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滥竽充数，提心吊胆


    “佘凌，去取四百毫升B型血。”


    “佘凌，把药发下去。”


    “佘凌，换敷料。”


    “佘凌，十五号床输液。”


    佘凌捧着输液瓶，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满眼悲怆，方才那些事，自己都能硬着头皮干，就在昨天，水晶还给自己紧急培训心肺复苏，悄悄借用了谢挽霞的下铺，母亲躺在那里，给自己练习，插管的要点也说了，但这个输液，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让你输液，你怎么还不去？人人都忙得团团转，你还在这里耗时间。”三十几岁的护士长眉毛倒竖起来，几乎要成两道平行线。


    “哎，哎，就去了。”


    佘凌抱着药品，贴着墙角溜到一边，左看右看，差一点要哭出来，最后只有一个办法——找颜水晶。


    “颜护士，你很勇敢，在那种情况下独立完成了两例复杂手术。”


    “这是我应该做的，幸好有凌姐提供咪达唑仑。主任，那两位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病房里没有看到她们，不在我们这个区吗？”


    “是在本医疗区，但是在加护病房。”


    “啊，怎么？”


    “你的勇气可嘉。但以当时的条件，还有你的技术，这两个人在进入基地后，都重新做了手术，目前情况不乐观。”


    颜水晶心事重重，走出主任办公室，迎面撞见佘凌:“水晶，总算见到你，各处都找不到。护士长让我输液。”


    “放心，我来处理，是哪个床？”


    颜水晶强打精神，接过药品，问明病床号，并朝病区走。


    佘凌紧跟在后面，观察着颜水晶的侧脸:“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知道我……”


    不会第一天就给拆穿了吧？


    “不是的。你还记得我们在地铁站里做的那两例手术？全都送进了ICU。”


    “啊，当时不是成功了吗？会好起来的吧？”


    “不知道。”


    “能不能去看看她们？白雁托我照顾洪阿姨。”


    “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佘凌于是不再说话。


    从病房到护士站，再到医生的办公室，佘凌眼前人影晃动，逐渐有一种非真实感，核大战很恐怖，但在生存基地的医疗区，佘凌却感到几乎和大战现场一样恐怖，甚至更恐怖。


    终于响起了午休的号声，她放下手里抱着的病历，随着其她人恍恍惚惚往外走。


    忽然有人拉了一下她的手臂，佘凌转头:“啊，水晶。”


    颜水晶将她拉到一旁:“凌姐，你不要生气，早上我有一点太着急了。”


    “我明白的。”佘凌点头。


    自己是一个冒牌护士，假如给基地发现，水晶包庇隐瞒，可能也要承担责任，弄不好甚至会给赶出基地，她帮自己打掩护，担了很大的风险。


    “你要尽快学会输液，我拿了一枚针头，今天中午我们快一点吃饭，然后到洗手间去练习。放心，你用我的手来练。”


    “可是我……”


    “快去吃饭。”


    只用了二十分钟，两个人就从食堂回到病区，在洗手间里关起门来，颜水晶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橡胶管:“帮我扎一下止血带，就扎在这里。好的，够力度了，血管已经绷起来，像这种手背静脉输液，进针角度为三十度到四十度，你看就像这样……好了，现在你来尝试一下。”


    一枚输液针，拔掉上面的防护，LED灯下，长长的不锈钢针头闪着寒光，佘凌看看针头，再看看颜水晶的手:“我受不了。”


    “扎在我手上，你怕什么？”


    “那我也受不住，天生晕针。”


    颜水晶狠跺两下脚:“凌姐，现在是什么时候？末世啊，外面全都毁灭，我们只能在这里生存，要生存就必须有技能，怕也没有用，从前受不住的，现在全都要承受，如果还不能狠下心来对自己，环境就会更严酷，你可再不能那么风花雪月了。”


    你睁开两只眼睛看一看，现在是和平文明的环境吗？难道你想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佘凌颤颤巍巍拿着针:“我试一试……哎呦，出血了！”


    “你扎进去之后别闭眼，顺着血管往里面探针头。”


    晚间，佘凌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


    龙柏真仔细看着她:“你脸色现在好多了，方才白得吓人。能受得住吗？”


    “妈，你放心，我能行的。”


    其实真想再冲一会儿，热水浴让人放松，但可惜已经有人在敲门。


    旁边下铺有人说:“医院的工作很累的，尤其是现在，每天都送来许多病人，医疗人员严重不足，大家都吃不消。”


    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仿佛是姓薛，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嬢嬢说:“何况她四十多了，毕竟不能和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相比，轻轻巧巧，跑来跑去，岁数不饶人啊，谁料想活到这个年纪，居然碰上了大战？哎呀，大宝，把你那爪爪放下，别碰那个发电机，碰坏了要赔的，看看你姐姐多乖，你再这样，不喜欢你了。”


    望着母亲担忧的眼神，佘凌勉强笑了笑:“妈，我还年轻呢，按照大战前的新规定，五十三岁才退休，大好的劳动年华还有九年。你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很辛苦吧？生活老师也不容易做的。”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看着孩子们吃饭，当年我曾经有两个选择，或者当老师，或者去银行，现在，我的人生终于没有遗憾了。”


    茶桌前的男人在木凳上回过身来:“阿姨你……”


    左眉头那颗龙葵果般的黑痣都有些发颤。


    一串低音量的英文台词掠过，冠英两眼盯着笔记本电脑，咯咯地乐:“It just happens.We should live with it.”


    谢挽霞皱眉：“说中国话。”


    “世事无常，我们要随之变化。”


    颜水晶探过头去:“什么片子？”


    冠英转头一笑:“《唐顿庄园》。”


    第二天，六月二十九号，清早起床号响，佘凌吃力地爬起来，仿佛有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


    如同老鼠一样警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有迅疾的反应，心惊胆战过了一个上午，中午坐在食堂里，颜水晶在她对面迟疑地开口:“凌姐……”


    “可别再提扎血管的事，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要晕过去了。”


    “凌姐，我是要说，黄主任昨天问我，要不要学习做医生，今天早上我已经答应了她。”


    佘凌松了一口气:“当医生啊，那样也挺好的，今天上午，有人叫我，‘服务员，倒便盆儿’，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护士，但毕竟穿着这一身制服，给人家这样说，面子上很过不去。”


    颜水晶:所以在地铁庇护所，下士官让自己穿白大褂冒充医生，安定人心，自己才很感觉屈辱，在幸存者面前，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凌姐，只是以后我不能常在你身边。”


    要紧紧跟随普外科主任黄倩，学习医生的技术。


    虽然护士长这边提出异议:“护理这边人手缺得厉害，一个人要顶三个。”


    黄倩回答:“实在太忙，就让她过来帮手。”


    但两边都知道，颜水晶今后主要跟在黄倩身边。


    佘凌叹一口气:“你就算在这里，我只怕也是待不久的。”


    颜水晶手里的筷子狠狠戳着土豆:“凌姐，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很有进步，昨天已经扎进去了呀！”


    虽然把血管扎了个对穿，但毕竟刺进了皮肉。


    佘凌摇头，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大的心理创伤？灵魂都被敲掉了一块，虽然是指甲大的一块。


    “无论如何，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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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试一下。”


    “水晶，我想，不如我去做保洁吧。”


    “凌姐，你还做这样的白日梦？后勤打水扫地都是家属在做啊。”


    这一天晚上，熄灯后，一片黑暗之中，佘凌与母亲并肩坐在上铺:“妈，我现在知道，摸鱼是个技术工种。”


    年轻时候，最鄙视的就是这种人，浑水摸鱼，只知敷衍，时常添乱，却浑然不知，云淡风轻，整天高冷，逢到升职提薪，眼睛立刻亮了，精神抖擞。


    如今自己知道，摸鱼不容易，需要反应灵活，心态稳定，相当高的技能呢，自己两方面都不行，虽然不是有意摸鱼，但实在太不称职。


    龙柏真道:“我当初就担心这个，虽然进来这里，但这份工作不适合你，勉强硬撑，太痛苦了，纸里包不住火，早晚要露馅。实在做不下去，就不要做了，压力太大，身体会出问题，大不了离开基地，我们在外面能活下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在无人的避难所，每天专职读书，快速积累水晶币，三年买下系统房产，万事无忧，在这满眼死亡的核末世，自家绝对安全。


    “那么静悄悄的地方，你受得住吗？”


    母亲是一个多么爱热闹的人啊，住在重庆，其实没有那么开心，亲人朋友都在故乡，看到老同事聚会，满眼羡慕:“哪一年夏天，我要回去住几个月，大家一起吃饭，摘草莓。”


    “就算是我，也觉得太闷了。”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大约可以顶得住，曾经有整整四年，足不出户。


    但现在不成了，自己之前渴望上班，就是为了能有人聊天，在自己的概念中，公司里的时间划分为三部分:工作、聊天、读书。


    少了哪一项，这一天都不完满，当然，工作时间可以适当减少。


    所以，如果封闭在一间地下藏身所，只有自己与母亲两个人，虽然可以从系统获取物资，生存没有威胁，精神上怕也受不住吧。


    “早知如此，从前考一个药师资格证，在这里当药师，不用这样提心吊胆。”


    人家四十几岁能考二建，自己也能考执业药师，佘凌向来不怕考试。


    龙柏真沉默片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压力不要太大，大不了我们离开就是了，另外找一个过得去的营地，最好女人多些，让人安心。”


    一夜过去，睁开双眼，又是考验。


    佘凌硬着头皮来到医院，站在门前，想到护士长的脸，心跳顿时加快，不敢迈步进去，仿佛从里面发出一股力量，把自己推远。


    鲍春雷拿着笔和文件夹板，刚好经过门前，一眼望到她，立刻吊起眼角:“你还不进来？事情多着呢，去收大小便样本。”


    佘凌瞬间竟然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自己还做得来。


    这一个上午，奇迹般居然还过得去，没有让自己进行肌肉注射，也没有要求输液。


    午间，佘凌暂时得脱大难，只是午餐后，神经又绷了起来，仍然要练习埋针。


    狭小的洗手间里，佘凌颤抖着拔出针，又是一个血窟窿。


    颜水晶微微皱眉，很快舒展开:“好一些了，现在来试这只手。”


    “水晶，你两只手都是针孔。”


    “没关系，你……”


    “哈哈，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做什么？练习输液？不是显微外科的护士吗？”


    门“咣当”一声给撞开，鲍春雷的脸出现在面前:“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


    鲍春雷情感强烈的五官，在佘凌眼中扭曲变形，瞬间穿越《霜花店》，片头朴承基那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护士长，我，我……”


    “你怎么样？你根本不是护士，对不对？”鲍春雷的声音仿佛给铅板压着，低低的，沉甸甸。


    “我……呕……”佘凌猛地转身，趴在马桶边就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