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脱兔影

作品:《风雪赊春

    “看吧,她神魂还在里头睡着,能感觉得到。”单烽道。


    惠风扇了自己一巴掌,呜呜道:“我成日巡街,就在我眼皮底下,怎么会……我真该死!”


    单烽道:“你都多久没敢认真看她了。对了,她儿子包小林,还挺聪明的,笨的那个是雪牧童,不是你教不会。”


    惠风勉强笑道:“我说呢,一点也不像她。”


    这头,单烽心里不安,匆忙回府,还没来得及进寝宫,阊阖那头便传话过来,城主有事支派。


    楚鸾回这小子也是能顶事的,谢泓衣交代的事,竟真在第三天夜里办成了。


    他赶去楚鸾回处把事办妥了,满身草叶梗子地赶回来,又来活了——叫他盯着不周审人,从碧灵嘴里撬出瘟母血的解法。


    单烽意识到不对,一把抓住阊阖:“这是想方设法支开我呢。你去看过了?他真没事儿?”


    阊阖诧异道:“单兄弟这样问,莫非城主受了内伤?”


    这是一无所知了。


    单烽转念,碧灵狡猾,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去一趟。


    马厩底下设了一处暗牢,四五个静息阵层层压盖着,也镇不住里头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玄铜闸门四周贴满了血淋淋的状纸,单烽一眼看去,各种上古时的酷虐之刑,一条一条地叠压着,光看着便令人透不过气来。


    单烽看那朱笔字迹颇为挺秀,微一讶异,他原以为不周是个倒霉遭了雪牧童的相马师,如今看来,难道还曾是长留酷吏不成?


    他进地牢时,碧灵还歪坐在圈椅里,在青娘壳子里顾盼生姿。


    不周在她对首,颇为阴沉地坐着。


    单烽见地牢里别无旁人,倒是稀奇了,哑巴审人,岂不是大眼瞪小眼?


    他轻手轻脚地进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周当即移开了目光,只这短暂的一抬头,却令碧灵娇笑一声,道:“小郎君,你弓腰驼背的,我还道是阴沟里的臭虫呢,灯下看来,竟还有几分姿色。”


    长留出来的,就没一个姿貌下乘的,只是单烽见多了不周阴沉驼背的样子,难得见他正面示人,竟然很是清秀斯文。


    碧灵眨巴着眼和不周对坐,一片沉闷中,从镣铐里伸出一只纤手,便勾住不周的下巴,笑吟吟道:“小郎君,你闪躲什么,也不说话?哎呦呦,倒是水葱一样俊秀的人物,不像那个姓单的,凶得让人心慌。你们城主放着你不来尝鲜,怎么就好那一口?难道是镜子照腻了,便看上莽汉了?”


    单烽脸色猛地一黑,盯牢了不周。


    碧灵手指都划到不周唇边了,后者忽而将唇一张,露出里头一截枯萎的断舌来,雪练的术法萦绕其上,化作一根根扎透舌面的粗短冰针,又贯通两腮,马嚼子似的,不知生受着多少折磨。


    碧灵反而咬着下唇吃吃地发笑:“原来是那小矮子的人哪,我说怎么一股马骚味儿,可惜了,姑奶奶不收媾马奴。


    不周眼里闪过一道厉光,从墙上取下了一截断舌——那也不知是从谁口中生抽的,还如活虫般红鲜鲜地蠕动着,塞进口中,便被冰钉牢牢勾住了。


    不周以沙哑怪异的声音道:“畜生道?”


    碧灵拍着胸口道:“小畜生的东西,可吓人啦,抓着你这么大个人,往里头一塞,嘿嘿,便是千百世地做猪猡,再也变不回来咯。”


    不周道:“解法是什么?”


    “解法,你问我?”碧灵笑嘻嘻道,“你看姑奶奶这张脸上写着冤种么,别白费力气了——”


    话音未落,不周已掸开一只针囊,抽出一把通体幽绿的细长铁锥,向青娘身上伤处一捅。


    里头的碧玉观音当即尖叫一声,要向皮囊里乱窜,却被铁锥钉死不放。


    “啊啊啊啊!死人,畜生,王八羔子,你敢动老娘!”碧灵厉声道,“你只管招呼,雪练里就数我的嘴最严实,今日你要是能撬开我这张嘴,我管你叫爹……啊啊啊啊!”


    它越骂越难听,叫声如杀猪一般,单烽忽而道:“每个雪练的功法都是绝密,泄露同门功法,雪灵也不会饶它。”


    碧灵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扯着眼睛看他,一面惨叫一面怪笑:“你既知道,老娘今日还真躺这儿了,滚刀肉哪个不会做。”


    单烽居高临下道:“旁人的功法你不知道,那瘟母血呢?”


    碧灵哽了一哽,流露出看疯子似的眼神。


    单烽一笑,道:“明日雪牧童回来,知道你泄露他功法,会将你卸成多少片?你犯了大忌,又落在他手里,雪灵还会保你死而复生?”


    碧灵尖叫道:“我什么时候泄露了小畜生的功法!”


    单烽道:“雪牧童的邪术,不止一种。扔进畜生道,过了轮回,便无解,这是你说的。可话又说话来,城里这么多猪人,他可忙不过来啊,既然没过畜生道,香饵雪变的畜人,是能解的。”


    碧灵声音都变了调:“你胡说,是你瞎猜的!你根本不知道解法。”


    “只要不吃香饵雪,就会慢慢变回来。”


    碧灵反而冷静下来,笑了一声:“可他们爱吃啊,你拦得住?”


    “你说,”单烽道,“你被抓去一晚上,城里的猪人重化为人,雪牧童会猜是谁泄的底?”


    碧灵道:“少来诈我,要解术?白日做梦。”


    单烽只是抱臂笑了一笑,卸了静息阵,外头的声音狂涌而入,缺少了猪人哼哼唧唧的哀嚎。


    三日已至,影游城中各处地窖都被打开了,窖中的兽肉却是腐烂的。


    又是雪练天雨三牲的把戏,本该给人迎头一击,使人坠入彻底的绝望中,可它们颅顶上却各插着一枚药师针,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澈温暖的香气,仿佛禾麦饱熟,晒于场院。


    与此同时,传向各处的,还有一道来自城主府的谕令。


    “取针,以人养药!”


    药师针插入颅顶后,便长出了稻穗。


    穗中仅结一粒金黄的稻子,足有船身那么大,砸在地上,绵糯的香气立刻充斥满室。


    不论修者还是凡人,都扑过去大口啃食起来,仅仅一口,就带来久违的饱胀滋味。


    三日工夫,楚鸾回不眠不休,当真从药典中寻出了压制之法。


    仙禾,清肠稻!


    粒大如船,清胃润肠,一口可抵数月之饥。


    单有方子还不够,他手头并没有清肠稻的药液,能种出此稻来,少不得同行相助。


    药行巷中,楚鸾回微微一笑,拖着一颗清肠稻进了孙氏药堂。


    孙药仙依旧不待见他,拄着铁拐,背身而立,鼻端却一抽一抽地,已被香气勾住了。


    “我来还稻,多谢孙药仙,肯把珍种借给我。”


    孙药仙皮笑肉不笑道:“残种罢了,我若吃了,也只能活我一个。若你那怪法子不见效,你还欠了老头子我一条性命。”


    楚鸾回笑吟吟道:“药仙高义,舍一稻而救一城。”


    孙药仙教他奉承得,连白须底下的皱巴巴的老脸都开始泛红了,只将袖子一甩,哼道:“药人之法,也不是全无可取处。勉强算是对症,可治标不治本!”


    楚鸾回笑了,眉宇间仍有凝重之意:“是,压制罢了,要想彻底了解此事,还得杀了施术人。不过我想,谢城主应当已有了决断。”


    地牢中。


    单烽道:“外头的景象,拿留影符录下来了?”


    不周点头。


    “碧灵的口供?”


    不周道:“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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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分段录。”


    单烽道:“调转次序,掺和掺和,把骂娘的那几句也放进去,什么小矮子小畜生,挂在城头上,雪牧童一回来就放给他看。”


    他用心之恶毒,几乎令碧灵尖叫起来,这一次却多了三分畏惧之意:“口头把戏,你想吓唬谁?”


    单烽接过锥针,在碧灵两边脸颊上拍了拍,道:“识相点。解药。办事不力和背叛雪灵,你选?”


    过了片刻。


    不周找药修来验货的时候,单烽已扬长而去。


    他早将寝殿视□□巢了,一想到这共处三日的帷帐里,还残存着两人的余温,就连远远望见飞檐都觉得亲切,恨不得连殿门上的钉子都挨个亲过去。


    正大步直行时,天上落下一套袍服,被他一把抓住了。


    阊阖就蹲踞在回廊顶上,谨慎地看着他。


    “你们见到雹师了么?”


    “见了,放心,会收拾他的,”单烽抓过衣裳一掂,“这什么?给我的?”


    阊阖道:“城主说你淋了雪,别带进殿里,先洗沐。”


    就这临门一脚,单烽如何肯罢休,摆手道:“我先看看他。”


    阊阖道:“城主叫天衣坊专门替你做的衣裳,你不试试?不洗沐,会弄脏。”


    单烽霎时间眉开眼笑,凶兽得了香饵,什么都能忍了。


    他在风雪里跑了这许久,确实是浑身不爽利,冲去汤池里痛痛快快泡了一番。


    说是汤池,实则是谢泓衣见一个木桶盛不下他,索性派人将府里的水池凿开了一大片,爽朗开阔,极合单烽心意。


    黑甲武士都退避了,阊阖也别开了四只眼睛,他索性化出犼身,好生翻搅扑腾了一通,末了将尾巴搁在亭沿儿上,扭头从肩胛处咬下几根白花花的鹰羽来。怪不得痒得很,长出鸟毛了。


    雪牧童这小子还真有些道行。


    大概是香饵雪未曾入口的缘故,和那些浑身异变的猪人不同,这一簇鹰羽仅仅沿着他肩侧向腰线延伸,扎根不深,没几下就扯尽了,鹰羽一散,痒意也退却了。


    他一个响指抹去了身上的水汽,微湿的鬈发还披在背上,一身大红洒金蟒缎袍服敞着襟,将身形衬得越发猿背蜂腰,腰线也收得扎实,劲悍中不乏修长潇洒之意,怎么看怎么服帖。


    他靠在寝宫门外,柔声叫了谢泓衣的名字。


    不料寝宫门户紧闭,还从里头闩上了。


    单烽心道,这都洗干净了,没招惹他吧?


    “霓霓?”单烽道,展开双臂,“新衣裳,合身极了,你不看看?”


    他已打定主意,只要谢泓衣一开门,便冲过去将人抱进怀里,让对方亲自量一量这衣裳有多合身。只是冷风呼呼地吹着,他胳膊都举乏了,里头毫无动静。


    单烽侧耳过去,听了一会里头的动静,眉峰当即一挑,拿烽夜刀脊挑开了门栓。


    里头灯笼明昧,帘帷飘荡,案上还摆着一卷药典,床榻上却空了。


    单烽冲过去一嗅,枕上甚至还有谢泓衣的气息,对方就在片刻之内,从这密闭的寝殿里消失了!


    ——窸窸窣窣。


    嗯?


    很轻,刻意压低了似的,却是从枕衾间传来的。谢泓衣的卧榻怎么这么乱?是影子弄的?


    单烽伸手过去,正要一把掀开被子,指尖却扫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当即变扫为抓,提着耳朵,从被中拎出了一只雪团似的——兔子?


    那兔子都没他巴掌大,皮毛莹洁丰美,雪白中隐隐透出淡蓝色,仿佛极纯粹的山巅积雪,眼睛亦比寻常兔子圆了一圈,拿墨笔勾过似的。


    它口中尚叼着蓝衣一角,呆挂在半空中,显然方才正往被子底下塞,唯恐让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