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作品:《我在民国学医后[民国]

    圣心医院的人第二天打来电话,说施辽不见了。


    黑田并不意外,看到她得知张默冲濒死却依旧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他,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服软。


    施辽能从圣心医院顺利脱身还是多亏了以前在万和时的一个女同学,唐小莹。她已经嫁了人,因为到处都不安生所以躲在外国人主办的医院。


    施辽见到她时,很意外唐小莹身上居然丝毫不见当初年少时的张扬和锐气。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变化很大,倒也不避讳,“我丈夫带着外面包的二奶逃去香港了。”


    施辽一时沉默,她笑笑,脸色苍白:“我不恨他们,我只恨当初读书时没有好好学知识,明明是万和毕业的,现在却连最简单的包扎都不会。”


    “走不掉我就不走了,死也死在上海。”


    施辽点点头,她不太会安慰人,想了一会才道:“还记得以前你最爱说什么么?你最爱说你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出生在上海唐家。现在不一样,你可以说你这一辈子最骄傲的是成为了唐小莹。”


    唐小莹疲惫的眼睛里绽放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你还是和那会儿一样,一直都很有主见。”


    施辽将整件事都告诉她,唐小莹到底还是有人脉在的,安排了一下就秘密将施辽送回了康良育婴堂。


    回去后,所有人,包括邹广都知道了这件事。她好说歹说,才说大家同意她继续待在育婴堂。这回她也学聪明了,开始东躲西藏,跟着红十字会的救治站在各个地方奔走,居无定所,那个日本人也没再来过。


    倒是庄屏,跟着她在各处跑的时候执拗地寻找可能遗漏下来的炮弹,明知这几乎不可能却依旧不愿意放弃,施辽劝她,她却恨恨道:“要是那个畜生再敢来,我一定要炸死他,一定要炸死他。”


    邹广在市民协会做司机,开车运送物资,这日要去的地方途径南市,他向上级请示得到允许,载着施辽想回趟明园。


    两个人开了一会儿,邹广却沿路停了下来。


    他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崩溃地低头,“怎么走?”


    两个人相视无言,在南市长大的两个人,现在却已经不认得回家的路了,因为举目望去,只见一片断垣残壁,满目荒凉,那些曾经闭着眼都能走的路,现在却要靠烧得焦黑的路牌来辨认。


    南市的大火烧了五日,早已面目全非。


    那日以后,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回明园的话。


    来育婴堂帮忙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渐渐稳定下来,照顾孩子施辽又不算有经验,所以吴川派她跟着红十字会各组织的临时主任,带着难民赴往各处。


    当时玉佛寺、静安寺都挤满了无处可去的人,受伤的人又多,施辽跟着救治站的人去了慕尔堂,在满场跑着替人看伤。


    几天下来,一个被炸断腿的妇女眼熟了她,见到她会礼貌又尊敬地喊她“施医生”。


    她照例笑着问:“今天如何?”


    没有止疼药,王华疼得满脸冒汗,唇无血色,但还是摇头:“施医生,我女儿你找到了吗?”


    施辽五脏六腑好像被揪了一下,她花了几天在登记着几千人信息的难民册翻里找一名叫“胡欣”的十五岁姑娘,今天刚好把整个名册查完,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但王华里满是亮晶晶的希冀,施辽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继续用“还没查完名册”为由搪塞她。


    “你不要担心,这几天大家都忙昏了,很多人都漏登了,胡欣一定在这儿呢,安全着呢。”


    王华也不知信不信这是她的胡编乱造,面如死灰地躺着,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多谢施医生。”


    施辽转身去查看另一个病人,听见王华又强调了一遍,“我女儿穿着一身紫褂子,编着两个长长辫子,大脸盘,鼻子塌塌的,手腕脚腕上有四个一模一样的银锁,走起来叮叮当当响,施医生一定不要忘了听啊,叮叮当当的,很好听,一下就听出来了......”


    施辽满口答应着,在眼泪快要掉下来之前赶紧走远。


    她从没听过场内响起过这样一阵银铃声。


    夜里她挑灯写就诊笔记,一名护士忽然跑出来,急忙喊施辽:“施医生!施医生!快来!”


    施辽快步出去,听见刘护士慌道:“王华...王华她自尽了!”


    “什么?”


    “今天下午尸体运到后,王华把身上仅有的两块钱全交给了一个叫许力的人,让他替她找女儿,许力一开始不答应,王华又找别人借了两块钱交给他。刚刚,刚刚我们才知道许力跑了,用那四块钱换了一张火车票走了。”


    “王华知道后,拿起剪刀直直照着喉咙捅去。人一下就没了...”


    如五雷轰顶一般,施辽头皮一阵发麻,刘护士还在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没看住,她让我帮忙找她女儿我一直没空,但凡我再多尽点力,说不定,说不定......”


    忽然,她眼前一阵黑雾,听见身边有人惊呼:“施医生!”


    再醒来,她躺在邹广的铺子里二楼的小隔间里,听见门外楼梯口有人轻声轻脚地走动。


    她收拾好自己下楼,看见白双、邹广和庄屏居然都在,见到她倒也没提她晕倒的事,只是张罗她坐下,准备吃大餐。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在为战后救灾工作忙碌,整日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此次一聚,都难得地放松。


    饭后,施辽和庄屏都在铺子里歇下,后半夜,忽然有人用力打门,是市民巡逻会的人,沿街沿户喊着“让人去认尸”。


    自从日军开始炮轰上海以来,几乎每一次一处被炸,都会有人来喊人去灾区认领尸体和因伤无法走动的人,凡是家中有人失踪的人就都会出动寻人,运气好的话,能领一个活人回来。


    邹广听见声音就利落地下床穿衣,跟白双说一声他去帮忙。


    施辽听见也睡不住,要跟邹广一起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九月的清晨空气凌冽,施辽看见目崇路两侧摆得整整齐齐地六排尸体,浑身蔓过一阵沉重的无力。


    一名曾和她共事过的护士郑涛也在现场,看见施辽虚弱道:“你我都无用武之地了,也没几个活人。”


    她笑着自嘲,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那就去抗尸体吧。”


    施辽沉默良久,劝道。


    天色将要大亮,这一处离居民区又不远,一名临时主任当即宣布:不用等人来领了,统一往万人坟拉,要尽快,不要引起更大的恐慌。


    大家无力地照做,有车的用车拉,没车的用肩抗。


    郑涛和她都扛不动尸体,施辽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吱吱扭扭响的木推车。


    谁知她和郑涛才把一个尸体抬上去,那车的一个轮子却忽然掉了,车身一卸,尸体朝一侧滚落下来。


    郑涛崩溃地放声大哭,边哭边扶尸体,嘴里止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施辽僵硬地拍了拍她,转身去找工具,还真让她给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工具箱。


    于是她坐下来,开始研究怎么再把轮子装上去,郑涛还在哭,“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施辽好像什么听不到,她现在满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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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都只想把那个轮子安上,毕竟用车拉比用肩抗快多了。


    可是她怎么都捣鼓不上,天色越亮,她就越急,越急手就抖得越厉害。郑涛看她整个人脸煞白煞白的,惊道:“施辽!你没事吧?你别修了,我们去别处再找一个推车.....”


    施辽嘴里还在安慰她说没事,其实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手是怎么动的她已经控制不了了,郑涛吓得来夺她手里的工具,却发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施辽,你怎么了施辽......”


    耳中似有急哨锐鸣,刺得她脑中钝痛,就在这时,施辽好像听见远处有人唤她。


    “施辽。”


    她恍惚抬头,看见东方蔚蓝色的天幕下,站着一个人,背后如绒的光线像是将他一点一点染上去,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手中的皮箱骤然落地,张默冲却不管不顾,径直朝她走去。


    甚至快要跑起来。


    施辽撑起麻木的双腿站起来,还没看清就被人拥入怀中。


    鼻腔霎时充斥着熟悉的清香,施辽却分神去想,这是什么香味呢?很奇怪,她和张默冲相处的时间总共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一个月,为什么她会熟悉他的味道。


    “施辽...阿聊...”


    头顶的声音无助地唤,拥抱她的动作都在发抖,施辽反而解释:“尸体太多了,抗不完,我修车呢。”


    张默冲双手捧着她的脸,像看着什么将碎的珍宝,眼底慌乱暴露无遗,“施辽,看着我,看着我施辽。”


    她呆了一瞬,看着他,看着那双微晕的沉黑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瞬间泄力,被他的臂膀托住才不至于瘫坐下去。


    第一次,在第无数次被战争带来的苦难击溃后,施辽第一次放声大哭。


    痛痛快快的,为这几天的荒诞哭一场。


    背后的曙光轻跃绽放,天际霎时清明,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停下手中的工作朝东方看去。


    又是一个天晴气爽的好秋日。


    “阿聊。”


    施辽抬眸,顺着他侧挺的鼻梁迎光望去,天际之下,人间生死混乱,硝烟污尘漫天,却难得此刻清明,难得一人。


    十四岁时,一个绿茵浓郁的夏日,施辽坐在在明园那棵稀稀朗朗的树下,听卢燕济摇头晃脑地为她示范朗读《王风·黍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彼时他似有落泪,匆匆低头掩去,施辽却有不懂,半带安慰地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师公,心有所向者,或许并不一定需要别人的理解来坚定自己?”


    卢燕济倒是愣了一下,回忆道:“倒是有个人跟你见解相同。”


    “谁?”她问。


    卢燕济当时只是摇摇头,将自己手中的书丢给她,示意她自己看,随口略道“黄毛小儿”罢了。


    施辽记得那上面标了一句话:


    “有所求者,不求为人知。”


    ......


    国破人亡又逢君。


    记忆如同生命的锚点,在那一刻,她忽然无比清晰地回忆起那句话的字体,无比确信它曾出自谁手。


    兜兜转转,当时年少轻狂,以为任何路都能一个人走,如今于深渊中饱受磨砺,才认识到有人陪究竟是多大的一种幸运。


    命运到底优待他们,为彼此都送来了“知己”。


    她出神地看着他,张默冲感知到目光,在这时低头,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鼻尖几乎与她触碰到一起。


    “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