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曲萧和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才过了寅时,他便找来了庞靛,吩咐他先去虎头沟侦察一下。


    “现在就去?”


    “立刻,马上。”


    庞靛连忙应下,带了七八个人率先奔赴虎头沟。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庞靛一个人赶了回来,下马时差点摔下来,跌跌撞撞地进了曲萧和的营帐。


    “将军!将军!”


    曲萧和正操练完了士兵,在屏风后换衣服,听见庞靛的声音只穿着素衣就跑了出来。


    “将军,不好了!我带着人在虎头沟的苇河村那里迷了路,便向几个村民打听,可那几个村民一听我们要去虎头沟,连忙摆手说前些日子大齐在那里埋了好些人,村民们都不敢从那走了。结果我们过去一看,那边密密麻麻地埋的全是咱们的兄弟……”庞靛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几块军牌,“这些军牌都在尸体上,可尸体的头颅却…都不见了,属下看了那尸体,刀口都是斜向下整整齐齐的,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不用庞靛说,曲萧和也都能知道了,他大步地出了营帐,来到了关押齐军的壕沟,命守卫将战俘带出来三十个一排跪下。


    曲萧和一声令下,这三十个战俘的脑袋纷纷落了地。后面的战俘见曲萧和要杀他们,皆慌了神,吵嚷声惊动了贺礼。


    贺礼一看地上的头颅如瓜田里的西瓜一般滚来滚去,冲上去推开了曲萧和。


    “你疯了!你不是才跟大齐达成了协议,要交换战俘,你现在杀他们怎么和大齐交差?”


    曲萧和压住心中的怒火,将那几块军牌甩到了贺礼的脸上。


    贺礼一看是前些日子被俘的几个营里的人,问道:“这…这是哪来的?”


    “咱们五千多个的兄弟,都被砍下了头颅让齐兵领赏去了!”


    一排排的战俘被推上来,一排排的脑袋落地,曲萧和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与大齐无异,可他若不如此何以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可他看着眼前战战兢兢地齐军俘虏,忍不住去想自己的兄弟被杀之前,也是这样的绝望害怕的眼神吧,这些无辜的齐军和自己的兄弟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说的同样的语言,甚至或许还是同样的祖宗。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金戈铁马究竟在为谁打仗,为谁去争这个天下,若是为了百姓,那为何南风与大齐冤冤相报,让无数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曲萧和突然有些厌恶自己,什么忠义孝悌,都是自欺欺人的狗屁罢了。他的胃里又是一番翻涌,呼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贺礼连忙将曲萧和扶住,问庞靛:“曲将军怎么了?”


    庞靛找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能给曲萧和擦血的手绢,愧疚地说:“我们将军本就有胃病,又连日从泰康敢来,饥一顿饱一顿的,这胃怕是……”


    贺礼忽然看见曲萧和的腰间似乎掖着一块手绢,便抽了出来,想帮曲萧和擦干净嘴里流出来的血。可曲萧和却用袖口抹了一把嘴巴,一把将那手绢抢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绣的那个“鸢”字。


    贺礼见状,安慰道:“曲将军,你就算为了雪鸢公主,也要振作起来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行。若是没了你,我和贺禧如何能与大齐对抗啊。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是家父之令,我与贺禧也难以违抗啊。”


    三千个头颅说快不快,已经全部落地,守卫按照曲萧和的要求将三千颗头颅装进了几个麻袋。曲萧和将那手绢叠好放回腰间,撑着庞靛的肩膀起了身,起身一跃上了马,一挥手招呼道:“南风儿郎,跟我走!”


    几十个曲家军背上那几袋头颅纷纷上了马,“驾”的一声跟着曲萧和扬蹄而去。


    贺礼突然被曲家军的热血感染了,喊道:“曲将军等等我!我跟你们一块去!”


    曲萧和一行来到了虎头沟,大齐军早就设下了埋伏等候在此,就等着曲萧和带着三千的战俘以来,两边夹击里应外合,与战俘一块打南风个措手不及。


    大齐前来等候的是太子亓凌云的表亲,林国公的侄子林栎。林栎见曲萧和只带了几十人前来,没有看到战俘,问道:“阁下可是南风曲萧和帐下之人。”


    曲萧和立马横枪,应道:“在下曲萧和,押送大齐三千战俘前来。不知我军战俘在何处?”


    林栎一听来人自称曲萧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强装镇定地说:“我们总要先看到人才行,曲将军名声在外用兵如神,我们怕你们耍诈。”


    曲萧和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说道:“那就让你们看看!”说罢,曲萧和手一台,后面的士兵将所带的麻袋口解开,往对面扔了过去。


    林栎毫无防备,只见几千颗人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将齐军砸得管头不顾腚乱成一团。


    人头落完了,林栎气急败坏地说:“你竟敢斩杀战俘!即刻我大齐就发国书到泰康,看你们老皇帝如何治你的罪!”


    “大齐杀我军战俘在前,我以牙还牙,你就算告到我们陛下那,我也不怕。听说大齐皇帝仁爱,若是他知道手下的人以妇孺头颅充数领取赏金,会当如何?”


    “陛下静心礼佛,已命太子监国,如今我们太子亲临鄂宁郡坐镇指挥,曲将军若有不平自可亲自去找我们太子说。反观你们的老皇帝和太子小儿,躲在后方粉饰太平。曲将军,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不如就降了大齐,回去后太子定会给你厚厚封赏,比你在南风几辈人为国捐躯,才得了个一等男的世职强。”


    “少废话!看枪!”


    曲萧和与林栎站了几个回合,林栎明显已体力不支,笑道:“曲将军,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回去吗?”


    曲萧和往两侧的山上看去,密密麻麻全是齐兵。


    林栎冷笑了一声,下令:“放箭!”


    “咻——”曲萧和听见万箭齐发,却不见有箭射下来,山上的齐兵倒是应声倒下不少。


    曲家军中有人看见山上有了南风的人,叫道:“是贺礼将军!贺将军带人来了!”


    曲萧和见状对林栎说:“回去告诉你们太子,两国交战比得不是谁狠,更不是谁杀的人多。你们怎么对别人,别人也会怎么对你们的。告辞!”


    曲萧和一行在贺礼的掩护下成功退了回来,但他还是心有余悸,今日有些冲动上头掉入了齐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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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伏中,若不是贺礼及时赶到,只怕他和几十个曲家军的兄弟们都要交代在虎头沟了。


    晚膳时,曲萧和服了药,简单地喝了晚清粥便要休息,可眼前却全是密密麻麻的头颅,挥之不去。


    他干脆起身,拿出纸笔,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与心中所困写给了风雪鸢。正写到一半,贺礼端着几个菜和一壶酒走了进来。


    曲萧和慌慌张张地将写好的信藏起来,可贺礼却打趣道:“别藏了,我才不想看你给雪鸢公主写些什么肉麻的话呢。你怎么不先去求陛下赐婚再来阳庭啊,若你还没回去,陛下就给公主指了婚可怎么办?”


    “我若回不去了,岂不是要耽误公主?”


    贺礼倒了两杯酒,说:“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只要咱们齐心,就像今天一样,焉能不破武康!哦对,你现在不能喝酒,那你多吃点饭。”


    曲萧和觉得贺礼很有意思,便倒了杯水与他喝了起来。


    贺礼酒过三巡,对曲萧和吐露心声:“萧和,你别怪我,我也只是名义上的统帅,许多事情都是孟侯爷做主的。阿耶的意思,我也不能违抗,我夹在中间我也难受啊……好在你来了,以后我就跟着你!”


    “那你便告诉我,李铁铁铺背后,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贺礼定了定神,说道:“李铁铁铺背后的生意已经断了,不会再做了,萧和你就别再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


    过了许久,贺礼断断续续地又说:“萧和,若是你的父亲做了错事,你会怎么办?”


    曲萧和拿起另一只酒杯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大义灭亲。”


    “可那是我亲生父亲啊……”说完,贺礼便倒在了桌上。


    曲萧和拿出刚刚写好的信,又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拿出了从李铁铁铺搜出来的账目和太子府的令牌,一并交给了庞靛,让他派人送去了泰康。


    大齐的国书,很快就到了顺帝的手上。同样,贺礼的家书也送到了贺华亭的手上。


    顺帝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好几次。早朝之上,贺华亭之流借此弹劾曲家,与海大人等争吵了起来。


    “陛下,曲萧和随意斩杀俘虏引起大齐不满,将我朝陷入被动局面,臣请陛下紧急召回曲萧和,再派人与大齐和谈。”


    “陛下,此事乃大齐杀我军五千将士在先,曲将军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齐恶人先告状,陛下您可千万不要受了大齐的挑拨,伤了前线将士们的心啊。”


    “海大人,”贺华亭说道,“就算大齐有错在先,曲萧和完全可以秉承陛下,由陛下再派人与大齐交涉,可他随意斩杀大齐三千俘虏,让大齐占了舆论上峰师出有名,将我南风陷入不仁不义之地,难当罪不该死吗?”


    海大人义正言辞地说:“曲将军的为人我们大家都知道,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岂容他回禀后慢慢商议交涉?”


    贺华亭没有理会海大人,又对顺帝说:“陛下,臣的儿子也在阳庭,当时什么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了。贺礼来信说,他们如何也劝不住曲萧和,曲萧和还放言道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分明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