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开机。


    无数条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铺天盖地一起涌了出来，界面被冲得有些卡，等了好几秒才有反应。


    点进微信。


    虞茵是他的置顶。


    少女头像的右上角有个标红的数字3。


    这么多天里，她一共给他发了三条信息。


    页面能显示最后一条。


    是——


    【我们谈谈。】


    男人垂着眼，指尖僵硬悬在半空，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


    他掀了掀唇。


    含着自嘲的意味。


    原来，过去这么久，他依然没有勇气面对。


    ——甚至是她的信息。


    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退出微信，拨通老太太的电话。


    国内现在是清晨。


    清晨的阳光不容错过，老太太正抱着钢筋水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忽然接到孙子的电话。


    竟生出一丝微妙的受宠若惊的错觉。


    “呦，终于舍得开机了？”


    她眯了眯眼，轻哼。


    “奶奶。”沉默了几秒，贺时堰才低声说：“我准备回去了。”


    “回呗。”


    老太太按了免提，随手薅了片叶子，顺着纹路一边撕一边说：“你想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影响不了你的决定。”


    她反正是管不了。


    比如出国。


    比如一声不吭断联。


    比如...他的耳朵。


    猝不及防又想起他耳朵的事，老太太叹口气，心中难免有些堵。


    许多事直到今天她都不能很理解。


    “抱歉，让您担心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嗓音有些沉哑，语调更低了几分。


    老太太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再怎么生气，又会气到哪里去。


    “联系茵茵没有？”她问。


    雨水啪嗒打在车窗上。


    下雨了。


    贺时堰目光落在上面，回得很慢：“没有。”


    沉默了须臾，又或是很久很久。


    他紧抿薄唇，问：


    “她......怎么样？”


    他压着声音，艰涩又无力，还有些许的不安，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问出口。


    老太太并不能切身体会这种心情。


    也不明白他内心的忐忑。


    更不知道他在国外把自己好一番折腾才算“冷静下来”。


    她想了想，回：“挺好的啊。”


    “问过我挺多次，有没有联系上你。”


    “我让温秘书转告过你，让你回电话，不然就等着后悔吧。”老太太如实说：“所以后面我没再联系你，我在主动等你。”


    一开始的后悔，指的是她发现茵茵和她孙子之间存在误会，两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惹对方生气了。


    到时候她孙子得知这事是个乌龙，指定后悔懊恼死。


    现在嘛......


    想起方嘉义那个小伙子。


    老太太忍不住摇摇头。


    啧啧。


    消失的这么多天，差点被趁虚而入。


    这下他是真的可以后悔了。


    “茵茵最近新认识了一个男生，那小伙子我见过了。”老太太挑挑眉，感慨着：“才十八岁，白白静静小奶狗类型的，小嘴可甜了。”


    贺时堰捏紧手机。


    “一口一个姐姐，人特别主动。”


    老太太继续：“跟茵茵一个学校的，都是美术生，会画画，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成为了茵茵的助理。”


    “你知道吗，茵茵的新漫画要准备连载了，她在外面租了间工作室，两人每天一起画画。”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小伙子对茵茵有意思。”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希望贺时堰能有点危机感赶紧回来夺回主权，毕竟以前黏在茵茵身边一整天，陪她一起吃饭的，可是自己孙子。


    “对了，你说回来，什么......”


    她正要催促他回国，忽然被对面打断：“所以，她不需要我的道歉，对么。”


    “不需要啊。”


    莫名其妙，老太太真是搞不明白了。


    他觉得他抱歉。


    她觉得她抱歉。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电话那头，听到这个回答，贺时堰闭眼，急促喘息了下，他脸色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


    她的生活如旧。


    而自己的再次出现，很可能会让她想起那晚不好的回忆，从而引起她的反感。


    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十年前，就该如此。


    “茵茵还想——”找你道歉呢。


    后面几个字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嘟的一声，通话突然就被挂断了。


    “......”


    又挂断又挂断。


    “什么毛病！”


    老太太太阳也没心情晒连钢筋水泥也没心情管，气急败坏独自离开露台。


    -


    车厢空气静默。


    前方，机场建筑逐渐清晰，映入眼帘。


    路景延松口气，笑着打破沉默的氛围：“对嘛，就该这样，给老太太道个歉，告诉一声你要回去了。”


    “掉头。”


    贺时堰忽然开口。


    路景延祁澈：？？？


    不是吧，好不容易劝回去的。


    “怎、怎么了贺哥。”


    简短的通话，几乎全是老太太在说，两人听不见，并不知道那边都说了什么，让这祖宗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贺时堰面无表情：“雨要下大了，航班会取消。”


    “是吗？”


    祁澈掏出手机看了眼，“真的哎，天气突然预报接下来几小时都有强降雨。”


    “这种天气出行确实不太安全。”


    路景延打转方向盘，将车子拐到另一条路上，调侃说：“不容易，我们贺哥终于惜命一回。”


    贺时堰扯了扯唇。


    一小时后。


    布加迪停在别墅门口。


    “门口有伞，你俩在车里等着，我去拿。”


    雨淅淅沥沥的下，卷着冷风，空气潮湿极了，路景延刚出来就被雨水淋透了，他丢下这句话，蹦蹦跶跶往院子里跑。


    “切，这点雨。”祁澈浑然不在意被雨淋，紧跟着打开车门出来。


    “神经病啊，你怎么出来了。”


    路景延拿到伞一转身，就看到同为落汤鸡的祁澈。


    祁澈嬉皮笑脸抹了把头上的水，说：“男子汉大丈夫，我就乐意淋雨怎么了。”


    “躲在车里多娘们唧唧。”


    路景延翻白眼，“好啊你的意思是说贺哥娘们是吧，等着，我现在就去告——”


    身后忽然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


    只看见疾驰行驶一晃而过的车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