南沙仔仔细细翻看着记录了世间万人寿命的生死簿，眉头逐渐紧皱起来：看来这掌管生死的差事也不好办，记录员估计得招图书管理专业毕业的学生。


    而在等待的间隙，猴子笑嘻嘻与鬼帝神君聊着天：“老阎王，俺老孙也有一事要求你呢，不知......”


    “不敢不敢。”鬼帝神君急忙陪着笑脸，“大圣尽管开口。”


    “九天上的绛珠仙子身体一直不好，听闻是为人时牵绊太多，伤了元气，这才回了仙位也郁郁寡欢，体质孱弱。虽然这神仙的生死不归你们管，但想来神君总能给些建议让俺老孙听听吧？”


    鬼帝神君擦了擦头上的汗。这齐天大圣如今跟着大唐长老去取经，性子的确柔和了不少；方才他几乎以为猴子又要把他的鬼界闹得天翻地覆，若只是解决一个凡人的前世今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嗯......且容我查查。敢问大圣，这绛珠仙子前世的籍贯，姓名......”


    “姑苏林黛玉。”猴子利落地说出这几个字，一双清透的眼睛希冀地看着鬼帝神君手中的生死簿。


    鬼帝神君翻开那本已经尘封许久的姑苏故人名册，前后翻看几页，果然找到了“林黛玉”这三个字；又细看了一番她的生平来历，神君心中已了然大半，斟酌着跟猴子说道：“这绛珠仙子前身为灵河边的一株仙草，化形期间受神瑛使者雨露浇灌多年，这才下凡报恩，还尽了泪便飞升回归神位。只可惜仙子一生意难平诸多，凡间牵绊太重，为今之计只有再下凡历劫一世，圆了心中遗憾，才能真正释怀啊。”


    听到这里，即便是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南沙都忍不住插话道：“难不成要让仙子再和那个什么使者谈一次恋爱？”


    那可不行——那我的圣黛cp怎么办。


    猴子似乎也犯了难，抓耳挠腮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终于开了口，说出的却是：“我会跟仙子说的，如何选择全凭她心意了。”


    “师父！”南沙急地唤了一声，“等人家谈完恋爱回来，百年之后还有你什么事啊！你可别犯糊涂呀——”


    猴子摇了摇头：“不必多说，你自办你的事。”


    见状南沙也只得闭了嘴，心烦意乱地看着生死簿上密密麻麻的字，她终于不再逞能，主动向鬼帝神君求助：“神君可知如何能快速找到某个修道之人的名字吗？”


    鬼帝神君眯着眼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不过道友也实在着急，能否成仙全看命中机缘，提前预知自身命运可是容易触犯天道的呦。”


    “我不是要看自己！”南沙急忙摆了摆手，“规矩我都懂，我是想看看......我的一个朋友是否还活着，会不会有危险。”


    这倒是让鬼帝神君来了兴趣：天下之人，多少穷尽一生只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难得有人捧了生死簿在手中，却对自己的未来完全不感兴趣，一颗心全扑在另一个人身上。


    “为防触怒天道，我来替道友看吧。”鬼帝神君走到那一人多高的厚厚名册旁，自上到下浏览了一遍书脊。


    南沙急忙回道：“无情宗，甄安皓。”


    猴子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哦~你小男朋友？”


    “没有！”南沙面红耳赤，反驳的声音却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鬼帝神君对生死簿了如指掌，很快便找到了甄安皓的名字；简单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却明显发生了变化。鬼帝神君抬眼看了看还在嬉笑打闹的二人，默默压下了心中的震惊，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用迂回的方式安慰着南沙：“他寿命且还长呢，小道友不必担心。”


    没有他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或是松了一口气；南沙的表情竟有几分失落，亮晶晶的眸子也暗淡了几分。


    他很好。


    南沙为他想了千百种解释的方式，虚构了那么多不得已的理由，甚至怀揣着最后一丝幻想：他取走琉璃蓝鲸是为了保护自己、分手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说无情宗门卫的反应都是他预设好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他出事了......


    如今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他过得很好，只有自己在念念不忘。


    “真小丑啊......”南沙喃喃自语了一句，干涩的眼眶中不愿当着师父和鬼界神君的面落下一滴不争气的眼泪。她甚至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大笑让她的腹中剧烈疼痛，一股岔气般的感受顶在肋骨附近，随即蔓延到了胸口。她渐渐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只余喉咙逐渐泛起的酸涩，浓厚的铁腥味让她如鲠在喉，剧烈的耳鸣声中，南沙仿佛听见猴子在焦急地呼唤着她——


    “噗——”随着一口鲜血的呕出，方才那些难以忍受的症状仿佛突然消失；南沙撑着腿站起身，通红的眼眶看了看身边搀扶着她的猴子，安慰地笑了笑：“我没事，不必担心。”


    鬼帝神君看着南沙，目光中隐有担忧；但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讳莫如深地道了句“万物皆有缘法，道友务必珍重自身。”


    南沙拱手向鬼帝神君行了礼，随即不顾猴子的阻拦和神君惊讶的眼神，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地上喷溅的血迹，又摇摇晃晃站起身，腾驾上祥云：“感谢神君今日相助。”


    “不必多礼。”鬼帝神君竟也对她回了礼，让一边候着的小鬼都看直了眼——神君好歹也是鬼界一把手，何至于对一个小小修道者这般客气？


    看着猴子与那个女孩儿离去的背影，鬼帝神君神情凝重；一旁的小鬼收拾着地上堆叠的生死簿，却听到神君低语的一句：“六界安宁了这些年，如今又要乱了吗......”


    /


    “师父，我这就告辞回合欢派了。取经路艰难险阻，师父务必保护好自身。沈还重是我的好朋友，也请师父多多照拂他。”


    猴子看着南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后，又说出了这番像是要永久告别的话，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厚；但个人命运难改，他也只能稍稍宽慰几句，究竟如何选择还得看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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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


    “有事随时找我；勤加练习你的本体技能，日后大有用处。”猴子斟酌着说完，心中亦是只剩叹息。


    南沙歪头笑了笑，宛如平日一般调皮可爱：“自然，师父不嫌我烦就行。”


    /


    绛珠仙子正在仙境花园中对着满池的落花发呆，忽然便收到了天使的传信。


    是他！听闻天使说九天仙境门口有个毛脸的和尚来找，绛珠仙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未曾想到他突然来访，今日竟没穿上那条织金洒花的长裙，实在是失误。


    匆匆忙忙赶到门口，果然远远便望见猴子斜倚在门口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揪着虎皮裙上的毛；仙子顿时也来了玩心，蹑手蹑脚自他身后绕过去，一个小小的猛扑，用手中团扇挡在了他的眼前：“猜猜——我是谁？”


    猴子无奈一笑，温柔地回道：“若不是天上的仙女？”


    “那是自然。”绛珠仙子歪着头，收了扇子，背着手踱步到了他面前：“大圣怎么有空亲自来这里看看呀？不知是哪位妹妹让大圣魂牵梦萦？”


    “仙子笑起来真好看。”猴子被她笑起来如弯月一般的眼和桃花一般的面颊吸引，情不自禁便夸赞起来。


    绛珠仙子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夸赞过，一时间面颊上飘起两团绯红；想要嗔怪他实在不害臊，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气恼地背过身去，狠狠拧着手里的帕子。


    猴子挠了挠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此行尚有正事，也不好耽搁过久。


    “我去鬼界找了阎王老儿，看了仙子前世的经历。”


    此话一出，绛珠仙子的面容有些煞白，心中竟慌乱起来：他都知道了？那自己与......他定是会介意的！这才直直找上了门，难道是要与自己断绝联系？


    看她的肩膀有丝丝起伏，猴子瞬间明白，她恐怕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三两步便蹦到了绛珠仙子面前，在她落下第一滴泪前，猴子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你前世伤了命中的机缘和命数，若想解决，只能再下凡一次。我只是来询问你的意见，并不是找你聊前尘往事的！”


    绛珠仙子怔怔地看着他的神情：确实不见一分疏离，只有满满担忧和焦急。


    “你想我去吗？”一双俊眼直直盯着猴子的双眼，如同这个问题是抛给他的考验。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去也好不去也罢，一切都为了你快活自由。”


    “你若是去，待到我取完经，也封个神佛当当，到时我去人间看你，护你一世无虞；你若是不愿去，有朝一日我也想陪你去看看碧海苍梧，丽日乘空。”


    “怎样都好。”


    绛珠仙子眼角已有一滴泪滑落，她急忙用手中丝绢擦了擦，嘴角却是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早听闻过大圣一根铁棍便敢闹翻天庭，哪怕是天火焚身也不困樊笼。如今，我也想过过这自由自在的生活，大圣可也愿作陪吗？”


    “那便踏碎凌霄，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