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轿子回家的时候，周玥因总觉得今天这一趟收获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范义升在她旁边哼着小曲儿，倒是不跑调，就是让她觉得怪怪的。


    她问他：“范义升，大萨满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你是大富大贵之人，让我好好待你，一辈子缠着你。”


    “……”


    这句话乍一听看似合理，实际上竟十分有道理。周玥因思忖片刻，也是，不然还能说什么。


    周玥因深信不疑地开玩笑：“那当然了，不然姐能嫁给你？有这福气你就偷着乐去吧！”


    范义升被她的俏皮话逗笑：“呵，我看也是，那我就……一辈子缠着你。”


    说完，他帮周玥因拢了拢脑袋上的灰鼠斗篷，胳膊放在她身后，没有撤回去。


    回宅子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周玥因和范义升前脚进门，后脚就看见那脸熟的丫鬟走了过来。


    两人对视：完蛋，又被爹请喝茶了。


    范义升想也不想：“告诉我爹，我和冰冰等下就去。”


    那丫鬟意外地看着范义升，“公子，老爷今日不见你。叫你直接去祠堂罚跪。”


    “啥？又跪？？”


    周玥因和范义升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知道了。”范义升叹了口气，情绪特别稳定。


    周玥因被这爷俩天天回合战震撼到，她看着范义升，说话都有点破音：“你不辩解一下？”


    范义升一脸怂相特别理所应当：“我爹他就是那个脾气，我干嘛反抗。”


    “……”


    “跪死你！”


    周玥因恨铁不成钢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回房了。


    范义升静静看着她离去，什么也没说，去祠堂了。


    约莫跪了一个时辰，祠堂的门板被人推开，门上辅手嘎吱嘎吱摇晃。


    “哼，你自以为很聪明吗？”


    范昊剪手走进祠堂，耷拉着眼皮看范义升，表情宛如一只愠怒的狮，威严无比。


    范义升看起来怕他，然而眼底半分惧色都没有：“爹？您怎么来了？我膝盖好疼，我是不是可以回房了？”


    范昊围着范义升转了半圈，中气十足：“你敢！”


    范义升缩了缩脖子，又跪了回去。


    “梨园的戏楼就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为了你的那个小妾。”范昊的语气有些不悦。


    范义升眼地闪过一抹精光，转移了亲爹的话题：“爹，您知道吗？金花梨成江神贡品了。”


    其实这件事办得很好，只不过稍稍用了一些手段，范昊看不习惯。


    “君子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他道，


    范义升反驳得毫无底气：“我不过是借题发挥一下呗……”


    “胡闹！”


    范义升：“爹……”


    “爹什么爹！你膝盖不是疼吗？今晚不到丑时不许起来！”


    “怎么又是丑时？爹，爹您别走啊，爹——”


    果真到了丑时，范义升站起身子，又些趔趄。龇牙咧嘴走到院里，却见院子里，乌凉生寒，树墙难辨。


    他抹黑走回去，华安守在房门口。他摆了摆手，叫他退下。而后忍着膝盖的疼痛快速推门而入。


    只见房中炭盆暖红氤氲，桌上趴着一个倩影，上面盖着狐毛小袄，雪白颈上长发漫漫，已经睡着了。原来是周玥因许久见不到范义升回去，趴在那睡着了。


    “啧”


    范义升眼神一暗，那倩影并不纤细，却看得他心里长了草是的难捱。他揉了揉膝盖，走过去把床铺的被子摊开铺好，而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忍着疼将周玥因打横抱了起来，又轻轻颠了一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屏着呼吸将周玥因抱到床上，默默盖上了被子才敢松气。


    周玥因睡着，忽觉身子悠然欲坠，于是将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一个小缝，看见黑暗中，自己倒在一人怀中。


    “唔……范义升，你回来了？”


    范义升嗯了一声，用轻得不能再轻得声音说道：“玥因，谢谢你。”


    说完，床上只有周玥因静静地呼吸声响。原来周玥因没听这一句，又睡着了。


    范义升见状，又不放心地给她盖好被子，躺在她身边睡了。


    月落日升，又是新一日晴好，时间已经快要到大寒了。


    周玥因醒来心情特别不错，主要是因为一直期待的自由终于就在眼前，梨园小戏楼一事的顺利破解，让她朝着赎回卖身契又近了一步。


    雪儿服侍她吃完饭，她就准备去院子里找范义升商量卖梨大计。


    “娘子，公子今日早早出去了。”雪儿道。


    “出去？去榷场吗？”周玥因倒是不奇怪。


    雪儿摇头，“没有，公子今日好像招待要客人，出去吃饭了。”


    “吃饭？”


    周玥因听着感觉像在听霸道总裁的日程表，她有些奇怪：“雪儿，你知道是什么客人吗？范义升每天除了围着梨转还能和什么人吃饭？”


    雪儿眯眯着眼睛笑了：“娘子还不知道呢，梨园江神的祝福已经人尽皆知啦，有个营州的富商对金花梨很是喜欢，特地赶来宁古塔找公子买梨呢！”


    “啊？”


    周玥因万万没想到，一个萨满的出现，竟然让范义升的生意都做到别的地方去了。高，这招实在是高！


    “难道范义升还真是个天才？”


    不过话说回来，出口倒是个倾销金花梨的好主意。可是……


    自从上次在街上见到那个卖炊饼的梓匠之后，周玥因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他的身影。


    可是出口生意固然好，宁古塔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却始终还是忍饥挨冻的状态。


    周玥因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慢慢在意这里的一草一木了，起初之事想要赎身换取自由，现在她却一直放不下那些同胞。


    “唉。”


    她叹了口气，“要是宁古塔的人也能买得起金花梨就好了。”


    真是服了。都怪失业，怎么现代人失业就算了，穿越到古代人，还是逃不了失业的命运？


    雪儿见到周玥因这一会儿脸上变出一百个表情，而且越变越愁眉苦脸。猜不透周玥因到底在想些什么。


    “娘子，你想公子了？公子走之前说了，您可以随时出去找他。”


    周玥因似乎没有听见，失业……和卖梨到底怎么才能挂上钩呢？


    找范义升？找范义升干嘛？找他就能解决失业的问题吗？


    忽然，梨园戏楼的影子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办法了！”


    周玥因眼神一亮，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而后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更衣，脚程快得雪儿就要跟不上了。


    “主子，你这是去哪啊？”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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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流星跟在周玥因后面，没想到主子的情绪变化比立秋的天气变得还要快。


    周玥因边走边笑，脚下还在不断偷偷加快速度：“去找范义升啊，之前梨园的事情还没有跟他商量完呢。”


    雪儿不知道她的脑子又冒出什么鬼主意，只会一味地提供情绪价值：“娘子冰雪聪明，一定又想到更好的事情了！公子娶了你啊，还真是还福气呢！”


    周玥因闻言，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别说，还真是。她现在也有点羡慕她自己了。诶？没想到能带动宁古塔的就业，真是任重道远啊！


    忽然有好想写论文的冲动！


    宁古塔其实没什么酒馆铺子，全靠范义升从前出去鬼混的时候大手大脚地花钱建出来这么一个一年四季都能吃饭的酒馆。比如平常出去饿了，或者躲避他爹范昊的罚跪，都会跑到酒馆里潇洒。


    周玥因跟着雪儿的指引，千回百转找到了酒馆，华安看见她过去，转脚就进去通报了。


    “冰冰？”


    此时范义升刚和营州的大户谈完生意，听见华安的禀报耳朵一热就跑了出来。他出门的时候没想到周玥因回来找自己，如今见了她，意外是意外，更多的好像有种说不出原因的开心。


    “你怎么来了？”


    越说话，范义升嘴角就升得越高，拉着她的手一起送走了那个营州的大户。把人送走，吩咐华安带人装货。


    范义升撇下摊子回来找周玥因，一见了周玥因，脸上的傻气就往外冒。


    “啧，想我了？”


    周玥因不知道为什么范义升一在她面前就变得这么傻。她双手交叉着示意范义升与她保持距离，“想什么想，还不是因为梨园的事。”


    “嗯？梨园还能有什么事情，你有新的打算？”


    周玥因点点头，看着范义升的眼睛道：“范义升，我们把梨园翻新一下吧。”


    “为什么？那天进去你不是挺喜欢的？还钻我怀里撒娇呢。”范义升故意挑逗。


    “谁钻你怀里了！范义升——”


    梨园那天晚上的黑历史周玥因原本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提了，她听见范义升的不实报道，揪着范义升的耳朵二话不说就拧。


    “疼疼疼，冰冰我不是这个意思……放手放手！要断了！”


    “现在不喜欢了。”


    周玥因泄了火这才松手，转而讨论公事：“我要几个木匠，把梨园重新翻修一下。”


    范义升对此没有一点反对意见：“成！这事包在我身上。”


    周玥因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想到这个开始，冥冥中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范义升会同意这件事。


    于是她对着范义升摇头：“这事我亲自办。”


    说干就干，自从范义升拆了顾燮贴上的封条之后，梨园小戏楼的事情就进展得特别顺利。不只是金花梨变得名扬在外，周玥因找来的梓匠小哥也特别靠谱。


    大概是吃不上饭的时候遇见了周玥因这样的雪中送炭吧。卖炊饼的小哥又找了几个一样老实的同行带到戏楼，周玥因一通大刀阔斧的指挥下，将这里翻修了起来。


    周玥因的想法对于现代人来说或许是见怪不怪，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很是独特。周玥因让他们把梨园里面的桌椅都改成了罗汉床式家具，她将那些家具称之为“沙发”。


    而戏楼外面也被她挂上牌匾，上面特意听她吩咐，书了：“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