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最后，舒嘉以哥哥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酒店为由，推脱掉了猪刚鬣导演的试戏。


    安妮姐气得不轻，但导演表示理解，还善解人意地表示日后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凡事都有代价，为了表示歉意，舒嘉自罚几杯，喝得晕晕乎乎，强撑着理智离开了酒店。


    夜深人静，凌晨三点多。


    舒嘉手指发抖，关了好几次才将门合上，脚下有些踉跄。


    光线黯淡，醉意侵袭，她无暇关注身边是不是还有别人，扶着楼梯上的扶手，艰难地往楼上走。


    身后骤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说过，你不允许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舒嘉站定，脑海里回荡着磁沉的嗓音，下意识回眸。


    那位难搞的小少爷此刻正一脸阴郁，睫毛下瞳仁漆黑，晦暗不定：“想滚出邬家了？”


    头痛欲裂，舒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邬则不怒反笑，一步步逼近她：“这是我家，你想让我去哪？”


    舒嘉接连后退，直到脊背抵到冰凉的墙壁上，混乱的意识终于回归了些。


    邬则，他是邬则。


    是邬家的小少爷，是最年轻的掌权者，是……


    她要攻略的对象。


    邬则垂眸，与女孩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甜香。


    他像是一只慢条斯理捉弄猎物的野兽，耐心观察着猎物的神情。


    此刻的她，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邬则又一时无法辨别。


    就在这时，面前的小姑娘忽然笑了下，明艳动人。


    她歪了歪头，仰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似乎缀上了星星，语气温软，像是在撒娇：“我想，你去我房间？”


    邬则身子一僵。


    他蹙眉，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似乎认为她疯了。


    就在这时，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今天听到的那句：“我是这位小少爷的狂热追求者。”


    呼吸变得紊乱。


    男人俯下身，捏住舒嘉的下巴，厉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舒嘉下意识吃痛得皱皱眉，别开脑袋，娇嗔道：“小少爷，你弄疼我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使得力度不够大，禁锢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地挣脱开。


    “小少爷”三个字从此时的她口中蹦出来，像是一只猫伸出了毛茸茸的爪子，一下又一下地，在人的手背上撩拨。


    猫，是最虚伪，最可恶的生物。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惯会撒娇卖弄。


    可惜他早已认清事实，不吃这套。


    邬则将手移开，下意识要和面前这只可恶的“猫”保持距离。


    未料下一秒，小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男人身体再度僵硬，像被人施加了定身法术。


    视线下移，她的手白白的，小小的，脆弱万分，和他的大手形成鲜明对比，似乎真像只能被他轻而易举包裹住的猫爪子。


    喉结滚动几下，邬则眼睫发颤，竟一时忘记挣脱。


    “你想做什么？”声音发哑。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施加定身巫术的受害者，此时此刻，却如同化身诡计多端的巫师，语气竟有些循循善诱。


    有些荒唐。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四下无人，寂静万分。


    邬则想，就当是逗弄一只宠物解闷，无需有什么负罪感。


    舒嘉如手持珍宝般，抓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引导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脸。


    她的语气中有些忧伤，很心疼似的：“小少爷，你的手好冰啊，上一次也是这么冰。”


    随后又十分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傻乎乎的，似乎打算用她的温度将他焐热。


    这个时候的她又不似之前那般精明了。


    邬则冷静地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舒嘉想都没想地回答说：“我是在心疼你呀。”


    “心疼我？”小少爷发笑，嗤之以鼻，“我是邬家少爷，有权有势，需要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来心疼？”


    “可我知道你其实很辛苦，别人总是用不好的话说你，你一定是很在意的吧。”


    舒嘉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有能将人融化的温度，邬则忍不住想，若是他稍有不慎，沉沦其中，恐怕会被这样的眼神炼成金丹。


    这样善于蛊惑人心的陷阱，还真是新鲜。


    无所谓。


    不过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无知无畏的醉鬼罢了。


    又不是他先动的手。


    即便是明日后醒酒，想起今日的种种，也该她先赔不是。


    邬则抽回手。


    着力点毫无预兆落空，舒嘉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又被人一把拉住。


    抬眼，眸子漆沉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耐人寻味道：“可惜，这样单薄的谎言向来对我无用，我不会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舒嘉皱起一张小脸。


    她抿抿唇，很没说服力地为自己辩驳：“邬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没有骗你。”


    “你叫我什么？”


    “小、小少爷。”舒嘉声音渐低，说得很没底气。


    邬则没有表情地嗤笑一声：“看来还没醉彻底。”


    舒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般，问：“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你看，我们都是单身，长相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邬则没说话，舒嘉觉得有戏，继续循循善诱：“你想想啊，恋爱的好处有很多呢，你总是很晚才回来，风尘仆仆的，一个人用餐的时候多孤单呀？但如果和我在一起，无论多晚我都可以等你回来，等你一起吃饭……”


    话音未落，邬则冷笑着打断：“命令你，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


    舒嘉哽住，小声说：“强扭的瓜不甜，你确实可以命令我，但我会用一张苦瓜脸苦巴巴地等你回来，你看到我也会心情不好。”


    周遭安静，舒嘉感觉自己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她眼皮打架，靠着墙都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面前的小少爷开口：“可以。”


    舒嘉眨眨眼，瞬间精神了，语气简直不可置信：“可以？你答应啦？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啦？”


    “异想天开。”


    盯着她喜上眉梢的小表情，邬则扯唇冷笑，“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舒嘉露出失望的眼神：“只是机会？你的意思是，允许我追求你？”


    邬则没说话。


    “那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你吗？”舒嘉问。


    邬则沉默几秒，随意“嗯”了一声，似乎很不耐：“随便你。”


    舒嘉有些为难，小声嘀咕：“不过我不太会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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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被人追求，还真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


    邬则脸色一黑，心下沉冷，转身要走。


    舒嘉一把拉住他，笑眯眯道：“但是！为了我的幸福，我会努力追到你的！”


    邬则顿了顿，甩出一句：“知道了。”


    他告诉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动机都只在于捉弄她。


    只是捉弄而已。


    一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竟敢说喜欢他这样的话，甜言蜜语不值钱地往外蹦。


    如此熟练，想必之前没少对着其他男人练习。


    实在是，没有丝毫可信度。


    舒嘉忽然想起一件事：“可你之前说不让我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如果不出现在你面前，我要怎么追你？”


    邬则盯着她，若有所思，几秒后吐出四个字：“可以取消。”


    女孩开心地在身后喊：“多谢小少爷！”


    男人脚步没停，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离开得十分决绝。


    果然是冷漠无情的小少爷啊。


    舒嘉收回目光，推开房间门进去，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太阳穴有些胀痛。


    不过一向阴晴不定的他，放在今晚，已经很“晴天”了。


    另一边，房间里没有开灯，灰白色调的陈设尽数被黑沉沉笼罩。


    男人随手脱下外套，倒了杯水，仰头喝尽。


    手机屏幕亮起莹白的光。


    邬则捞起手机，点开消息，微光照亮他逐渐冰冷下来的面庞。


    -蔡停：【少爷，给车辆动手脚的幕后主使查到了，请您千万保持冷静。】


    -蔡停：【是夫人。】


    -蔡停：【根据口供，夫人威胁了陈斯的家人，并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一大笔钱。】


    手机从掌心滑落，发出“砰”一声闷响。


    邬则闭了闭眼，后靠椅背。


    他的脸色白到极致，手背上青筋暴起，神色隐忍，拼命克制将房间内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部毁灭的冲动。


    半晌，似有若无地低叹了一声。


    为什么是你？


    母亲。


    邬则闭上眼，往事一桩桩一幕幕似在眼前回放。


    “你从小体弱，阿姨亲手给你煲了补身的汤，就连你哥都没喝过几次呢。”


    “我不在，你们谁都不准欺负小则听到没有？既然回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我是他的母亲，他是你们的小少爷，你们谁都不准欺负他。”


    “小则，最近好久没回家了，母亲很思念你，多注意身体。”


    ……


    原来，原来。


    全部都是虚情假意，没有半分真心啊。


    随着一声闷响，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滴滴答答淌到地板上。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从未像此刻这般冰冷过。


    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爱护他的人，竟然最希望他去死。


    就在这时，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张明媚俏丽的脸。


    “我在心疼你呀。”


    “我知道你其实很辛苦，别人总是用不好的话说你，你一定是很在意的吧。”


    “邬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给我一次机会。”


    睫毛遮住失落的表情。


    邬则嗤笑一声，嗓音发哑，低低吐出两个字：“骗子。”


    全都是骗子。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真心爱他，皆是出于私欲，谎话连篇。


    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