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拧衣服的秦玲被凭空一根指头戳的差点一个趔趄：“洗个衣服都磨磨蹭蹭的，你还能干啥？哦，你会装啊，一根指头碰你一下你就往后倒，你倒是倒给我看看？”


    秦玲下意识一个瑟缩，却牢牢抓住手里的衣服低头任凭面前的女人打骂。她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张嘴，不要解释。解释有用的话她还会挨这莫名其妙的打？要说刚开始还不明白，这半年的时间她也算看透了。只要她张嘴，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人家打她的理由。那还不如当个锯嘴葫芦，让她早早折腾完了事。这是太太传授给她的经验，最近几个月已经屡试不爽了。


    刘荣又是骂又是上手拧，折腾了一会儿果然觉得无趣，便拍了拍手居高临下道：“赶紧的，把这几件洗出来过来，你爸有事儿跟你说……”


    秦玲忍着耳朵上火辣辣的疼应了一声，费力的拧干手里的衣服。哭吗？她哪有时间哭？信不信她眼泪刚出来就会被神出鬼没的王强告状，然后就是新一轮的打骂。


    洗好衣服，她搬来凳子一件件挂在晾衣绳上，又从凳子上下来拽着衣角用手一点点抚平。没办法，上次她搭上去没拉展，被刘荣打了一顿不说，还把衣服全部摔在地上，她又洗了一遍按要求弄好才算完。太太说吃一堑长一智，平白挨打躲不过，可每挨一次打总要长点记性的。


    一切收拾整齐，秦玲便硬着头皮走到西屋门口站定，然后深吸口气，才小声道：“妈，我洗完衣服了。”


    “洗完就洗完了，给我说等着我夸你呢，我敢夸你有脸接着？谁家丫头像你这个年纪啥也不会，洗几件衣服就显着你了……”


    秦玲早料到如此，此刻表情都不带变的静静听着。


    “行了行了，玲玲你进来……”这是秦文庆的声音。


    秦玲听见爸爸的声音神色平静，答了声好就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心里数着“一、二”两步站定低头。不敢再往进走了，要么人家又该说自己下贱糟践了屋子了。


    “你想上学去不？”秦文庆见她进来开门见山问道。


    这是她能想不想的吗？秦玲心里吐槽，面上一片老实，低声道：“我全听爸爸的……”


    秦文庆满意了，对刘荣挑了挑眉。他就说秦玲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可能撺掇她奶奶，看吧！


    刘荣视若无睹，只是专心的剪着指甲。屋里只有安静的咔咔声。


    “这样，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你明天去上学。但是让你上学不代表你就啥也不用干了，一放学你要帮着家里干活，能不能行？”


    秦玲心里掀起圈小涟漪。又要说不想上学那是假话。今儿钰钰几个笑着跳着，她就躲在一边偷偷羡慕。庄里的姐姐妹妹都去上学了，就连帮着爷爷放羊的孤儿二虎子都去上学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以为这辈子都和学校无缘了，爸爸又忽然蹦出来说让她去上学。秦玲当然高兴，可这份高兴里又掺杂恐惧。她是知道刘荣不让她上学的，此刻却一反常态答应了，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


    这份复杂的情感在秦玲幼小的心里来回交织，她面上神色确实一动不动。


    刘荣从秦文庆说完话就一直打量着秦玲的神色，此刻忍不住狐疑地皱起眉头，“咋了，让你上学你还不高兴？”


    秦玲心里忽然打了个突突，赶紧调整表情装作震惊又感激，抬眼怯生生瞅了炕上的两人，又赶紧低下头道：“真的能上学吗爸爸？爸爸妈妈放心，家里的活我一定好好干……”


    秦文庆满意的点点头，又教训道：“不止要好好干，你要有眼色，眼里要有活，别老等着大人指你你才动弹。”


    秦玲赶紧配合的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秦文庆这才挥了挥手，大发慈悲的放秦玲出去。


    秦玲依旧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小心退了出去，然后一路跑到厕所，才小心呼出口气。


    ……


    第二日，秦玲满腹心思还得装作高兴又忐忑的样子，任由陈秀莲抓着她的胳膊往学校走。


    “玲玲姐，你来啦？”


    秦钰远远看见秦玲，就高兴地挥着手。


    秦玲也扬起嘴角挥了挥。


    “大伯娘，玲玲……”杨秀也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玲玲这孩子上学日子都记不住，这不，昨儿都错过了，文庆让我早上赶紧领过来……”陈秀莲自说自话道。


    杨秀能怎么办，只能笑着圆场：“没事儿，今儿也来得及……”


    秦玲一时无语，听着奶奶刺耳的声音忍不住抿了抿嘴。秦钰快速觑了她一眼，伸过胳膊挽着姐姐笑道：“妈妈，大奶奶，你们太慢了，我要和姐姐走前面……”


    秦玲顺势挣脱奶奶的手，配合着妹妹的脚步跑到前面。


    ……


    “切……听她吹，肯定是自己掏学费让玲玲上的，还给文庆描补呢……”胡玉凤听杨秀说起忍不住嘲讽。


    杨秀脸上带笑：“反正不管谁出玲玲能上学就好。”她是真替秦玲高兴。打从她出门摆摊，就越来越认识到有文化的重要性，咱也不求那什么高中大学了，平常的字总要认识的。


    “哎，妈你说刘荣最后咋同意的？”杨秀忍不住好奇。


    “她敢不同意？咱村就连二虎子这没爹妈的都上着学呢，玲玲要是不上了，你看庄里谁不说是她这后妈闹得！”


    “她在乎这个？”这半年瞧着刘荣的架势，不像是个在乎脸面的。


    “谁不在乎？你别瞧着她对你大伯娘骂骂咧咧的，庄里有人说她可也有人说你大伯娘呢，婆婆媳妇哪有不吵架的。但要换成玲玲试试，她才八岁，你平常打骂孩子都行，可真不让上学试试？”胡玉凤很是了解周围人的心理。骂婆婆嘛，那个媳妇敢说自己一句不骂？可你要断了孩子的求学路，那你就是满村独一份，众矢之的，出门看谁不骂你是恶毒后妈？刘荣再是脸皮厚，也抵不住全村人背后骂吧？


    更何况刘荣是个精明的，昨儿不让报名就是气不顺在试探呢，岂能掂不来这份轻重。


    “文礼昨晚急匆匆的，肯定是找你大哥说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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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玉凤了然地看着杨秀。


    杨秀不好意思点头，“可照这么说他昨晚不去今儿也是这个结果……”


    胡玉凤摇摇头，“那不一样，至少咱问心无愧了。要么以后万一孩子过得不好，心里总免不了后悔当时没出头……”


    杨秀想想也是，忍不住点点头，对婆婆的佩服又深一层。


    ……


    孩子们顺利开学，老秦家的麻花摊子也顺利迎来了旧人喜子。


    “大姨，嫂子，我好想你们啊，总算给两个兔崽子送学里了！”三轮车还没停稳，喜子就窜下来两步上前抱着胡玉凤，一个用力就给她抱离了地转了一圈。


    高兴变惊吓的胡玉凤吓得直拍她胳膊：“快放下，放我下来，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干啥……”哎哟，都什么毛病啊，见人就抱，差点晕死她老婆子。


    喜子笑嘻嘻地放下一点不嘻嘻的胡玉凤，又挽着杨秀的胳膊笑。


    杨秀也眼角弯弯，任由她靠着。


    “这次就不是前几回来帮忙那样了，不能再嘻嘻哈哈的，要踏踏实实学，等能独当一面了我就给你摆个摊你自己卖去……”


    饭桌上，胡玉凤郑重对喜子道。


    喜子愁的只挠头：“大姨，我不行啊，要不我跟我嫂子一个摊，你自个……”


    眼看着胡玉凤眼神越来越严厉，喜子识趣地吞下未出口的话。


    杨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别还没开始就泄气。大姨意思是让你认真学，又不是让你立马出去。再说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等再找一个你俩一起……”


    喜子夸张的舒了口气，直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嫂子，找的人呢？”


    胡玉凤心里一动，也问杨秀：“喜子来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惠子有消息没有？”


    杨秀摇摇头，“我妈说她给说了让病好了来，哎，不知道病还没好……”甚至，人还在不在？


    胡玉凤也发愁，实在不行就找李兰花。可兰花有三个孩子，家里还养着牲畜，又没个婆婆公公帮衬，一时走不开啊！


    “实在不行在队上看看，谁家媳妇子闲着呢……”


    杨秀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还不知道在不在人间的人身上。


    ……


    喜子一来，杨秀和胡玉凤手底下都松快了，也能腾得开手找人手了。


    “大武媳妇儿？不行，大武还摆摊呢，她家里走不开……”


    “我大表嫂？她其实老实又稳重，就是干活没那么利索……”


    胡玉凤赶紧摇头，不行，找谁都不找王家小姑子家的，哪怕你媳妇再好也不行。


    “红兰？红兰其实也行，就看我二姨……”


    划划划，胡玉凤一听见二妹就脑袋疼。真是脑子抽了，怎么就觉得傅红兰看着还行把她写上去。


    杨秀划掉名字，又看向下一个……写写划划，最终纸上只剩一个名字：刘社红。


    “那就社红？我明儿去问问？”


    胡玉凤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