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


    傅炀得了时间。


    本打算让刘叔去接司念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当着家属院的人面不给她面子过分了。


    不管两人未来如何，能否在一起，到底一同长大，曾经不懂事的时候也曾把她当做最喜欢的女孩对待。


    虽然司念没有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样子长大，一再让他失望。


    但也不应该那样对她。


    他记起，那日她的手好像也是流血了。


    曾经吃药也要人哄着的小丫头，现在却已经不怕疼了。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怀着这样的想法，傅炀亲自来到学校门口。


    按照司念那性格，不用他道歉，光是看到自己亲自来这里探望，怕也会瞬间忘了那日的气了。


    到底是家里人逼得太紧，让他太紧绷了。


    居然和一个女孩子较真。


    傅炀微微失笑。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看着一波波的高中生从学校大门走出。


    时不时的有人投来好奇张望。


    等了不知道多久。


    傅炀眉宇间的松懈逐渐紧绷，目光不自觉的扫过学校大门，问刘叔：“还没看见人吗？”


    刘叔摇头：“没呢，没看见司念丫头。”


    约莫又呢喃一句，“人都快走光了，怎么没见人呢?”


    傅炀也皱着眉，但他还是道：“可能留下打扫卫生耽搁了，再等会儿。”


    今儿个的他罕见的很有耐心。


    刘叔有些惊讶。


    这时候，傅芊芊从学校走了出来，看见傅炀的车，还很惊喜。


    “哥，你怎么来了？你居然来接我放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很是惊喜，惊喜过后，她又得意洋洋道：“哈，司念那死丫头住校了，我还纳闷她住什么学校呢，这下好了吧，蹭不上你的车咯。要是让她知道你今儿个过来，但是没被她看见，怕是要气歪了鼻子。”


    她幸灾乐祸的语气。


    显然已经做好明儿个就拿这件事去嘲讽司念的打算了。


    傅炀眉宇一沉：“司念住校了？”


    “对啊，她没跟你说啊？”傅芊芊鼻孔出了口气，想着自己各方面都比不过司念，平时就已经够憋屈了。


    好在她喜欢自家哥哥，一门心思往上撞，不然她还真没办法心里平衡。


    傅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没说。


    以前司念不管做什么事情，大小决定，必定都会先来告诉他。


    虽然傅炀觉得她没主见，一般都不会放眼里，但是如果是大事，他还是会说上两句的。


    可没想到司念忽然搬来了学校。


    这是为什么？


    自己回来了，她却搬出来了？


    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以前叽叽喳喳缠在身边的人，忽然就离自己远远的。


    按道理不适应的人应该是司念。


    可这会儿傅炀心里却涌出了几分不适感。


    他原先不想回家属院，就是厌烦家里的催婚，她的纠缠。


    很后悔以前小时候怎么就因为她长得漂亮，而答应了这场婚姻。


    不过傅炀从来不是会示软的人。


    这一次自己低头，她没有珍惜，那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忽视那种空落的感觉，他继续埋头工作。


    对他来说，在自己的工作上做出贡献，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忙，又去了大半个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开始备战高考了。


    因为傅芊芊也是高考生，对傅家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所以傅炀抽空回了家一趟。


    却听说了，司念已经整整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司父司母气急败坏，还说她不听话就要断绝关系等等。


    按照司念的孝顺程度，肯定是最先示软。


    可她不但没有，甚至都没有同家里人见面。


    司家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司念高考的。


    因为不想让她去上大学，怕傅炀这个金龟婿被人钓走。


    可是一向听话的司念这一次像是铁了心一样和他们作对。


    不但不听，甚至连见也不见他们。


    司父司母一气之下，断了她的生活费。


    就等着司念主动回来示软。


    谁知道半个月过去了，她竟然都没有低头。


    傅炀从傅芊芊口中听说了这个绘声绘色的消息，很是吃惊。


    他没想到司念居然会硬气到这个程度。


    这是他认识司念以来，她头一回反抗家里人。


    但他并不讨厌，虽然不喜欢司念的纠缠，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是希望司念能考上优秀的大学，有自己的未来的。


    反之，如果她真的听从父母，非要跟他结婚，傅炀才会看不起她。


    不过倒更在意的是，她还只是个高中生，家里人不给钱，她如何生活的了。


    对此傅芊芊很不甘心的道：“她倒是聪明，还给人家做家教老师，帮人高考复习，赚了不少钱。”


    因为司念在学校本身比较优秀，英语又是一等一的好，恰恰这一门都是大家最吃亏的地方。


    司念突然抛出橄榄枝说要帮忙，自然一堆人主动找她。


    傅炀听到这话，又是一怔。


    原来，她不需要他的担心。


    这个想法冒入心头，傅炀蓦地冷汗涔涔，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他干嘛要担心她。


    傅父傅母也很吃惊司念的这个行为。


    不过人家读书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说因为自己儿子着急结婚，就让她不读书和他结婚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做不到。


    所以也很尊重司念的决定。


    高考前，司念心无旁骛的做了很多准备。


    备战高考，这一世，她放弃了男人，只为得到最好的人生。


    这段时间，她也交了好几个朋友，大家都很优秀。


    不像是她，年纪轻轻就被男人迷的团团转。


    司念才意识到，自己在正青春洋溢的年纪，选择了恋爱，放弃了应该有的青春。


    高考来势汹汹，去的也快。


    司父司母虽然不认同，但到底也爱面子，拉不下脸去找找她麻烦。


    所以司念的高考还算是很顺利的。


    但面临的问题是，不得不回家属院了。


    可能是高考已经过了，也觉得没有了吵架的必要，司父司母给了她几天冷眼之后，倒是没有再怪她了。


    毕竟傅家也没说要退婚。


    不过不管她要不要上大学，都希望把婚期定下来的。


    只要结了婚，管她干什么呢。


    说不定考不上呢？


    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高考过了一段时间，两家约着聚会，顺便谈谈这件事。


    以前傅炀都不会参加这种家庭聚会的，但这一次听说他没拒绝之后，司父司母那叫一个喜笑颜开，拉着司念让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好好跟人傅炀相处。


    司念面无表情的听着，曾经的她在这种长期的语言压迫下，对傅炀越来越讨好，越来越小心翼翼。


    生怕让他一个不开心，就回来遭家里人的责备。


    这一刻，她有些茫然了。


    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吗？


    还是只是因为，傅炀的存在让自己得到了父母的疼爱呢？


    司念已经说不清了。


    或许年少时候的爱慕，早就已经淡了。


    她对傅炀，剩下的只是害怕失去和依赖罢了。


    因为有他，她就不再是平凡的司念。


    所以当失去他的庇护和父母抛弃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绝望吧。


    晚上的聚会，她甚至都没有和以往一样精心打扮。


    没了冲动，只剩下敷衍和疲惫。


    出乎意料，这一次真的在聚会上再见他。


    傅炀还是一样的冷峻帅气，白色的寸衫，精致的眉眼，是不同于学校那些青涩少年的成熟稳重，虽然眉眼有些冷漠，但越是这般高高在上，越叫人着迷。


    司念感觉自己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


    傅炀感受到她的注视，也移过来目光。


    今日的她还穿着那日的校服，海军领设计的服装，让她多了几分恬静和文艺，少了几分张扬的明艳。


    显得格外乖巧。


    很小一只。


    傅炀移过目光的同时，司念已经收回了视线，平静的坐在司父司母身旁，听着他们在卖力的推销着她，好似她是什么精美的物品。


    因为参加这个聚会，家里没做晚饭，导致她现在已经饿的不行了。


    司念目光落到了餐桌精美的食物上。


    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以前桌子上夹菜最多的是傅芊芊。


    这会儿又增添了她。


    吃完的时候，傅芊芊看她面前的骨头比自己还多，还气笑了：“司念你饿死鬼投胎啊。”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司念身上。


    她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啊，忘了最近增肥，吃的有些多了，但没关系，反正又吃不胖。”


    傅正在减肥芊芊：“？？”


    平时司念在外人面前很腼腆的，在傅炀面前更是注重形象，从不会吃很多。


    这一次她实在是太无聊了。


    反正不用顾忌傅炀了，自然是放开了吃。


    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的开口，差点没把傅芊芊气死。


    因为她高考不太顺利，大概率是考不上了。


    所以她已经准备找工作了，坚决不听家里的去走什么后门。


    她想当播音员，学历倒是够了，但是人家说她形象不太好。


    简称太胖了。


    所以傅芊芊最近已经着手减肥了。


    司念这话，简直就是往她心窝子戳啊。


    她气得干瞪眼。


    立即丢筷子说不吃了。


    司念吃完看父母还滔滔不绝，只觉心烦。


    看有人先走，司念立即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出门说找傅芊芊玩实则跑路。


    傅芊芊：“hetui~”


    打算溜达一会儿消消食。


    傅炀也没了兴致，他起身本想出来问问司念高考的情况的。


    到底也是大事，自己问候一下也不算什么。


    但他没想到，司念嘴上说着出来找傅芊芊玩，实则埋头就往家里赶……


    “司念。”


    他下意识唤了一声。


    那背影一顿，随即走的更快了。


    傅炀：“？”


    傅炀脸色阴沉的回了家，父母看他，问了一句司念。


    傅炀想着头也不回的跑了的女人，心里一时也有些牙痒痒，但嘴上还是无关痛痒：“不早了，让她先回去了。”


    两人这才没多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司念的变化太大，晚上的傅炀居然做梦了。


    梦里她也是同今日一样，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最后挽住了另一个男人的手。


    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只余冷漠。


    傅炀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你不是她。”


    她不是那个司念，不是那个眼里只有他的司念。


    谁知道他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冷漠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笑。


    傅炀一个激灵，竟是从梦中惊醒过来。


    转眼分数出来。


    司念的成绩以所有人望尘莫及的高度，瞬间传遍整个家属院。


    她竟然考了全校第一的高分。


    不仅如此，还被京大录取了。


    傅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还在部队训练。


    以至于等他回去的时候，司念已经准备要提前去学校报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快，快的让他甚至没有实感。


    发生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却莫名有一种，司念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明明那只是一个梦，也没出现那个男人，但她就是越来越陌生了。


    因为司念考上了名牌大学，司家也算是狠狠的出了名。


    本来两人还盼望着司念不要考上大学的，可没想到她不但考上了，还考上了最好的。


    这下别说是那些亲戚了，整个家属院都来恭喜，连部队领导都来了。


    司父面上有光，自然是高兴。


    原本他们担心傅炀退婚，就总觉得自家的条件配不上人家，可现在女儿是京大学生了，位置节节高升，自然是不存在配不上这种事了。


    司念日子都跟着好过了不少。


    但她也不在意。


    因为她很清楚，上一世父母在亲生女儿回归的时候，是怎么样毫不留情的放弃她，算计她的。


    早已不奢求亲情了。


    所以仗着这段时间家里对自己好脸，她立即提出早点去学校。


    很快，很快他们的亲女儿就要来了。


    她不想争抢，只想远离，到时候，他们怎么决定都无所谓了。


    这一次来送她的人很多，不仅是家属院那些亲戚，连带着傅家的人都来了。


    不说傅炀，连傅芊芊也在。


    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又有些佩服。


    反正怪怪的。


    大家轮流拉着她说了很多，司念听的认真。


    最后傅炀也被傅家人叫了过来。


    说是让两人好好谈谈。


    傅炀看着她，好一段时间不见，她气质沉淀了许多，面容都变了，成熟了。


    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和梦里的很相似。


    可不一样的是。


    傅炀很确定。


    她就是她，她就是那个自己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司念。


    因为她再怎么隐藏，她的眼底深处还是有他的。


    他望了她好一会儿，沉声开口：“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念扯了扯唇角，笑着说，“没有了。”


    那天的话，就已经为他们画上句号了。


    他的未来，是属于别人的。


    她利落转身，傅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周围里静了好大一会儿，司念诧异地看他，傅炀还是面无表情，目光像沉重的像是山，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飘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俄顷慢慢笑起来。


    他说道：“司念，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人生。”


    司念顿了一下。


    想到上一世，虽然他曾经对自己也算冷漠，但也没有最后那段时间绝情。


    因为她为了同他结婚，放弃了大好的未来。


    所以他才会对她那般瞧不上的吗？


    是了，他一直就喜欢自立独强，又怎么会喜欢为了攀附关系而放弃所有的她。


    原来是这样啊。


    回过神来，司念抬眸，望向他说。


    “可是傅炀啊，人不能两全。”


    “我曾经选择过你……”


    “但我错了，所以我现在选择了我自己。”


    傅炀一怔。


    他对上司念的眸，只感觉里面全是令他窒息的遍体鳞伤。


    司念轻轻挣脱傅炀的手，悄无声息地转身上了火车。


    那一刻，傅炀觉得，有人把强酸倒进他心里，熔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慌，就像是梦里，这一去，她就不再回头了。


    她上车之时，傅炀冲了上去,  整个车里就安静了，司念的位置压下阴影，望着他的眼神带着吃惊。


    可对上男人冲动的眉眼，她愣了一会儿后，又笑了，语带无奈，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傅炀回答她：“婚姻还作数？”


    她有些吃惊，可还是笑：“看我考上了名牌大学，知道我不是废物，所以对我高看一眼了吗？”


    傅炀抿了抿薄唇，“不是。”


    司念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如果四年后，我大学毕业了，你未婚我未嫁，那便作数。”


    她的目光缱绻，这缱绻让傅炀神思恍惚。


    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他们从未结束过，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终有一日还会走到一起。


    于是傅炀说好。


    司念走了。


    走的从容又有计划。


    没有任何人挽留的了她。


    四年？


    没什么。


    她等了他十几年。


    自己不过四年而已，没什么。


    可为什么，他的眼皮那么重。


    好累啊，忽然觉得好累，傅炀的的眸光渐渐黯淡，神色却愈发温柔。


    他看见一缕阳光透过树木，折射到打闹的少男少女身上。热闹的嬉笑声，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偷拉着司念翻墙离开学校，她站在墙上，朝着他张开双手，信任地语气：“我不怕，因为你一定会抱住我的。”


    不能睡，他还要等她呢。


    他一定会等她回来的。


    回到以前青梅竹马的日子里。


    那时候他不挑剔，没有那么多坏毛病，一心的喜欢她，只要她做自己未来的对象。司念也只有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那会儿没有多大的愿望，只希望她开开心心一辈子。


    可是他先变了，他对她越来越挑剔，是他要求她依赖自己，也是他最先烦她粘人。


    傅炀睁开眼睛，


    外面的太阳沉下去了，西北的夜晚空气里带着冷，风在耳边刮，破旧的帐篷被吹得呼呼作响。


    大梦初醒。


    原来，他的手没曾握住过她。


    （傅炀司念篇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