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其实别说铁蛋,就连旁边坐着的蒋四海——哪怕这半天下来,他已经听到了不知多少他家县令冷酷而又现实的问题,此时还是忍不住冷汗涔涔。


    “你会怎么做呢?”褚照仍是微笑着,将问题落下。


    之前,不是没有人到达过那么细致的层面的问题,可他们无一例外,都卡在了这个问题上。


    他们有的正义凛然,乡亲又如何?还是要秉公执法!


    他们有的顾念同村之情,还想要在村里继续做人,所以要跟隔壁村讨价还价。


    这些都不是褚照满意的答案。


    李铁蛋之前的回答,尽管不是出色到让褚照另眼相看的地步,却也算得上切实中肯,所以褚照还是很期待李铁蛋会怎么回答的。


    他会怎么做呢……


    铁蛋额头上滴下一颗汗,回答这个问题,要比之前更久。


    “草民认为……五百文对于隔壁村来说,是在合理范围内的补偿,但,”他抬头,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也不确定这样的回答是否是正确的,“但,五百文对于任何一户庄户人家来说,都不是轻易能拿出来的钱数。是以,草民会选择交一部分钱,然后以另外的方式来补偿隔壁村!”


    褚照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慢慢直起身,脸上的兴味也收了不少:“比如?”


    铁蛋深吸一口气:“五月农忙,田里经常需要人劳作,一干便是一天,不免忽视了家里。俺们村可以每家出一个人去隔壁村子,帮他们劈柴,挑水。累是累点,但是对比起出钱,他们会更愿意去干活。而隔壁村即便没有拿到应有的钱,却能因此在农忙时省下不少功夫,让他们可以有更多精力去照顾田地。”


    嗒。


    嗒。


    县太爷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好半晌,他抬眸,含笑道:“虽然稚嫩了些,但是不失为一个办法。本县听说你九岁往上时,父母便去世了?”


    “正是。”


    褚照笑了笑:“出去吧。你的问题,在这里便可以结束了。”


    铁蛋有些懵,结、结束了?


    他下意识追问:“大人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褚照笑,意味深长地说:“本县站在母亲河里千淘万漉,是为了在浑浊的黄沙中找到金子。可是本县如今,已经看到了金子的一角,又何必再追问金子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磨砺而成的呢?”


    铁蛋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但也听出来县太爷是在夸他。他很高兴地应下,然后从屋子里走出去。


    铁蛋不知道的是,褚照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对蒋典史说:“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左太冲诚不欺我啊。”


    蒋典史恭敬道:“李铁蛋此人,正直淳朴,又有一颗赤子之心,下官先恭贺大人觅得一金了。”


    “只希望这金子,可以永远为百姓发光才好,而不是只图壮大自己。”褚照轻轻一笑,然后瞥了旁边崔师爷一眼。


    崔师爷会意,扬声道:“下一个!”


    ……


    铁蛋一直到被张胥吏的僚属领着出了衙门,还是喜悦不已。李寿看到他出来,忙上前问:“铁蛋哥,你面试过了吗?”


    “面试完了。”铁蛋只觉得神清气爽。


    “怎么样怎么样?县太爷严不严?”李寿连忙问。


    铁蛋认真想了想,虽然县太爷问的问题都很刁钻,但是不可不否认,他在问他问题的时候,都是微微笑着的,给人以很亲切的感觉。所以铁蛋肯定地说:“县太爷很好!”


    而且他还会关心两村争水这样的小问题,就更好了!


    李寿却以为铁蛋是说县太爷一点也不严,他又有些羡慕又有些沮丧地说:“早知道俺就不去买包子了……”


    铁蛋心一跳:“你不能进了吗?”


    李寿失落地摇头:“他们说俺们这些人不守时,没规矩,不让俺们进去。俺回去以后,一定要让奶奶打死了。”


    铁蛋便有些想问问送自己出来的僚属,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李寿进去。可是当他的手一碰到装了二十文的布兜时,他却突然一抖。


    五月的天,其实已经有些热了。


    可是铁蛋却觉得浑身发寒。


    县太爷含笑的话犹自在耳畔:“你们村的人不答应,因为公判人是你李铁蛋,所以他们求你,看在乡老乡亲的份上,不要答应隔壁村……”


    他大抖了一下,然后狠劲掐了一下自己。


    “铁蛋哥你咋了?好端端掐自己干嘛?”李寿吓了一跳。


    铁蛋回神,苦笑:“没事。只是想到县太爷的一些话而已——俺们回家吧。”


    李寿听出铁蛋在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他眼睛骨碌一转,央求着铁蛋替他隐瞒他去买包子,导致误了时,连县衙门都没进的事。


    铁蛋心不在焉地敷衍他,脑子里,县太爷的话仍在不断盘桓。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李铁蛋成为一州的州官,他还是会想起县太爷的那一番话,尤其在他马上要忍不住收受贿赂、要因私枉法的时候。他的良心始终受着谴责和鞭策,让他不敢,也不愿,伸出那只不公正的手……


    褚照兴冲冲地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提着一个小篓进来。


    “岑元子,看我今天路过菜市场买的鱼!”


    他孩子一样炫耀着:“是鳜鱼哦!”


    在小院里喝茶的纪岑,放下茶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去安排你新招进来的贤人了吗?”


    “一百文呢。明直和其镜两个都说,要心痛死了。”


    褚照哼哼着坐下:“那俩个叛徒,就这么点钱还跟你说,丢死人了。”


    “也不少了。你招了三十二个人,每个人一百文一天,一天就是三千二百文,一个月就是九万六千文,折合大概每个月支出九十六贯钱。典史一个月也才七贯钱。你也不怕你底下的胥吏造反。”纪岑摇头。


    褚照按下内心方外之人居然还知道这些庶务的疑惑,秉着她关心就别怪他拉她下水的原则,连连叹气:“肃清吏治哪是那么好肃清的呢。第一步,人才便要先培养出来,不然一大把刷下去,剩下的活给谁干?第二步,我既然决心要培养拉拢人,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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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半点好处也不给啊?你让马儿跑,都要给它吃草呢。”


    纪岑皱了皱眉:“你拉拢人,为什么不去拉拢那些做的并不过分的小吏,要舍近求远,拉拢还不识字不认得数的人?”


    “拉拢那些做的不过分的,自然也是要拉拢的,不过那些人也很重要。”褚照给自己倒了杯茶,其实很高兴有人愿意跟他讨论这个。很多时候,说着说着他的思路就又能拓展出去了,还能发现一些不足。


    他吨吨把茶喝下去,然后说:“在我看来,无论为官为吏,品德都是十分重要的。这是吏治的根本。我没办法改变选拔小吏的办法,已经很不好了。要是这次我还不借着选贤才的举动,来培养出真正有品格、肯为百姓做事的人,那我这个县太爷,还真不如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


    他感叹:“所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也许他们不能一辈子保持初心,但哪怕有十年五年的清廉,也足够让百姓获得一段安居乐业的时光了。”


    纪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在阳光下的原因,在说起那些要为民做事的话来时,那个穿着绿色官服,美姿容的县令,他的眼睛是闪闪发亮的。


    里面有一股很坚韧的信念。


    纪岑沉默了一会儿:“过几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褚照“噗——”一口茶水喷出来。


    “咳咳。”褚照咳嗽,再看对面纪岑,哦,她撑了一个灵罩。还好还好,没喷到她身上去。


    “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县太爷因为咳嗽,眼尾都是红的,看起来分外的艳。


    “我已经在庆泽县待了两个月了。”


    “好吧……”褚照讪讪,“那你多久才回来呢?”


    纪岑也不知道,所以她很坦然地回答:“看我心情。”


    距离她把那只青鸟送走都那么久了,背后的神仙还没有动静,纪岑觉得那个神仙一定是放弃了。她自认将慧提大师的情还完,当然又想着云游四海去。


    在庆泽县呆的这两个月,她实在憋坏了。


    褚照却不是很开心。他在庆泽县之所以敢那么莽撞地放手去干,就是知道,即使他侵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岑元子也会护着他。他的底气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于他清楚地知道,有她在,他死不了。


    所以褚照表现得非常依依不舍:“可是你不在,万一有人想害死你可怜无助又弱小的朋友怎么办?”


    “你只要不想着跟柳老背后的人对上,死不了。”纪岑说的很无情。


    可是他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跟那些人对上啊……


    褚照闭嘴。


    他想了想,要让无拘无束的岑元子一直留在庆泽县显然是不可能的,短时间内,嗯,他悠着点,步子走稳点,应该还不至于太快跟人对上……


    快速思考完利弊,他立即说:“那你隔一两个月,就来看我一回嘛。反正你们这些修炼的,一个个不都号称能遁地千里?也不需要多,你每次来,来这里住个两三天就行。我一个人在异乡,还要面对一堆豺狼虎豹,身边也没有熟悉亲近的朋友,实在是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