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若是一国皇后衣衫不整从这楼台跳下摔死，他人会如何看？”


    月明星稀。


    昭阳宫的楼台，是宫中最适合观星之处，仰头望去未完全黑透的天泛着暗蓝的光，星星点点，天地间一片静谧。


    只是再仔细看去，会发现天边藏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正蓄势待发。


    一阵冷风吹来，李令宜打了个寒颤，不由裹了裹身上仅有的一层衣衫。


    已是冬月了，她却穿的单薄，被言贵妃带人堵在了太后的昭阳宫。


    然而身虽冷，心里却是不惧，只因她相信，等阿骞来了，定能还她清白！


    “皇后娘娘还在等陛下？”言贵妃轻笑道，“在太后宫里偷人，皇后当真是将来史书上独一份！皇后娘娘仗着太后昏迷，昭阳宫宫人疏懒，竟夜半在此私会外臣！”


    言贵妃入宫才一年有余，就已获年轻帝王的另眼相待，她身为世家贵女，举手投足间风华卓绝，一时竟让六宫上下失了颜色。


    陛下封她为贵妃，此后她更是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这“他人”自然也包括皇后。


    “贵妃也不必在此血口喷人。”李令宜垂眸，不屑道，“私会外臣？本宫且问你，你可抓到那外臣？本宫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照看太后！本宫已派然芳去报信，待陛下来了，自会还本宫清白。”


    大宫女然芳，自幼长在李家，与她一道入宫，属皇后陪嫁。


    若说这宫中谁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然芳莫属。


    言贵妃一声冷笑：“你也不想想，若无陛下授意，我一个妃子敢对皇后下手？”


    “贵妃这是在说笑？”李令宜对皇上深信不疑，“陛下不可能害我。”


    今日阿骞也有些反常，虽说太后昏迷不醒，身为皇后理应时常来昭阳宫照看，可他却央求她今夜留宿太后寝殿，代为尽孝。


    李令宜压下心中那点疑虑，不，她的阿骞绝不会害她！


    她与符骞，相识于微末，彼时他还是个平民少年，根本不知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孙。


    他为她曾吃尽了苦头。


    李家掌兵权，那将军府的大门又岂是好进的？


    符骞为求娶李令宜，曾在李将军面前，亲自斩断自己的小指，发誓不再与外头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不再参与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之事。


    他还曾入军营两年，只为向李家证明，自己也能正正经经做份差事。


    也恰是这一切感动了所有人，他如愿娶到了李大将军幺女。


    待他登基称帝，李令宜更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两人少年夫妻，自然比别人更为深情。


    所以李令宜坚信，她的阿骞绝不会害她！


    楼台下，不远处的宫道上，一大片火光亮起，黑暗中如一条火龙游走。


    在宫里出行能有如此阵仗的，只有她的夫君，如今的少帝符骞。


    “是陛下来了。”她按住胸口，一颗心正跳得厉害。


    然而此刻她还要保持身为皇后的尊严，于是只能屏住呼吸，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须臾，只见少帝快步登上楼台，步履匆匆向她走来。


    他高大身形隐藏在乌色斗篷之下，那左手一惯背在身后，只为隐藏那断指残缺。


    李令宜心中泛起一股温柔。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躺在阿骞的身侧，时常攀上那左手断指，抚摸着已长好的伤口，心疼不已。


    “还疼吗？”


    每当她问起他那日的感受，他总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吻着她额头，道：“为了和你在一起，再疼都值得。”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相爱的信物。


    看着他匆匆走来，神色中带着紧张和怒气，李令宜不禁喊道：“阿骞救我！”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李令宜被掀翻在地，她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嘴巴微张，却惊的说不出话来。


    “娼妇！”


    昔日总是对她言笑晏晏的少年，如今突然换了一副陌生模样。


    明明还是那双脉脉含情点漆黑眸，此时却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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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光。


    “陛下！陛下误会臣妾了！”李令宜只当他是听信了言贵妃的谗言，急忙撑起身子，“陛下忘了，陛下这几日睡不安稳，总梦到太后，臣妾这才奉命前来尽孝！”


    不料那少帝眯起眼睛，弯下身子拿右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他望着她泪水涟涟却又充满期望的双眸，嘴角突然绽放一抹诡异的笑。


    “皇后……”他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我早厌烦了你这张脸……多么不可一世，若没了你背后的李家，没了你那掌管兵权的父亲，你以为我会娶你，让你做我的皇后？”


    下一刻他猛然放手起身，不顾身下之人正呆滞僵硬，抬起脚就要狠狠踢上来！


    “陛下息怒！”他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窜出来，抱住了他的腰，劝道，“此等背德妇人，陛下不值为她置气，切莫伤了身子……”


    李令宜呆若木鸡，此人正是她的陪嫁，然芳！


    她换了一身织锦宫服，那藕荷色宫裙在夜色中被风吹起，衬得整个人春风得意，再不复往日低眉顺眼的宫人模样。


    “然芳……”李令宜喃喃道，“为何？”


    她们本应是最亲近之人，为何就连她也能背叛自己？


    然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苦涩，开口却冷的让人心寒：“将死之人，如今问这话还有何意义？”


    “陛下待小姐这样好，当初种种然芳也是看在眼里……小姐今夜却能背叛陛下，与其他男子交好，又有何脸面来指责然芳背叛您？”


    “你们！你们无凭无据！”李令宜猛地抬头直面那始作俑者，“符骞！你敢无凭无据定我死罪？”


    “芳美人。”言贵妃唤了她一声，语气中皆是幸灾乐祸，“还等什么？”


    然芳立刻心领神会，吩咐身后宫人：“都还愣着做什么？皇后背德，陛下有旨，赐死！”


    宏贞二年十一月壬申，皇后李令月于昭阳宫楼台失足坠楼。


    同年十二月匆匆下葬，不入皇陵，无谥号。


    更为诡异的是，昭阳宫痴傻已久的太后，突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