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徽州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段长平试图将话题拉回到更加轻松的轨道。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童步容的语气轻松，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有种深深的压抑感。


    “我父亲是风氏家族的佃农，本来只是路过，打算去看看儿时的朋友，结果却发现这里正遭遇饥荒。”


    她略微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些许回忆的色彩。


    “于是，我顺便带了一些粮食过去，谁知，风氏家族竟找到了我。”


    “为了组建掠夺团？”


    段长平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


    童步容自嘲地笑了笑。


    “我当时才意识到，普通人在武林人面前究竟有多么无力。”


    顶尖高手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是无法用数量弥补的。


    尤其是童步容，手中握有天下第一神兵——黑剑，以及黑影瞬杀剑，她杀人之技，几乎无人能及。


    即便是亲自去过现场调查的南宫云成，也无法确定童步容究竟是顶尖高手，还是已经触及到那不可思议的绝顶境界。


    “怎么会变成这样？”


    段长平心中明白，事情的走向早已超出了他的掌控。


    暴动中的百姓，或许能得到宽恕；


    南宫世家也不会追究；


    官府也未必严惩。


    但童步容不同。


    “南宫世家不会放过你，因为这是武林人的事。”


    段长平沉声道。


    “是啊。”


    童步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可不知为何，我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


    “童姑娘……”


    段长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她那复杂的目光打断。


    “我只是想帮一个老朋友。”


    童步容低语，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她是个好人，从未做过坏事，只是耕种养家，却连一口饭都吃不上，我帮了她，后来，周围的人也开始请求我的帮助，那些快要饿死的人……"


    她眼中的迷茫与无奈似乎在一瞬间汇聚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


    “我只是帮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语气低沉，眼神却紧紧锁住段长平的目光。


    段长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眼神深邃，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童步容，而是一个在无数抉择中变得冷酷和坚韧的女人。


    “段公子是拯救百万苍生的英雄，而我，却成了暴徒的首领，世人眼中罪无可赦的恶人。”


    童步容轻轻叹息，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中带着自嘲与悔恨。


    她忍不住比较自己与段长平。


    一边是挥斥方遒，指挥救济队挽救万民的豪侠；


    一边是挥剑砍向无辜百姓、为私欲沉沦的她。这样的对比，让她只觉心口压着巨石。


    “还不算太晚，我或许还能……”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


    “可我杀了人。” 那句低沉的喃喃带着浓烈的痛楚。


    “南宫世家待我有恩，我却挥舞黑剑对无辜百姓下手，他们只是为了守住一口救济粮，为了家人，才拿起了锄头镰刀……”


    段长平沉默不语。


    他从未为自己的选择找借口。对知道真相的人，他明白谎言是毫无意义的。


    “我知道，这件事无法忘记，也不该忘记。”


    段长平淡淡地开口。


    “但事情已经发生，追悔又有何用？”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抱紧我。”


    童步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恳求，眸中流转的月光似乎在颤抖。


    “哪怕只是今晚，哪怕只是短短一瞬，让我忘却那些罪恶，逃离我所犯下的一切。”


    段长平眉心微皱，低声道：“我有婚约在身。”


    童步容怔住了，片刻后，她缓缓一笑，那笑容苦涩如酒，带着难以掩饰的遗憾。


    “是吗，你已经订婚了啊。”


    她低声喃喃。


    “怪不得我在黄区那边，从未听说这件事……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这次来南宫世家，正是为此。”


    “上个月？”


    童步容的笑意更苦。


    “比我想象得还晚。”


    段长平看着她，她却抬头看向窗外明月，幽幽开口：“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花王楼，而是留在你身边，结局会不会不同？”


    段长平没有说话。


    “如果在困境中我们彼此依靠，在危机里相互协作，甚至在平凡的日子里一起喝酒吃饭，经历同样的岁月……现在站在段公子身边的人，或许会是我吧？”


    童步容的眼中闪烁着些许复杂的情绪，而她的声音，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段长平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躲避，只是诚实地回答：“或许会是这样。”


    童步容闻言，愣了片刻，低声问道：“那现在呢？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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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我依然会娶她。”


    段长平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哪怕是作为我的第二夫人。”


    童步容闻言苦笑，摇了摇头。


    “真是执着啊……”


    “这是一种无法斩断的缘分。”


    “那样的缘分，我也想拥有。”


    童步容轻声笑了，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嘲。


    “花王楼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确让我震撼，无懈可击、老练狡诈，最重要的是冷酷，那时的段公子，宛如一头令人胆寒的怪物。”


    段长平点了点头。


    “评价很准确。”


    “可为了追上你，我也不得不让自己变成怪物，然而，当我走过那条路时，却发现你已经更进一步，早已不是当初的你。”


    童步容低下头，声音低沉。


    “仿佛在嘲笑我的努力。”


    “我从未嘲笑过你。”


    “是我自己在嘲笑。” 段长平缓缓伸出手。


    “还不晚，有我在，一切都可以改变。”


    “真是厚颜无耻的承诺。”


    童步容却握住了他的手，手指轻轻交错，那握住的力道，带着些许执拗和复杂的情绪。


    “一个连一时都不愿给我的人，竟然说这种话。”


    “童姑娘……”


    “如果你愿意，可以解开交错的手指，甩开我的手。”


    段长平沉默不语，他知道，一旦放手，意味着什么。


    “除非你答应我，不会轻生。”


    童步容低声笑了，目光透着某种决绝。


    “追随错了人，走错了路，犯下了错，我这条污秽的命虽不值钱，却也不会让别人决定我的生死。”


    她松开了手，轻轻敲了敲段长平的手背。


    “机会就在你手里，而你却在推开它。”


    夜风吹来，月光照亮两人交错的目光，那份复杂与遗憾，被深深埋在了沉默中。


    片刻的静默，空气中仿佛凝滞了时间。


    童步容握着段长平的手忽然感到力道松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低声道：“抱歉，我总是如此纠缠不休。”


    她缓缓松开交叠的手指，将手从段长平掌心中抽回，指尖轻轻划过，似有万千不舍，却终究离去。


    “再见了，我从未拥有过的人。”


    她的声音淡然，却藏着深沉的哀伤。


    童步容垂下眼帘，似在告别一场永不属于她的梦。


    “把黑剑带走吧，那是属于我的一切，还有关于童步容的记忆，也一起埋葬。”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平静的微笑，仿佛释然，又仿佛孤绝。


    啪！


    一只大手骤然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黑剑的主人是你，就如同你的人生一样，岂能轻言舍弃？童姑娘！”


    段长平的声音低沉，像一柄利剑直刺心口。


    “……”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被段长平猛然一拉，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力度有些大，令她一时不知所措。


    她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那目光复杂难明，既有不悦与自责，又潜藏着一种如猛兽般的侵略气息。


    “段长平……”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被推倒在还未整理的床榻上。


    “童姑娘。”


    他的声音低哑，似在克制，又似无可抑制。


    那目光从怒意与自责中渐渐转变，变得如雄兽锁定猎物般，炽烈而专注。


    童步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


    她知道，他回来了。


    那个令她倾尽一生追随的男人。


    “黑剑的主人只有一个。”


    段长平的声音低沉。


    童步容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她不想再放手。


    “童步容，我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