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火葬场(三)
作品:《闻卿有两意》 沈长风气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但也只能无能狂怒,这个时辰即使快马加鞭,城门也已经关了。他不死心,叫小厮传讯:“就说我这几日宫里有事,先不回府了。”
他心里尚存一丝侥幸,却也在隔日听到的消息完全破灭。听说他不回府后,林媚珠真的打点行李回府了。
延熬至下值,沈长风大步朝宫门外走去,正好遇上身穿绯袍的几名官员。为首一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正是那吴多智。
其余两个是与沈长风有过几面之缘的酒肉朋友,很自然地叫住他闲话。
一个道:“世子脚步匆匆是要往哪里赶?”
有人应道:“我看是佳人有约。”
众人低低笑起来,心照不宣地换了换眼神:“世子好福气,坐享齐人之福。”
坠在几人身后的邵二郎听到这话暗自咂舌,他在河南道曾与沈长风调查秦衍落水一事,别的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沈长风如果不将秦衍当兄弟看待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可那几人方才说的分明是在影射沈长风与苏沁雪关系不简单啊?
沈长风顿住脚步,似笑非笑:“什么齐人之福?”
那人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县主还年轻,还好有世子帮扶一二,不至于孤独无依。”
沈长风心里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如此,他好像猜到为什么林媚珠突然这么冷淡了。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是怄气而已,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疏远自己。
然而对面的人显然误解了沈长风脸上表情松动的含义,酸道:“只是县主心气高,如何肯伏低做小?世子以后可有的烦了。”
吴矮子挪了挪玉扳指,道:“这有何难?庶女身份卑贱,找个理由打发了便是。”
其余人笑道:“听说那庶女上回整治过天香阁掌柜,怕是个有脾气的,不好打发。”
那吴矮子听说林媚珠是个长相妖媚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听她行事泼辣色心大起,神情倨傲道:“什么样的烈马我没见过?世子若是肯,我亦可代劳,保管她服服帖帖的。”
其余两人起哄道:“我家亦有几个美妾,若是世子愿意,倒可以与我等换换口味。”
邵二郎听着这话心里不禁鄙夷,他知道有些权贵私底下会换妾赠姬,但林媚珠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怎能这般折辱?
沈长风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在哄笑声中异常冷静,“汝喜吾妻?”
邵二缓缓蹙起眉头,正欲拂袖离去,琢磨两下又突然觉得沈长风的语气实在诡异:不像是询问,也不是调侃,更不是附和,他根本不再关心这句话的答案,反而有点像……像是……带着轻蔑与冷漠说出‘就凭你?’的感觉。
身后的说笑声戛然而止,邵二没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沈长风按住那位提议换凄的官员的头往墙上猛地一砸!
一下两下三下,他像拍皮球一样将人往死里砸,直至皮球被捏爆了泄光了气方才收手。
所有人呆怔在原地。
隔得老远邵二都听到了连阵恐怖的骨裂声,再去望那软瘫在地的人,前额上被敲出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汩汩冒着黑血,眼骨破开深陷入筋肉里,整一个血肉模糊,可怖非常的死不瞑目,可他嘴角却还带着方才轻浮的笑,似乎也说得上是含笑九泉。
沈长风抬手在最近那人身上揩了揩手,留下狰狞的血手印,问他,“你也喜欢我妻子吗?”
那人眼珠子缓缓挪到满脸血点子的沈长风脸上,只觉得他眼冒邪气煞阎罗上身,吓得话都说不直了。
沈长风掐上他的脖子,单手将人提到半空,那人双眼因充血像是要掉出眼眶一样,双手胡乱抓挠着沈长风的小臂,后者不为所动,冷着脸往地上猛地一摔——清脆的喀拉声后,黏稠鲜红的血浆顺着砖缝蜿蜒流动。
沈长风站在血泊里缓缓转身,轻拧了拧脖颈,笑里带着点癫狂的意味,嘴型在说:“还不跑吗?”
吴矮子早被吓得脸色发青,只是他皮肤黝黑看不出来,抖着唇道:“世子,只是玩笑话罢了,何必生这样大的肝火?”
“嗒、嗒、嗒——!”
吴矮子被逼得步步后退,仰着头指着来人:“你可知我是谁的人?放开我!放……我错了!错……”
在凄厉的哭声中,邵二听到了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很像他小时候吃鸡翅时左右手并用将鸡中翅和鸡翅尖连接处拧断的声音——当然这个声音显然大得多。
邵二瞠目结舌,心道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说来也是怪,平日里宫道有金吾卫和锦衣卫巡视,今日闹出这般动静却不见人影来。
邵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开口喊人了,也许有也许没有,他只记得自己想跑,但是脚下好似陷入了沼泽地,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
杀人凶手走到吉祥缸慢条斯理地洗净手,边用帕子拭脸边向唯一的目击证人走来。
沈长风看到邵二扶着墙,白着脸缓缓竖起三指,眼神坚定无比:“我只爱我老婆。”
沈长风嗤笑一声,对他说:“邵大人,恐怕你得和我回一趟诏狱了。”
邵二:到底是谁杀了人啊?!
临走前,沈长风回首扫了一眼,对上高耸的城楼牌匾,脸上戏谑的假面寸寸剥落,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凝成阴鸷的冷——竟是鹰视狼顾之相!邵二蓦地打了个寒颤,感觉似有豺狼利啮上后颈,他顺着沈长风视线望去,看清殿门上高悬的牌匾所书三个大字——左顺门!
邵二呼吸滞了滞,只觉得今天才真正认识沈长风。早在与沈长风共事那几日,邵二就意识到他并不像传闻般无用,但今日看来,沈长风何止不是草包,他简直太聪明了!
自建朝以来,左顺门一直是政治冲突的敏感地,历代以来,各有忠臣曾在此怒斥奸佞小人,还曾发生过文武大臣联手将把持朝政导致前线溃败的宦官打死的情况,而当时的当权者为了平息众怒,并未追究肇事者。
邵二心里有了决断:沈长风选定这个地点起事,绝非偶然!他一定还有后手!
沈长风的确藏有后手。
两月前,他在浙江一带遇上曾与吴矮子共事的同僚,那同僚以为他与吴矮子交好,将他看作自己人在酒后说多了几句话,提到了一笔恩恤金。
沈长风本就警醒着,几番套话后暗中调查,很快便查清了来龙去脉。
五年前吴多智奉命抗击倭寇,为少报损失,掩盖指挥失误,谎报伤亡人数以逃避责任。不仅如此,他还在浙江任职十余年,一直用已故士兵的名头领取军饷,私吞抚恤金。
八皇子党一直隐而不发,当收到沈长风的情报后激动不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风来了。
他忍得够久了,也不想再装了。锤爆那些对他妻子指指点点的人,在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时候不经意抛出吴矮子罪证借此推翻三皇子党,一举两得。人们会对他口诛笔伐,而后又会将他视作为民除害的英雄。
沈长风确实神机妙算,他准确预料到了外界的舆论走向和朝堂的风起云涌,但他的计划出现了一点点偏差,这点偏差出在林媚珠身上。
他原本觉得,她是听信了外头的传言,以为自己和苏沁雪有了苟且,才会故意给他脸色。
他与苏沁雪是青梅竹马,在很久之前沈苏两家也有过联姻的念头,如今秦衍身故,他因为查案和丧仪连着两三个月与秦家走动,更重要的是他在外的形象就是个滥情的,他自问问心无愧,殊不知外界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最离谱的一种说法里,苏沁雪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
想明白这一点后,沈长风就不着急了。人是要哄的,只是能顺理成章打死吴矮子等人的契机并不多,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出手了。
林媚珠知道自己被下狱后肯定着紧得不行,哪还会作小儿女姿态呷醋?
再说了,她来的时候他再解释不就好了?虽然他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就是了。
于是他在诏狱耐心等着她来。
第一日,没有人来。
第二日,没有人来。
第三日,依旧没人来。
……
第六日,在诏狱当差的狱卒是个老油子,他看着上头迟迟没有处置沈长风的命令,隐约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买了些好酒菜给沈长风改善伙食,然后被黑脸的沈长风吓跑了。
第七日,沈长风的邻居太子少傅梁博文对前往探视自己的学生们道:“识人如鉴玉,蒙尘则终生抱石!你等若是眼拙结识猪朋狗友游戏人间,他日虎落平阳,莫怪世态炎凉!”
他因为前段时间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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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意开设恩科上书将皇帝骂了一顿,皇帝气不过将他关到了诏狱,但梁博文在诏狱文思泉涌,将自己的兵书写了大半,刑满释放后赖着不肯走了。
但很快梁博文也不敢说了,因为沈长风晨练午练晚练的时候将门砸坏了三十六次,他怕被误伤,默默拥着家人送来的被衾,喝着学生孝敬的酒菜,拎着皇帝赏赐的羊毫奋笔疾书,然后每天晚上睡前感慨一句:“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之后鼾声如雷。
沈长风在这雷声中心中烦闷急剧攀升。
第八日,还是没人来。
第九日,没人来。
……
整座诏狱都被可怕的气压笼罩了,所有的狱卒和犯人都小心翼翼地说话、动作,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某颗黑雷的导火索,将诏狱炸个底朝天。
同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私底下偷偷下注,一开始赌谁会是第一个探视沈长风的人,后来赌注变成了究竟会不会有人去探视沈长风。
终于在某个午夜,诏狱某个角落某些缺德的人暗暗欢呼起来:沈长风光荣地打破了记录,成为诏狱连续十五天无人探视的第一人!
从这天起,外界提起沈长风,都会给他加上一个生动的前缀:那位蹲大牢连续十五天没有人问起过的世子啊。
沈长风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资。
他最开始是疑惑,而后是担心,是不是他的事牵连王府了?接着是难以置信,他从狱卒口中得知王府没有出事,那为什么他们没有来?最后是愤怒,他的整个胸腔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沈家的人是都死绝的了吗?林媚珠呢?他作为自己的妻子,她即使有事来不了,也大可以托人捎句话,可是她什么也没做,不闻不问。她为什么!……她怎么……怎么还不来啊?
每一次门响,每一次人来,沈长风都会忍不住抬头去望,只是每次都以失望告终。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他自小生活在金玉堆里,受过最大的苦头大概是沈父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家法侍候以及李婕宜常年的漠视,他倒不会悲风秋月或是自怨自艾,这是计划的一环,即使酷刑加身他也不会哼一声。但如今与满室污秽共处,简直比死还难受。
但更难受的,还是那一次次失望落空后的空虚。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没有人想起,没有人在乎,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可能他突然死了很多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以为真正有了一个家,却发现那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
她好像没那么在乎自己。
沈长风本来深交的朋友就不多,前头还刚死了一个,那些个酒肉朋友自然不会来,潜伏的盟友也还未到露面的时机更不会出现。沈仲达在外地听到消息,赶回京城时沈长风已经出狱了,而李婕宜?李婕宜大概会叫皇帝将他关多几日。沈家其余人不来也是有原因的,沈总管还未回京,其余人看林媚珠每天忙忙碌碌,还以为她在为沈长风打点关系,便也没有担心。
邵二见到沈长风时被吓了一跳,不过半月没见,沈长风整个人落了形,瘦了两圈不止,他的凤眸依旧清冽,但失去了从前的意气风发。火光掠过他的下颌时,能瞥见下颌如荆棘疯长的青黑胡茬。他完全溶于阴影中,浑身弥漫颓废和怨气,低沉压抑得可怕。
邵二本是来交递文书的,看到他这副落魄模样,念及好歹同僚一场,自己又曾经受过沈仲达的恩惠,回到值房拿了身干净衣裳,又捎了些简单吃食送了过去。
沈长风一言不发地就着茶水将糕点放入口中,机械般嚼动。
邵二看他面无表情,忽然问:“你觉得这糕点怎么样?”
沈长风:“一般。”
邵二被一噎,又问:“哪里一般?”
“太甜了。”
“除此之外呢?”
“没什么特别的。”
“你要不认真看看呢?”
沈长风觉得他啰嗦,但还是不耐烦扫了眼手里的花瓣状糕点,看什么?邵二对上他古潭无波的眼神,忽地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她不肯来了。”
挂在壁上的火把照亮沈长风的半边脸,他猛地起身拦住邵二,急急道:“这是我妻子做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