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春日结束之前，凌琰和荀奕回到了京城。


    梁帝下旨让她进了太傅院，成为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太傅，凭着这个头衔得了无数赏赐。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理自己在宫外的宅子，如今她可以随意出宫，不受到管束。


    荀奕经常来帮忙，添置了不少家具。一看就知是贵重物件。她也没和他客气，知道拒绝了他反而会让他不高兴。


    现在她已经能够确认，荀奕的面容和记忆中的004一模一样，可是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凌琰不明所以，干脆就看开了些，过一天算一天。


    她不愿意把问题想的很复杂，无论在哪个时代，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事。


    一日休沐，荀明召她进宫喝茶。


    在场的还有几个妃子，意外的是，凌琰见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莫黎。自春猎一别之后，她完全失去了关于她的消息。


    莫黎坐在自己的位置里，面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没有从前那么瘦弱之感。她身着一件淡紫色小袄，配同色系的半裙，看上去娴静又不失少女的轻盈。


    凌琰坐到她的身边，对她笑了笑，莫黎轻轻点头表示回应。


    席间，莫黎小声道：“阿德，听说消失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自己出走了。”


    凌琰面露惊讶，想不到她竟然还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在她的印象中，莫黎似乎对自己和家族之外的事情向来都是淡淡的。


    阿德的事情仍旧蹊跷，那日她与荀奕之间的对峙太过奇怪。虽然自己对于那日的事情十分模糊，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没有结束，且与自己紧密相连。


    她点点头。


    宫中的茶话会不过就是一些闲谈，没有什么正事，围绕最多的话题就是皇子养育与宫中琐事。这是每月后宫的惯例，凌琰看见荀明时不时走神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暗中打了几个哈切。


    不时有人提起她，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们中大部分人的孩子都由她教导过，对她自有一份情感。


    就在大家准备散去，凌琰准备留下来与荀明单独谈话时，殿外进来了个敬事公公。公公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朝着各位娘娘行礼。


    荀明坐在主位，正了正身，问：“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头低着，并不把目光放在在场任何一个人身上。


    “陛下那边封了新人，按惯例要先来皇后娘娘这边问安，陛下得知今日各宫都在便让新人来露个脸。”


    一番话圆滑，挑不出错处。


    公公躬着身子往旁边让出了一些空间，凌琰有些好奇，踮着脚尖悄悄朝他身后的方向望去。


    可是，等了半晌，仍旧没有人。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公公依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忽然，殿内不知何处钻进来一阵风，下一瞬间，西南角上的花瓶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猛然回头，只见一地碎片。荀明皱眉，掌事姑姑立刻让人收拾干净。


    此时，凌琰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银铃声，她的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就等了。”


    是阿德。


    怎么回事？她不是消失了吗？凌琰只觉得自己的心率直线上升，快要爆炸。


    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背，企图使用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周围人的反应皆是和她一样，一时之间，殿内嘈杂。


    荀明率先出声，道：“公公，莫不是在开玩笑？你看清楚你口中的这个新人是谁。”


    公公的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道：“娘娘，小的怎会用此事来开玩笑，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阿德站在他的身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


    荀明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凌琰和阿德。她面色难看，只是草草跟阿德说了几句话就要将她打法。


    可是，阿德拉着凌琰的衣袖，似是被定住一般。她全然忽视了荀明脸上的不悦，执意要和她一块儿。


    两人都没办法。


    阿德的寝殿十分偏僻，偏僻到凌琰怀疑她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给卖了。一路上，阿德并不与她说话，碰巧凌琰也是。


    不知为何，那日的记忆被抹去，一定与面前的人有直接的关联。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阿德冷淡开口：“与我无关，你不如去问问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凌琰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进，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


    有关阿德的传言她还记得，她可以确定的是，面前的人绝非善类。


    阿德停下脚步，转过身，眼中带着冰冷，凌琰一怔。


    为什么，这个眼神这么熟悉？


    “你心里在想，为什么你会感到熟悉吧。”再一次被她看破，凌琰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害怕。


    傍晚的宫道，人烟稀少，这偏僻的角落更甚，凭添一份凄凉。


    阿德比她高一些，走到她面前时带了压迫感，凌琰往后退一步。


    她警惕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应该察觉到了，不管你在想什么......”阿德指指自己的心，“这里，什么都知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话说，你比我想象的要笨不少，凌琰，这还是你吗？”


    这还是你吗？一瞬间，凌琰愣在原地。


    对方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


    她的寝殿并没有凌琰想象中的那般诡异，与其它几宫比起来，反而简朴过头了。


    看来荀明是真的不知道这位新人就是阿德，她虽然不主奢华，但是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该做的一定会做到位，皇家风范贯彻了她整个作风。


    “听说你在这里教小朋友。”阿德随意坐着，并不在意坐姿，仿佛怎么舒服怎么来。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如就当寻常拜访，凌琰在心中说服自己。


    她点头，简单说了自己的书院和先前的经历。


    她发现，阿德或许是个很好的听众，她的表情永远认真，似乎永远都在对说话的内容加以思考，绝不敷衍。


    对面的人似乎对自己在育幼这方面的经历格外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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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凌琰一一作答。渐渐的，凌琰也逐渐放松下来，心中的警惕少了不少，开始将阿德当成一个普通的聊天对象。


    同时，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你对于荀奕，是怎么看的？”阿德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凌琰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提及另外一个不在场的人。


    “我......”


    她顿了顿，心中揣摩着怎样回答。


    还没等她开口，阿德静静道：“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凌琰沉默了。


    “他和我一样，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有你，凌琰，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想清楚吗？”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没有分开。


    “有些事情，为什么一定要了解那么清楚呢？”她轻声开口，“阿德，或许你和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可是对于我而言，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阿德一怔，转而缓和。


    “我不会嫁给梁帝。”


    凌琰抬起头，心想今天谈话真是太跳脱，她得使出百分百的注意力才能跟上她的节奏。


    “什么？”


    阿德不再说话，她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凌琰的身后。


    “他太过相信命，相信一些虚无之物，这样的人，岂能得寿？”阿德的语气里带上一点嘲讽，仿佛就算是梁帝亲自站在她的面前，她也照说不误。


    “你什么意思？”凌琰转过身问。


    此时，小太监慌张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梁帝突发肺痨，各宫的主子都赶去了前殿。阿德听完后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回了句“知道了”。


    *


    太医们进进出出，荀明抓住太医院的掌事，问梁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那老头额头上都是汗，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回娘娘的话，陛下他......”他犹豫了一瞬，眼神扫过四周的人，头埋的更低。


    荀明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上手摇晃。


    见她要发作，老头连忙道：“陛下所患的恐怕不是单纯的肺痨，脉象沉浮，恐怕......”


    荀明一拍桌案，上身前倾：“恐怕什么？”


    “恐怕，已是垂危之际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几位妃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震惊。


    荀明只觉心中钝痛，伸手按住胸口，紧接着，咳出了口血。


    一瞬间，场面混乱。


    凌琰赶紧跑到她的身边，荀明脸色发灰，眉头紧皱。


    老太医上前，闭眼把脉。


    “皇后娘娘这是气血上涌，攻了心，服两剂汤药便可好转，但还需好生照料。”


    说罢，便将一颗药丸交给了皇后的贴身侍女，凌琰看到，那是护心丹。


    过了片刻，荀明的脸色好了些，她喘着气，就要起身往里头走。


    凌琰急忙拉住她：“娘娘，您的身体还没......”


    荀明轻轻脱开她的手，道：“让我去近身服侍吧......这辈子，拿着这样的身份，总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