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炸弹袭来的最后关头，纪凛抬手想要为自己最后幻化出一道屏障抵御，可是体力实在不支，屏障还未成型便散了。


    飞扬的尘土将她盖过，她别过脸去放弃了抵抗。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后的一刻，什么人飞扑到了她的身前，在炸弹横扫过的关头，用力将她拖到了巨石之下。


    纪凛脑子蒙蒙的，耳边还残留着炸弹的轰鸣声，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她只知道她被什么人抱在了怀里，一起躲藏在某个角落里。


    是邢北行。


    “你这后生……”


    纪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冒死救下她不是什么好事。


    那晚那个单纯的年轻人说要保护她，他真的有在做。


    耳边的轰鸣声久久不息，她似乎是感觉邢北行在对她说着什么，但是她真的听不清楚了。


    意识渐渐抽离身体，纪凛坚持不住了，她慢慢地将头靠在了邢北行的肩上，再也不动了。


    “纪凛！……纪凛！”邢北行在硝烟之中不停地呼唤着怀中之人的名字，但是后者再也没有回音了。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坐起来，想要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却在移动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落在她身边的一根小小的特制针管。


    他凝视着那个东西许久，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是后世东派特制的麻醉剂，浓缩后只需要一管就能放倒一头成年巨鲸，这么大剂量的药剂注射进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纪凛！……你别睡纪凛！”邢北行说着将她抱起，迅速用刀划破了几处穴位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瞬间流出。


    他一手抓着纪凛的手腕感知这她的脉搏，一面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纪凛的气息还是愈发地变得微弱。


    眼见着放血无用，邢北行着急的汗都要落下，就在他想尝试别的办法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你还挺宝贝她的。”


    向令颜笑着朝他们走来，她的身后是一片硝烟的战场，在她说话的间隙一个勘察犬想要偷袭她，却被梦境里无端卷起的风暴掀至了后方移动的山脉。


    “轰”的一声，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她穿着一身布衣，从火光里走来。


    在那一个瞬间，邢北行看见了曾经的小南派掌门向令颜的英姿。


    可是见她过来，他还是下意识的举刀想护着纪凛，怕这人对她有什么不利。


    “她没那么容易死，你不用紧张。”


    她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往前走着，甚至来眼皮都没有抬过，邢北行只觉得手腕遭逢一力，防身的刀瞬间被挑飞。


    她在邢北行惊异的目光里轻声道：“我要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邢北行没说话了。


    现在在他面前躺着是与祝由四子之首纪南亭不相上下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南亭夫人，一个是小南派的祖师爷现已魔化的恶灵种之主向令颜。


    他个菜鸡还能在他们面前喘气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看见向令颜走到纪凛的面前蹲下身，拉过她的手腕测了测脉搏。


    “为什么总有人愿意舍身救你呢？”向令颜低语道。


    其间无数的鬼影和子弹想往他们这边攻来，但是都被恶灵种内游动的山水给挡在了外面，里面的人只能听见外面无休止的惨叫声和轰炸声。


    身后的通讯器不停地传来呼喊，但是邢北行无心去管。


    向令颜摸完脉皱了一下眉，喃喃道：“你们后世的东西还挺厉害……”


    “她怎么样了？”


    “都说了，她没那么容易死。”向令颜略显烦躁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她只是不想伤我罢了，不然就你们这些垃圾，怎么可能伤她一根汗毛？”


    邢北行：“……”


    虽然她骂的很难听，但是好像也无力反驳。


    “还有……”向令颜说着指了一下他身后的通讯仪，不耐烦地道，“……烦死了。”


    她这么一提醒，邢北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通信器已经响很久了。


    “……邢北行！听到请回答，汇报位置邢北行！现在是否安全！？……”


    哥哥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回荡不息，邢北行拿起仪器，犹豫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他们僵持在原地的时候，向令颜忽然对他的仪器产生了兴趣，她盯着他手上的设备，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低声道：“这个声音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侧的纪凛忽然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的张开，但是眼里全是阴霾。


    “你怎么样了？”邢北行顾不得回复他哥了，赶紧上去查看情况，却发现纪凛的意识还没恢复，只是嘴里在念着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他附耳上前，在纪凛的梦呓声中听见了她在一遍遍地喊着“阿北”。


    阿……北？


    邢北行听着这个称呼，脸慢慢红了。


    却不想此时向令颜却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嘲弄的意思。


    “你笑什么？”邢北行终于是忍不住了，对她反问道。


    “我在笑你自作多情，”向令颜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师父怎么可能喜欢你？你是祝由四子吗？你连那个纪南亭……不对，这世间有几个男子能比得过南亭公子？”


    这个百年以前的名字像是一根钢针一样刺进了邢北行的血肉，他紧紧地抓着纪凛的手，对着她道：“纪南亭不配做她丈夫。”


    他本是很认真的说着，却不想向令颜笑得更厉害了。


    “你可真的……原来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向令颜简直被他逗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南亭公子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她和南亭公子是什么关系吗？你们这些男人少自作多情？我师父这么好，你们凭什么觉得你们配的上！？”


    她越说越觉得好笑，完全没有在意邢北行愈发难看的脸色。


    向令颜自顾自地笑道：“蠢啊，真的蠢啊……你们男人都是蠢货，全都被她给骗了，你知道和南亭夫人接触过的男人都死了吧哈哈哈哈……”


    纪南亭和王羡安被大火烧死。


    东川在逃亡时被人刺杀。


    北阁在她死前最后一刻被她杀害。


    那些他曾以为必有误会在其中的传言在此刻全部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里乱成了一片。


    细细回想，纪凛好像从未对那些传言有过什么解释。


    甚至连祝由四子的名字都不曾从她口中听闻。


    所有无辜者的角色和猜想，都是邢北行自己强加在她的头上的。


    而在无数混乱的思绪中，他听见心里有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


    要是传言是真的呢？


    她有无数个可以和他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他胸中思绪翻涌，浪花未起时只觉得一只纤长有力的手回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深海的边缘拉了回来。


    “邢……北行，”逐渐恢复意识的纪凛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固执地道，“快去……快去杀了他们……杀了那些人……”


    她说着想要撑着邢北行站起来，可是力不从心，她才起来一点又跌了回去。


    邢北行下意识想要扶着她，却被向令颜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向令颜嫌弃地看着他。


    “去杀了那些人……”纪凛蜷缩在向令颜的怀里不知对谁恳求道，“不能让他们被拖走，会被拖去迷失域的……”


    邢北行不解：“可是现在杀了他们也会魂飞魄散的啊。”


    “不会，”向令颜听不下去了，插嘴道，“恶灵种破了一条口子，他们死了就会回到梦塚里面去的，不会被这里消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他们，只是抬手虚捂着嘴，看着远处的战场。


    大地震颤得愈发严重了。


    在邢北行看不见的地方，向令颜捂着嘴的袖口处沾满了嘴角渗透出的血。


    邢北行回想这刚才纪凛的表现，不疑有他，立刻接通与总部的讯息，想与那头说明情况。


    可是他手指还没抚上开关，便听见通讯仪里面传来了队友的紧急汇报：“不好了！勘察犬全部坠亡！那些黑影太强了！”“他们开始攻击……啊——”“这些黑影根本杀不死啊！！他们会复活的！”“我方伤亡惨重”……


    邢北行眼看总部指望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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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想自己前往，结果自己刚一起身，就被按了回去。


    “你们这些后生真弱。”向令颜将他按回了位置，自己则要出去。


    邢北行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本来失去战斗力的纪凛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像是鬼影一样冲了过去。


    向令颜侧身格挡，却不想二人一招即退，纪凛死死地抓着身后的岩壁，胸口明显的起伏着；而向令颜着半倚着巨石，嘴角满是鲜血。


    邢北行见状愣住了：纪凛都虚弱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强！？


    “你不要命啦！？”纪凛对她吼道，苍白的面容衬托着眼角愈发的红。


    向令颜癫狂的笑着，嘴里的鲜血像是止不住一样吐着。


    在那一刻邢北行才反应过来，向令颜早就受伤了。


    这个恶灵种就是她，她的生命和这个恶灵种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种内遭逢破坏，她也会受伤。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回望了一下外面的战况——刚才游走的山峰已经被毁为平地，呼啸的流水早已干涸。


    无数的黑影正在朝他们这边袭来，路上不时的起了藤蔓在阻拦，可都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她刚才一直在用生命保护着纪凛。


    “您当年也是这么抛下我的，”她说着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可是很快又有血迹落下，“我那么跪着求您，您也没听过我的，现在又凭什么管我？”


    她说着又要往外走，但是还没迈开腿纪凛就抓住了她，向令颜回抓她的手，二人在原地过起了招，但是纪凛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不出十招就被向令颜按在了墙上，纪凛的血喷溅在了她的脸上。


    “你别伤她！”邢北行见纪凛吃瘪想要去帮忙，可是刚想过去就被一道力道掀飞，被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为你为死啊？”向令颜死死地掐着纪凛的脖子满脸是血的笑了起来，可是眼泪却大滴大滴的落着，“大师兄为你而死，祝由四子为你而死……”


    “我不需要你去死。”纪凛打断道。


    向令颜掐着她的脖子太紧了，她说话很艰难，但是语气异常的坚定。


    向令颜笑道：“你现在这样能干嘛？随便一个蝼蚁都能杀了你。”


    她随意的说着，可是话音才落她便感觉有些不对了，被掐着的纪凛忽然双手抓住了她掐她的手，脸上露出了笑意。


    “咳、咳……你未免太小瞧你师父了。”


    谁也没看清纪凛是什么动作的，她以一个诡谲的角度瞬间下滑挣脱了向令颜的束缚，犹如一只灵蛇一样窜到了向令颜身后，二人位置瞬间互换。


    可是纪凛到底是受到了麻醉剂的影响，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还未出手向令颜便再已经反应了过来，一刀刺穿了她的肩膀。


    纪凛无声的惨叫着，殷红的鲜血慢慢滑落。


    她慢慢的跪倒在了地上。


    “纪凛！”邢北行看见她受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向那边跑去。


    向令颜抽回刀，直接给了纪凛一掌，邢北行张开双臂，接住受伤的她。


    “可能你真的有让人为你战斗的能力吧。”向令颜笑着看着她，手上那柄钢刀还在滴着她的血。


    纪凛看着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再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大口的喘息着。


    他们所在的方寸土地在慢慢上升，下面的鬼影正张大了血盆大口将要往上爬。


    邢北行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压在纪凛的伤口处，想帮她止血。


    他才做完这些，便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她。


    他抬头，只见向令颜正微笑地注视着他，笑容里带着苦涩。


    “别让我师父死了，”她说着，声音哽咽了，泪水混杂着鲜血落了下来，“她这种人，就该祸害留千年。”


    黑影的利爪爬上了山岩，她张开了双臂，微笑着向后倒下。


    纪凛看着她坠落的身影，崩溃地唤着她的名字。


    邢北行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大地的震颤中，恶灵种碎了。


    冥河之水从裂缝里灌溉进来，冲刷着所有的罪恶和遗憾。


    那朵她不曾在意的小花，终究以最绚丽的方式消失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