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


    站在房门外，望着铭牌，张嘉豪左顾右盼，有些迟疑。


    终于，在陈金和谢名扬两人的的眼神示意下，略显拘谨，伸手敲门。


    “咚咚咚……”


    敲门甫一响起。


    房内便传出樊镇东的声音：“谁啊？”


    “我。”


    张嘉豪清了清嗓子。


    话音未落。


    脚步声渐近。


    随即，听得“嘎吱”声响，房门打开。


    开门之人，正是樊镇东。


    “是你们啊。”


    樊镇东笑道。


    丝毫没有新晋奥运男单冠军、超级全满贯的架子。


    “东哥。”


    虽然与樊镇东早已熟识，可张嘉豪还是难免有点紧张，“炘哥在吗？”


    “在。”


    樊镇东侧身，让出道路，“进来吧。”


    “打扰了。”


    三人刚进房间。


    便听见许炘梦呓似的自言自语。


    “手啊手，我那能拿筷子能拿球拍的黄金左手。”


    许炘语声中带着些许激励，“你千万不能有事，我还要靠你打团体赛……”


    但见许炘坐在床上，赤着左膊，肩膀处贴了两张膏药。


    脸上神情，似乎是在为退赛而感到无比的懊恼。


    “炘哥。”


    陈金三人齐声喊道。


    “嗯？”


    循声望去，许炘愣了一下，“就你们三个？”


    “对啊。”


    三人齐齐点头。


    “靠，吓我一跳。”


    许炘神情一松，“我还以为是赛委会派来复验的人……这不白白浪费我拍广告级别的演技吗？”


    言讫。


    从床上一跃而下。


    如生龙活虎，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东哥，关门。”


    许炘喊了一声。


    紧接着，俯身便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份鸡翅膀，摆在桌上，盛情相邀，“要不一起吃点儿？”


    “呃……”


    陈金三人，互视一眼，摆手道，“不用了，我们刚吃过了。”


    “炘哥。”


    张嘉豪奇怪道，“我看赛委会的公告说，你不是因伤退赛了吗？”


    “对啊。”


    许炘一边啃着鸡翅膀，满嘴油腻，一边说道，“俗话说得好，吃啥补啥，我胳膊拉伤了，吃点鸡翅膀补回来，应该没啥毛病吧。”


    “没毛病。”


    三人齐声道。


    没毛病是没毛病，可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受了伤！


    难道……炘哥真是为了我，才退赛让位的？


    张嘉豪心中愈发觉得不是滋味。


    若能与许炘一战，哪怕最后输了，自己也心服口服。


    反正，杀进八强，于愿已足。


    剩下的，都是纯赚。


    而且，张嘉豪也做好了全力以赴、艰苦奋战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


    许炘突然宣布，因伤退赛，自己不战而胜。


    关键是，两人同属魔都队。


    在外界看来，许炘之所以退赛，并非因为受伤，而是给队伍的年轻后辈让位。


    如今看来，外界传言，似乎也不无道理。


    “炘哥。”


    张嘉豪不太甘心，“你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退赛呢？”


    从张嘉豪的语气里面，听出了他心中的委屈，许炘微怔，望向张嘉豪：“我退我的赛，哪里惹到豪哥你了吗？”


    “八强赛的抽签出来了。”


    陈金解释道，“炘哥你的对手，正是张嘉豪。”


    “原来如此。”


    许炘这才恍然大悟，半开玩笑道，“你小子捡了个这么大的便宜，应该请我吃顿饭。”


    “不过，你也别痴心，我退赛不是为了给你让位。”


    “今天上午打完比赛，我就跟赛委会提出了退


    赛申请，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开始抽签。”


    一听这话。


    张嘉豪眼前蓦然大亮：“真的吗？”


    “是真的。”


    樊镇东笑道，“我可以作证。”


    有了樊镇东这个证人，许炘的解释可信度，瞬间直线拉升。


    然而。


    张嘉豪还是想不太明白：“炘哥，你状态这么火热，为什么要退赛？”


    “我一个老汉已过三旬，万一不小心，拿了个冠军，你让别的年轻选手闹不闹心？”


    许炘笑道，“而且，我的赛前预期，就是八强。”


    “现在进了八强，心愿已了，难道你还真想让我一个三旬老将重返国家队，征战洛杉矶？”


    张嘉豪：“……”


    说到底，许炘此番退赛，还是有为年轻后辈让位之嫌。


    “从国家队退下来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打过这么高对抗的比赛了，也没有经过系统训练。”


    许炘续道，“这几场比赛下来，胳膊旧伤复发，确实有点受不了。”


    “如果我打完单打，有可能就参加不了后面的团体赛。”


    “为了咱们魔都队的荣誉，所以我只能退赛。”


    一番解释，稍显牵强，却也合情合理。


    虽然这次全锦赛，没有国乒主力，可许炘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八强，并非势如破竹，一帆风顺。


    六十四强赛，3：2刘家良。


    三十二强赛，4：2罗铮。


    十六强赛，4：0尹孟泽。


    每一场比赛，大比分看似一边倒。


    但，每一局都打得尤其焦灼。


    甚至还敷了冰袋。


    按照许炘的说法，当初之所以报名单打，就是为了给团体赛找手感。


    如今，倘若在单打中受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种种缘故，这才让许炘最终选择了退赛。


    他确实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退赛，竟然助了张嘉豪一臂之力。


    直接把张嘉豪送进了四强。


    “你小子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


    许炘笑道。


    自己退赛，队友得利，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闻言。


    陈金好像明白了什么：“嘉豪，你是不是又悄咪许愿了？”


    “是啊。”


    张嘉豪愣了一下，“以往祖宗显灵，也没应验得这么快啊。”


    “难道是因为我说明年清明纸钱翻倍，还有别墅豪车？”


    陈金苦笑。


    或许，只有他才知道，张嘉豪的运气是有多好。


    有时候，陈金甚至怀疑，张嘉豪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上头有人。


    当然，张嘉豪的许愿，也有失灵的时候。


    否则的话，在s省队时，他便不会一直屈居陈金之下。


    从1808房间离开。


    张嘉豪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不少。


    听完许炘的解释之后，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不存在炘哥故意给我让位，我运气好能怎么办？谁让我上头有人呢？”


    张嘉豪心下思忖，“不过，悠悠之口，甚于防川。”


    “只有拿下冠军，才能勉强堵住某些人的嘴。”


    想到这。


    张嘉豪抱拳于胸前，嘴里低声嘟囔：“张家列祖列宗在上，如果你们能保佑我拿下这次全锦赛的冠军，别说别墅豪车了，飞机火箭大炮，甚至是东风快递，我都能烧给你们。”


    走上路上，谢名扬忍不住瞥了张嘉豪一眼。


    咋的？


    烧这些东西，你是想资助你家祖宗在地府造反吗？


    ……


    下午四点。


    男单1/4决赛。


    欧阳良禽vs孙闻。


    秦文杰vs黄友政。


    陈梓涵vs安阳。


    三场比赛，同时开打。


    而此时，张嘉豪跟陈金、谢名扬一起，待在酒店房间。


    手机


    投屏，观看比赛。


    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张嘉豪翘着二郎腿，吃着零食，看着在赛场上挥汗如雨的秦文杰，十分惬意。


    “好球！”


    “漂亮！”


    “老秦加油！”


    张嘉豪不禁感叹，“这种坐等对手的感觉，真是……太特么爽了。”


    目不转睛地观看比赛，谢名扬突然开口道：“这个黄友政有点东西。”


    “嗯。”


    陈金点头，“秦文杰抗不过黄友政的进攻。”


    毕竟，黄友政出身于京队。


    无论是天赋，还是训练资源，都比秦文杰好得多。


    而且，还参加了不少国际比赛。


    大赛经验丰富。


    绝非秦文杰一个省队能比。


    开局便已陷入被动。


    “不过，他这发球……”


    谢名扬冷冷一笑，“不愧是京队出身。”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话果然没有说话。


    自从前一板技术声名鹊起之后，年轻选手，争相效仿。


    不但是业余赛场，如今更是逐渐渗透到了职业选手。


    “国乒这一代，算是废了。”


    张嘉豪叹了口气，“无数国乒前辈，用汗水和伤病评下来的荣誉，恐怕就要毁在这些人的手上了。”


    始作俑者，莫过于dirty wang。


    “做好自己，莫问他人。”


    陈金道，“不管别人如何，我是要打最干净的球，拿最干净的冠军！”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人微言轻。


    身在大环境中，无力改变现状。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不忘初心，干净打球。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将这些污秽，逐渐从国乒内部排挤清扫出去。


    陈金心里也很清楚，他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不自量力。


    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未来也将如此饯行。


    “放心，你不是孤身一人！”


    谢名扬看着陈金，神情严肃，目光坚决，“陈金，我跟你约定。”


    “无论今后，你我谁去了京队，希望都能坚持初心。”


    “打最干净的球，拿最干净的冠军。”


    以谢名扬的家境，选择颇多。


    但，既然选择了乒乓球这条道路，心中信念便不会轻易动摇。


    更何况，谢名扬的性格，向来如此。


    “一言而定！”


    陈金忽觉内心一暖，眼神同样透出无比的坚定。


    有志同道合战友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俺也一样。”


    张嘉豪拍着胸脯如山响，“如果我以后靠打脏球取胜，保佑我张家祖宗统统被掘坟。”


    未来之事，遥远而又朦胧。


    谁也无法预料。


    或许，污秽能遮掩初心，现实会打败理想。


    多年以后，回想往事，想起这天下午的誓愿，他们也许会轻蔑嘲笑自己当初的幼稚。


    但此时，三个志同道合的少年，心怀热爱，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