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藤下余荫
作品:《风雪赊春》 被这么一打岔,单烽先前的飞扬劲儿,已跌落了一大半。
眼前的美景再逼真,也不过是阵法编织成的一场幻梦,谢泓衣自然不会沉溺其中。当务之急,还是得揪出楚鸾回。
两人沿着林边小径,向先前的琉璃廊道走去。
在竹楼里耽搁了那么久,讲课的铜铃声都消散了。不少白衣青裳的药宗弟子沿着廊道往山下走,却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山腰木塔。
一道清清朗朗的女声道:“春耕礼毕,宗主已回洞府。修为不足百里的弟子,各自回房,潜心修行,不许贪得!”
正是那千里师姐,刷地跃在廊柱上,手提药杵,袒臂穿着绿锦袍,胳膊上肌肉分明,倒真像一尊护法神像。
那些低阶弟子畏惧她,哗地散开了。
其中几个,迎面朝二人走来,年纪都很轻,眉间有米粒大小的灵光闪动,是被点化后的样子,两颊却通红,酒醉一般。
快到谢泓衣身边时,一个踉跄,于是后面的搭着前头的胳膊,猴子捞月似的,盯着人看个不停。
“蛊……蛊师?”
单烽对这样的狂蜂浪蝶,再熟悉不过。芭蕉伞一横,铁闸一般,截断了他们的目光。
“看什么看?喝成软脚虾了?”
年轻弟子大着舌头,道:“春耕酒……嗝……老祖宗亲自赐的……寻常人还,还喝不着呢!嘿,蛊师!”
单烽来时,就听说他们要举行春耕礼,本以为是找块田,开犁种药,没想到还喝上了。
木灵根的性情到底是柔和点。
虽也探头探脑的,想看谢泓衣,却没火灵根那么莽撞欠揍。
单烽不管,心道,眼珠子再敢乱转,就打晕了,晾到楼顶上当菜干。
那弟子全不知危险,道:“你……你是那个,犼鞭……炉鼎!你不要脸!”
“百里鹭呢?他也抢着要当炉鼎,怎么你都出来了,却不见他回来?”
炉鼎?大概就是那个暴亡的药宗弟子了。
尸体被埋在路边竹林里,离得不远,单烽闻言回头一瞥,却愣了一下。
谢泓衣问:“怎么了?”
单烽低声道:“尸体像是有动静。”
又有弟子道:“他都那样了,别是没捱过药神劫吧?”
“真吓人,我们往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还不是他修行不够勤勉,连药材都凑不齐!”
吵闹间,千里师姐的断喝声凌空传来:“肃静!”
几个酒醉的后辈,齐齐打了个哆嗦。
金刚药杵轻而易举地拨开人群,千里师姐道:“刚行了春耕礼,还不回去参悟?”
“我们这就走!”
几人一哄而散。
千里师姐的目光转向单烽这头,显然印象恶劣,目光严厉中更有三分挑剔。
单烽一笑,转了转手里的芭蕉伞,这才移开了。
谢泓衣还在喝他手里冰冰润润的椰子水,芭蕉伞一移开,便皱起眉头,用手背挡住了光,鼻尖上冒出了一小簇汗珠,亮晶晶的。
单烽很想贴上去,咬一下,却碍于外人,只能侧立在他身后,芭蕉伞打直了,进可攻,退可守。
千里师姐道:“蛊师,斗草大会就要开始了,还请移步药神塔。”
谢泓衣和单烽对视一眼,推开椰子,淡然道:“万里宗主回去了?”
千里师姐道:“宗主照惯例,都是不参加斗草的。”
“我手头的灵药,要是能入万里宗主的眼,也不枉跑上这一趟。”
千里师姐依旧客客气气道:“宗主药神劫将至,实在无暇待客了。这一次来斗草大会的,除了宗里的佼佼者,更有如蛊师一般外来的药道高手,蛊师大可尽兴切磋。斗草大会的胜者,才能进玄天药圃,同宗主论道。”
言外之意,不是谁都有资格见万里鬼丹的。
谢泓衣眉峰一挑,道:“哦?还有谁?”
千里师姐道:“时候不早了,我带蛊师过去,且走且谈吧。”
谢泓衣颔首。提步时,向单烽竖起手掌,轻轻摆了摆。
单烽会意,半蹲下身,把芭蕉伞往蝎影尾钩上一插,影子躲不开,气鼓鼓地打起了伞。单烽则退入人潮里,隔了一会儿,摸进了竹林里。
他没看错,竹林乱了。钻进去一看,坟包被夷平了,像被猛兽掘过,周围的竹子一片狼藉,几根窜得极高的灵笋上,挑着绿衣的碎片,赫然就是死尸的衣物。
没沾血,也没有发现残肢断足。
尸体就这么消失了?
这玄天药宗,像是世外仙境,却处处透着古怪。
单烽把周围的异样记在心里,又埋了破布,转头去追谢泓衣。
呼——
耳畔忽而传来一阵竹叶呼啸声,竟如寒亮的剑光一闪,令人背后发寒。
单烽霍地回头,循声望去,只见笋丛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支碧光四射的灵草,丰沛的灵气,让周围的草木都疯长起来。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药宗弟子们。
“快,有灵草长出来了。”
“在紫竹林。药鉴有感应了,是纯玉竹精草!”
“药神劫!我的三重药神劫有救了,各位师兄师姐,让让我,让我先来!回头我的灵药给你们渡劫。”
有药修一马当先,抱着药篓狂奔过来,头发如杂草一般,眉间萦绕着一团不祥的黑光。
单烽早已避开人群,穿过竹林,向山腰木塔奔去。
铛——
这一回,是塔中的铜钟响了。
一时间,万木呼啸,山涌绿涛。以木塔为中心,整座山峰连着山脚大殿,都被碧色云霞笼罩。
这座大殿,深掩在林木间,建在背阴处,沿山脚而上,足足占了半座山。
谢泓衣踏着石阶,头顶的芭蕉伞,身上的外袍,都被一股碧风吹得簌簌直响,一时脸上都浸饱了水汽。
风是从大殿里穿出来的。殿顶由整棵巨木支成,枝干极其横阔,被不知多少年来的青苔与枯藤,披挂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本貌,垂下如瀑的藤萝,把殿内分隔成了大小数十处斗药场。
风移影动,群叶翩翩,甚至能听到鸟啼和虫鸣。
影子最爱这样明暗交界的地方,当即兴起,翘着尾巴打了几个滚。
药修们就在藤萝间穿行,人影一闪而没,真如进了荒山古林一般。
谢泓衣一眼望去,既有高大黝黑,金黄头发的天夷人,也有身穿淡蓝道袍的秀美女子,还有七个手拉手的矮胖小孩儿,身上金饰叮叮当当地响。
就像一阵狂风刮过,这些人各自抱着灵药,窜得飞快。
“别跑!”有年轻玄天药修高举药锄,跃到了半空中的藤床上,从高处望了望,“愿赌服输,这一轮比的是谁的灵药更聪明,你们一个个的,被我的药鹦鹉挤兑得说不出话,就是输了!还不老老实实把灵药给我?快,快,跑什么呢?”
他肩上停着一只肥硕如球的绿鹦鹉,头上竖着三撮红毛,正在剔羽,闻声也傲然抬头:“本鸟聪明绝顶,本鸟天下第一!本鸟跺一跺脚,龙象树都要抖……”
“哎呦!”主人大叫道,“祖宗,别跺我,我又不是树桩子。”
“嗯,桩子,”鹦鹉摇晃着三根毛说,“桩子梦鸟的故事,我给诸位说上一段儿!话说,从前有一个树桩子,梦见自己……”
主人压低声音道:“别说了,不然他们知道你听不懂好赖话了。”
话音未落,藤萝背后冒出天夷人的金黄大脑袋来:“窝不服,比的是,坠聪明美丽的灵药,你滴鹦鹉,又不是药,我滴药美人,才是,百年槐根雕出来滴!”
鹦鹉药修不高兴道:“你还有药美人?怎么不早拿出来,斗草的时候,还敢藏一手?”
天夷药修道:“哼,你滴鹦鹉,好色,万一啄坏了我的药美人,你,把它滴嘴巴绑起来!”
鹦鹉药修一抬下巴,不屑道:“瞧不起谁呢?我家药鹦鹉,最是道心坚定,别说木头美人了,就是国色天香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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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来了,也坏不了道行……嘶!”
鹦鹉突然收紧爪子,瞪大了眼睛,药修也紧紧咬住了牙齿,才没惨叫出声。
不对,这丢人的色鸟!
做主人的清楚得很,鹦鹉摇晃着,两只爪子轮流挠头,下一秒就要跳起求偶舞了。
那天夷药修却像放下了心,拍拍手:“嚎吧,让泥们开开眼,把我滴药美人请出来!”
于是藤蔓帘晃动,七个矮药修蹦蹦跳跳地出来,手上合力抬着一张花毯,上头卧着个白桃木雕的美人儿,头发乌黑,簪了朵开到最盛的牡丹。眼波流转,身上洁白的木纹竟如水波一般,也潺潺流动起来。
一时间,就连四周的鸟啼声都静了。
鹦鹉药修人也酥了,肩膀一塌,药鹦鹉跟着一歪,神魂颠倒:“嗨,美人儿,泥嚎!”
它扑腾着翅膀,利箭般向木头美人儿冲了过去。
天夷药师道:“憋过来,憋碰窝滴药美人,窝跟泥拼了!”
他头上金毛都炸开了,七个矮药修尖叫着,垒起来保护美人儿。
说时迟,那时快,药鹦鹉已扑到木头美人身上,叼住那朵牡丹花,一转头飞到了一道藤蔓帘边,跳起了求偶舞。
嗯?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帘影底下,静静停着一道举着尾钩的蝎影,剑拔弩张,很是不善。
药鹦鹉嘴巴一张,牡丹掉在蝎影上,正是个垂涎欲滴的痴呆表情,它的主人不忍直视,扭过脸去擦了擦汗。
“嗨,美人儿。”药鹦鹉道。
蝎影的尾钩绷紧了。
药鹦鹉又道:“嗨,美人儿。”
“嗨,美人儿。”
“嗨……”
它试探着,去踩那道蝎影——
啪!
整只鸟被一尾钩甩了出去,鸟毛四散,只剩两边光秃秃的肉翅。
“唧唧唧唧唧唧!受不鸟了受不鸟了!”
几个药修都一惊。鹦鹉药修更是急了:“谁?”
他冲上去,就要扯开藤帘,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害了卿卿性命。
用蝎子的?有些耳熟……
一股辛辣的香气,钩得人喉咙一紧。
手一伸进去,就摸到了冰冷而光滑的——
一根金刚石药杵!
帘子被一把扯落,绿袍女子双眉倒竖,道:“你们就是这么斗药的?”
“千里师姐!”
几个玄天药修大骇,四散奔逃。外来药师虽不明所以,也被扯飞了。
千里师姐又用力敲了敲药杵,以示警告,这才转头,对着芭蕉伞下的人影道:“蛊师见笑了,这一片是休息用的林隙,都是小辈在此胡闹。”
这解释其实颇为苍白,她也面露尴尬。
斗草大会,是出了名的良莠不齐。
谢泓衣一路走过来,见了高手斗草的场面,更见了不少奇形怪状的药修。
有拿草绳串着尸块跳舞的,号称能使人死而复生;有拿药师天元鉴互砸的,药材乱飞,草渣满头,活生生把药修当成了体修;更有万里鬼丹的狂热信徒,甩着经幡,声嘶力竭地喊着鬼丹老祖……
“鬼丹老祖,天下第一人!”
“万里宗主,看看我们的药草吧,我们不远万里而来,愿助万里宗主渡劫!”
“哼,姓楚的还不来?歪门邪道,也不嫌丢人。”
这一群人举着条幅,轰轰烈烈地从二人面前走过了。
谢泓衣听得头晕,伸手捏了捏眉心。
正这时,人群中忽而一阵哗然,众人齐齐回头,往洞开的殿门望去,张口结舌。
轰,轰,轰。
只见一只长满藤壶的巨龟,慢慢挪动四足,在地动山摇中,挨到了门边。
龟背上坐着一道白袍潇洒的身影,交错双手,把玩着一根药草,端的是年少风流,春柳濯濯,头上却戴着个硕大的竹箩筐。
正是楚鸾回。
他竟在众目睽睽下,骑着巨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