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离再次回到大厅内的时候，人们又重新站好了，他环视一圈，才找到林沐几人的位置。


    江离装作没有看见来宾不赞同的目光，和一直皱着的眉头，从侧面绕到林沐身边。


    许垣三人瞬间有种想要远离江离的冲动，但只要想到此举一出，必会被众人打上跟江离一样不知礼数的标签。


    三人忍了又忍，尽力维持着脸上得体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等着江离靠近。


    “你们这是专门在迎接我？”江离奇道，此话一出，周围人全都向他们这边看来。


    许垣赶紧轻咳了一声，示意江离小声些。


    江离正好想跟林沐说点刚才的发现，不便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于是他便也顺从的压低了声音。


    “我看见那个蠢老头了，还有他的儿子儿媳。”江离这话一出，众人就愣在原地。


    佘烨偏过头，小声问道：“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老头吧？”


    这话一出，佘烨明显感觉到许垣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话音一转，赶紧说道：“对对对，是老人家。他们来这干嘛？”


    “老头是张老太生前的朋友，前来吊唁。”江离的视线落到人群中的老头身上。


    “不是，这有点太巧了吧。”佘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引来周围一片人的瞩目，他赶紧压低声音，“怎么绕了个圈又回到张老太身上了？”


    “当然……”江离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佘烨听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没好气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那老头要摔倒了。”江离说完这话，就见不远处的人群骚动起来，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人跌倒了。


    佘烨伸长脖子去看，却被人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陆晓芸有些急切地问道。


    佘烨好不容易从人群的空档中看见前面的情况，就见笑笑的爷爷倒在地上，旁边的男人正在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男人焦急地检查了一下老人的状况，发现他只是站久了，腿有些软，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抱歉地向周围人躬了躬身，特别向张老太的亲属致歉之后，扶着老人向外走去。


    许垣和佘烨对视一眼，默默往后退去，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跟着他们出了门。


    “爸，您怎么样？”男人急切地低声询问。


    老人只是摆了摆手，松开了男人扶着他的手，迈着小碎步，走到一边的台阶上坐下。


    他坐下的时候没控制住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了几步，男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才没让老人头着地摔在地上。


    他扶着老人缓缓坐到一边的台阶上，老人边费力坐下，边苦笑了一声：“真的老到不行了。”


    男人在一边开口，“爸，您身体还算康健，再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我记得，我比张老太只小了一个月，也快到一百零七岁了。”老人说话很慢，经过这么多年，他的声音已经混沌嘶哑，早就听不出以前的音色了。


    “张老太，宋老太，还有我，如今又走了一个。”老人说到这，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男人赶紧在他背上来回抚摸，替他顺气。


    “爸，这些事你就别想了，每个人总该是有他们自己的结局的。”男人担忧地拧起眉心。


    老人只是哆哆嗖嗖地抬起手，在男人面前无力地摆了摆，“宋老太这些年精神一直不太好，也不太想跟我们聊以前的事，自从那年过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也就偶尔精神不错的时候能和我们说两句话。”


    “而张老太，”老人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一聊起往事就翻脸，经常自己坐在桌边生闷气，我们也不明白她在气什么，只能等她气消了才继续跟我们说话。“


    老人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台阶，说着说着，一滴水滴在他的手上，老人手指一颤，这才回过神。


    天似乎暗了不少。


    老人随意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小哭包，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


    “爸，”男人出声打断他，“我现在不想聊这个话题。”


    老人只是颤抖着，慢慢将手搭在男人肩上，半晌叹了口气，“现在只剩我和宋老太了。其实我时常觉得，我们活到现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爸！”男人提高声音，老人却并没有再停下来，依旧继续说道，“当年我们珍视的人全都离开了，只剩我们几个独活，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他们，也总是在梦里和他们相见。”


    “或许是我们执念太深，也该放下了。”老人最终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男人也沉默下来，他记得那天，他刚听说张老太离世的消息，本来不想告诉老人。


    但老人却一反常态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男人转过头去看他，就见老人只是静静盯着他的手机。


    男人手迅速按熄了屏幕，老人的视线从他手机上慢慢移开，看向薄雾笼罩的天边，“是张老太吗？”


    男人手一顿，勉强撑起笑容，说道：“您今天想找张老太吗？她今天有事出去，可能不太方便。”


    老人依旧盯着天边，混浊的眼里映出天边的霞光，老人平静道：“最后了，我想去送送她。”


    男人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清楚老人是如何知道张老太去世的消息的，但老人偏偏就是一眼，便预料到了发生的事。


    而这两天，笑笑整夜高烧不断，男人和妻子焦头烂额，自然忽视了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今看来，老人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还有笑笑，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老人说到这，暗淡的眸中突然亮了一下，眼里的雾散去了不少，“一定不要让那些东……”老人卡了个壳，“……人，再伤害她。”


    男人只能应声，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八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听到这个声音，躲在一旁偷听的佘烨和许垣身体猛地一颤，佘烨差点就要叫出声。


    他们转过头，不出意料地看见林沐正站在他们身后，林沐的身后跟着江离三人。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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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吓死我们了。”佘烨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林沐却没有接话，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八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许垣三人这才回神，他们心中同时闪过一件事，就听林沐继续问道：“比如，死过很多人的战争。”


    许垣沉默下来，半晌没有答话。


    江离和林沐对视一眼，不太能理解他们此刻的表现，却也耐着性子没有催促。


    终于，许垣开口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大概八十七年前，人族之间发生了一次大混战，几个伤亡最惨烈的地方之一，就是南京。”


    “那就能对得上了。”林沐点了点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样说？”许垣问道，林沐却不再说话，他只能看向江离。


    江离耸了耸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


    不过看着这三人皱眉苦脸的样子，江离少见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按照八十年算的话，这老头老太们的年纪刚好。”


    许垣听完这话，细想起来，还真是这样。


    如果是八十年那场战争，当年这群老人二十出头，现在也确实该一百来岁了。


    而在城中游荡的冥族，也正好二十多岁。


    想到这，一阵风从许垣面前刮过，许垣心中一惊，半天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许垣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风刮来的地方，一团浓雾从风吹来的地方升起，被风带着，飞快向四周蔓延。


    “什么？”佘烨一句话还没说完，雾就已经包裹了众人，眼前顿时白茫一片。


    他们只能听见陆晓芸惊恐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现在不是清晨吗？雾怎么会起来？”


    没人回答她的话，众人只是戒备茫然地盯着面前的雾，凭借刚才的记忆，将身体转向外围，防备着可能出现的袭击。


    空气中静得可怕，浓雾掩盖着他们的视线，仿佛此刻整片天地之间只剩他们几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动静。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一阵阴风呼啸着刮来，吹薄了他们眼前的雾。


    众人看去，发现几方几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下意识松了口气。


    但接着，陆晓芸的声音在雾中响起，惊恐到颤抖起来，“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不远处的雾中似乎有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在白雾中极为显眼。


    佘烨见状，安抚陆晓芸道：“估计是建筑的影子，别担心。”


    但陆晓芸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她只是使劲摇着头，水灵灵的眼里满是要溢出来的惊恐，下意识向后退去。


    “陆晓芸，你别这么胆小，你看，哪有什么……”佘烨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都看见，那浓郁的白雾中，一团又一团，如蝗虫一般聚集在一起，面目扭曲的人脸。


    每张脸形态各异，五官扭曲成一团，铺天盖地地向着众人头上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