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宫中因为帝王离世带来的阴霾此时已经消散了不少，后宫如往常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


    凌琰径直向一处走，路上碰见了不少熟面孔，匆匆打过招呼之后便继续赶路。


    她从没有觉得宫中的每一条路原来都那么长。


    阿德的殿外静悄悄的，连个侍女都没有，大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天空忽然变得昏暗，开始刮起了阵风，树叶打在她的手背上，拉出一条细细的伤口。


    殿内寂静无声，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阿德？”她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随后一道身影从内殿走出，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你怎么了？”凌琰问。


    阿德：“我的部分完成了，荀奕，你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吗？”


    她对着身后的走出的人说道，阿德强撑着精神，一步一步向着那人的方向走去。


    荀奕的脸逐渐清晰。


    凌琰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阿德苦笑，嘴角扯着笑容，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怨恨。


    “真羡慕你啊，什么都不知道。”


    荀奕：“不用说了。”


    阿德笑得更大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他躲开。


    “那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执拗。你自己都活不长了，还有几天啊？”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凝结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难看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活不久了？？”凌琰只觉得自己胸中憋着一口气，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呼吸，眼前的事物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


    阿德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她一只手撑着桌子，喘着气。


    “我和他本就是一体，杀掉梁帝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心神，我死了，荀奕又能活多久！”


    说着，她的身形逐渐开始发生变化。


    竟然，变成了和荀奕一个模样！阿德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散，转身对着凌琰。


    她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复杂的情绪。


    【宿主】


    凌琰一脸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她捂住嘴发不出声音。


    【宿主】


    阿德再次呼唤，凌琰听得真切，这不是幻觉！阿德，竟然就是系统吗？她在心中问自己。


    【是，我就是系统，我也是荀奕......的一部分】


    【你来到这个时代，不是偶然】


    阿德仿佛卸下了重任一般，仰天长叹。


    荀奕来到阿德的身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


    【荀奕，你......】


    还没有等他说完，整个人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仿佛从头到脚，阿德这个人便没有存在过。


    凌琰不知为何慌张起来，拼命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


    【系统，你能听见吗】


    【系统，你说话啊】


    ......


    死一般的寂静。


    她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巨大的悲伤混合着恐惧占据了她的身体。


    “凌琰......”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琰僵直地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仿佛荀奕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令她害怕。


    “你......是怪物。”凌琰颤抖着双手，寻找能够保护自己的物件。荀奕每走近一步，她便后退。


    阿德的消失带给她的更多的是恐惧，而这份恐惧，正是来源于面前这个枕边人。


    想起他种种与自己在一起时的过往，想起004，想起他们的面容......凌琰不禁胆寒。


    “我不是。”荀奕冷静道，他攥着凌琰的衣袖，一向冷静的神情中多了一丝急切，急切地向她证明自己不会伤害她。


    凌琰甩开他的禁锢，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你离我远一点！”


    说罢，她跑了出去。


    看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荀奕一下子瘫倒在地。


    *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凌琰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奔跑在雨幕中，不知道自己在跑向何方，似乎这个偌大的宫城哪里都去不了，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凌琰感到巨大的无助感正在保卫自己，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一步一步地，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窄窄长长的路上。她想起刚认识荀奕不久时，被荀明有意点了鸳鸯谱，两人在这条路上置气。


    更准确的说，是自己单方面生气，他永远一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模样是吸引她的，也是让她望而却步的一面。


    凌琰第一次在这个时代中感到......自己不应该活在这里。


    心口绞痛，她捂住胸口痛苦地蹲下去，眼泪已经流尽。


    她委屈，不知道和谁说，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选择性地忽视了。


    雨顺着她的面颊而下，她的脑中反而越来越清晰。


    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没有出现在史书上的朝代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荀奕。


    原身出身只是一介小宫女，却因为凌琰的到来，能在宫中担任女官。


    后来自己离开皇宫，到民间办书院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


    似乎自己的每一步动作都有他的身影，荀奕不仅仅是为自己构建出了一个她可以适应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她的每一件事情的掌控程度，现在回想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忽然，自己的眼前一暗。凌琰抬起满是雨水的脸，发现自己的面前无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小小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小胖手拍拍她的脑袋，仿佛在安慰已经变成落汤鸡的她。


    “月殿下......”


    萧月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凌姑......姑，不......淋雨。”


    意识朦胧之间，她感到自己突然乏力，下一瞬间，不省人事。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一半被扯出了身体，飘到皇城上空，冷眼旁观这一切。萧月是她来这里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孩子，此刻，竟然完成了闭环。


    凌琰在心中苦笑。


    雨穿透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阻碍地继续砸向地面。


    萧月手中的油纸伞一下子掉在地上，侍从们慌慌张张将她带回宫内。小家伙被嬷嬷抱起，他慌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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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神色让凌琰心中痛苦。


    “凌儿！快传太医！！”荀明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殿内慌乱的脚步声。


    荀明一拍大腿，忙问平日里跟在萧月身边的贴身侍从：“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晕在半路了？”


    侍从愁眉苦脸道：“皇后娘娘，月殿下是在半路碰上凌姑姑的，她一个人跪在雨里，月殿下看见了就走过去帮她撑伞。谁知道没多会儿，凌姑姑就......哎......”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宫墙之下的排水系统已经濒临瘫痪，隐隐有反水之势。现在荀明主管着前朝后宫大部分事务，那头已经派人过来催促。


    荀明看看凌琰又看看窗外瓢泼的雨，一拍大腿，揪住一个太医严肃道：“务必照顾好她，有急事就去太傅院寻太傅。”


    说罢，便和众人离开。


    凌琰觉得，自己恐怕是已经到了结局。


    谁说的来着，灵魂只有三克，先不谈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散魂，单论如今这自己身魄分离的局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事到如今，她反而轻松了不少。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被嬷嬷抱着喝姜茶的萧月，凌琰来到他的身边想要伸手触碰这个小家伙。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周围有熟悉的气息，萧月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


    凌琰收回手，不再动作，怕吓到他。


    她百无聊赖地在屋内飘荡，似乎四周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出去的力量，凌琰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坐在房梁上向下张望，是荀奕。


    此刻的他算得上是十分的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雨水打湿，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此刻也有些散落，几缕头发粘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凌琰的心态此时倒是十分平和，她轻轻飘下来，坐在一个角落里，一手支着下巴，仿佛在看戏。


    看荀奕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当视线移到他的面容上时，凌琰却是一愣。


    他哭了，那不是雨水，凌琰知道，那是泪水。


    荀奕胸口起伏，刚刚得知消息后从雨中跑过来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气。他的侍从抱着衣物赶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他抬手制止。


    “你们都出去。”


    没有人动作。


    荀奕拔高了音量：“都出去！”


    就连萧月也是一个机灵，眼看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傅此刻正在发火的边缘，没多会儿屋里便只剩下了他和榻上的凌琰。


    凌琰没有动作，她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荀奕走到榻前，慢慢跪了下去。凌琰一愣，慢慢站起来。


    他颤抖着双手，背对着她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一道寒光从凌琰眼前闪过，是一把匕首！


    他到底要做什么？是要杀了自己灭口吗？


    荀奕看着掌心中的匕首，无奈地自言自语：“这封建迷信的东西，没用也得有用了。”


    下一刻，凌琰瞪大了双眼，急速来到他的身边，想要打掉他手中明显是开刃的匕首。


    可是手一处碰到他便如同触摸空气，没有任何实感。


    她眼睁睁地看着荀奕——


    割开了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