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胡玉凤就知道年前那事儿的结果了。


    隔壁老两口找了村上批了新庄基，就在秦家路口和国道的交叉处。


    占的地工也不大，说是只盖三家厦房，一间堂屋一间住人一间做饭，对于老两口来说刚刚好。


    儿子就是泥瓦匠，所以盖房的事顺理成章落在秦文正身上。


    秦文正最是个追求公平正义的，我干活成，钱是一分不出。


    秦文庆也不出，谁说他都是一句没钱。


    最后还是陈秀莲咬牙掏钱买材料。


    房子盖得很快，因为秦文正疯狂赶工。


    他年前已经答应了大客户文礼，要给人家建围墙的。这马上要春耕了，慢的话怕有人打那几亩地的主意。


    房子粉刷好晾了半个月，秦大伯两口子正式搬家。


    从盖房子开始，村上人都在说文庆是个有福的，不出钱还能干落一套地方。


    刘荣心里也这么想，听别人一说更是志在必得，难得的整个建房到搬家都，没给老两口找事儿。


    秦文礼也被叫了去帮忙，搬得东西并不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压低声音说，那屋子怕不给文庆留着了。


    果然，下午刘荣就开始骂街。


    胡玉凤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原来是陈秀莲一把大锁把门锁了！


    她在家里偷笑：“活该，叫你张狂到处吹，人老两口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房子了。”


    刘荣没得到房子，当然不善罢甘休。她本答应好让秦玲跟着老两口过，当下就扣着人不放。


    不就是临时变卦嘛，当谁不会似的。


    陈秀莲也是个狠的，看见就当没看见，不给就不给，还省些粮食呢。


    刘荣没拿捏住婆婆，气得对着秦玲发疯。


    下班路过的苗芳看不过，说了几句，刘荣就和苗芳对骂。


    可惜她这次踢到铁板了，苗芳瞧着不咋说话，骂起人来比她厉害多了。不仅骂还上手撕，一起走的刘社红几个明着拉架，却是一边倒的拉刘荣，让她吃了不少亏。


    “文庆，你是死人那？”刘荣头皮都要疼炸了，捂着腰进屋。


    文庆可不就是装死人？他看着媳妇的凄惨样慢吞吞道：“你说你没事儿惹她干啥？”


    苗芳他惹不起，人家的男人他更惹不起。他还记得有一次苗芳被村里人家的狗咬了，那家人不给看病，她男人差点把那家东西砸光。


    刘荣气绝，被人打倒成她的错了？


    要这男人有什么用！！！


    也顾不上疼了，扑上去就掐文庆。


    秦玲看着打起来的两口子，心里害怕却也夹杂着一丝痛快。


    ……


    隔壁狗咬狗，老秦家却顾不上看热闹。


    许是步入新纪元，人民群众的日子一天赛过一天，家里的生意也越发兴旺，各个商店的供货量又加大了不说，还有人闻着味找上门来批发。


    那当然好啊，这两年随着面粉和人工价格上涨，麻花成本也在上涨，家里就按照供货量制定了进货价。


    来的人只要按照定价拿货就成。


    铺子里有杨秀，家里有惠子，胡玉凤就负责招人。


    石丽敏生完孩子半年了，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上门。


    胡玉凤又在村上考察了两个，家里作坊现在已经有8个人了。


    操作间有些小，老屋子的厨房正好闲着，惠子就领着人收拾出来，分作两摊干。


    家里一切忙中有序。


    秦文礼又有了新活计，注册商标。


    这还是前几天回去他二哥和四哥提的。他家“裕丰麻花”的牌子一天比一天响亮，却在法律上没有进行任何认证。万一被别人抢先注册了，那就是亏吐血了。


    他听完都出了一身冷汗，就说总觉得有啥给忽略，原来是商标。


    回来就和胡玉凤商量。


    胡玉凤一听也急了，这可是是关长远发展的大事，哎呀，还是见识太少了些。


    因为这个事，胡玉凤和秦文礼越发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社会是不断地发展，他们想要做大，首先就要自我学习，自我发展。


    于是秦文礼又接到一个任务，买些商业类的书籍，胡玉凤要看。


    秦钰听到了，也要作文书。她秋季就要升四年级了，一周除了写作文和周记，老师还要求每日写日记。


    她每天的生活都是一个样，实在编不出来新花样了。


    秦文礼身但重任，兼着老娘和闺女的嘱托，又开始日常跑县城。


    ……


    2001年的下半年，胡玉凤想要的商业书籍买回来了。可惜她文化水平太低，字分开来认识，合起来就不懂。秦文礼比她好些，但他就爱好个武侠小说，看见这些枯燥的，那瞌睡真是招手即来。


    家里的员工越来越多，需要办理的证件也还一样接着一样。没办法，两人只好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


    每日在□□件和铺地图之间来回奔波，终于在年底之前顺利拿下全洋县。


    家里的存款也顺利突破5万元。至此，胡玉凤终于觉得能稍松口气。


    打从做生意开始，不是借钱就是还债，家里的财产就没过过万。


    五万，对农村家庭来说挺多，可对于投资建厂那就是小水滴，砸进去都溅不起一朵浪花。


    明年怎么办？


    吃过年夜饭，只剩一家人在场，胡玉凤提出这个问题。


    这几年家庭会议开的人都麻木了，早没了前几次的欲言又止。


    秦生田就大胆发言：“继续攒钱么。”


    攒多多的钱，盖气派的房子，买上好的棺材，办排场的丧事……这就是秦生田的毕生心愿。


    但对于胡玉凤：就，说得很好，等于没说，下一个。


    老太太一张嘴露出豁豁牙：“要不继续买铺子？一个铺子养三代呢，只要不是碰上败家的，啥时候都有饭吃。”


    胡玉凤带头，铺子要买，但现在没钱啊。


    秦文礼察言观色，这会儿就建议道：“要不开始盖厂子?”


    他也不全是顺着胡玉凤的意思说。随着市场对麻花的逐渐认可，他已经意识到个体经营的局限性。


    现在人越来越注重卫生和健康，两个作坊是挺干净，商品也符合卫生条件和质量标准，但离产品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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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还有不小的距离。


    就拿包装来说，他们现在的包装是普通的密封袋，外面贴着一张标签，上面注有配料、生产日期、保质期、储存条件、注意事项等。


    别说内容完不完整了，就是这张纸，有些甚至没贴齐全。


    而这个问题只会随着摊子铺大逐渐暴露，既然发现了，当然越早解决越好。


    怎么解决呢，当然是进行规模化、专业化的运营。建立专业正规的厂子是一方面，还要制定完善的制作流程和规章制度。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要建生产场地，要更新设备，要拓展市场等等，每一步都需要钱，而家里只有五万块。”


    秦文礼分析完又把困难摆在实处，众人本来因为要办厂子而澎湃的心潮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也都犯了难。


    一个个都抿着嘴不说话。


    胡玉凤扭了扭脖子，看向文礼：“我记得王主任说办项目镇上有啥扶持政策是不？”


    秦文礼点点头：“是有的，我问过，可以协商银行贷款。”


    胡玉凤敲了敲手指，做了个决定。


    “那翻过年上班了你去问问，看能给咱们协调吗？”


    这是确定要建了？秦文礼心里有了底，答应起来都有了底气。


    ……


    正月，镇政府上班以后，秦文礼兜里揣着两包烟就去找王主任。


    敲了敲门，王主任喊了声进来，见是他笑着让他坐下。


    两人照例东拉西扯一番，秦文礼就说明来意，然后期待地看着王主任。


    王主任笑了：“我说你每次来的时机都跟算过似得，瞧瞧，我正看着呢。”


    说着接过来一沓子打印好的文件。


    秦文礼看了标题，是《中共中央、□□关于做好2001年农业和农村工作的意见》。


    王主任用红笔画出来的地方赫然写着：


    “发展乡镇企业是转移农业富余劳动力的重要途径。要引导乡镇企业继续推进两个根本性转变，加快结构调整、技术进步和体制创新，实现新的发展……发展小城镇关键是发展经济，要以产业发展为依托，特别要与农业产业化、乡镇企业、专业市场和社会化服务体系建设结合起来……各地要抓紧制定促进小城镇发展的投资政策、土地政策和户籍改革实施办法……”


    秦文礼看了眼王主任，又把这段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保意思完全领会了，心脏就开始怦怦跳。


    “那咱们县的政策出来了吗？”秦文礼抓住要点问道。


    王主任摇摇头：“中央文件发出来不到一个月，省上的意见还没出来，最快也到三月了。”


    秦文礼心里有底，知道缓急不在一时，便放定心神向王主任取经。


    从王主任处出来，他揣着一张报纸，如获至宝。


    到了家里，秦文礼展开报纸，指着画出来的一段话给胡玉凤看：


    “坚持农村信用社为农业、农村、农民服务的方向，解决好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


    “妈，这是今年总的金融方针，王主任说各大银行也在学习一号文件，后续肯定会出台扶持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