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自煎熬

作品:《青云焚骨

    她叭叭说完,宿屿才道:“我无心试探你什么,让你出卖色相去接近苏诫,只为在满足你报仇欲望的同时,利用你与苏诫的渊源让你帮我打探他的虚实,便于我了解他,分析他。”


    语气懒悠悠,实则心力疲惫。


    他故意将言辞打磨得锋利,希望她不要把宿屿想得太美好。


    云渡确实也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些许寒凉,一时沉默。


    须臾她却想,公子本就是事业为重大义人,他完全可以在知道她是池慕,是苏诫旧故后直接安排她去帮他做事,不需要顾及她的感受,但他还是将她意愿考虑进去了。


    想要在情感与事业上做到两全,他一定也是辛苦的。


    “公子思虑深远,这样做是对的,倘若当初按我想法直接将苏诫诛除,我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他,从而知晓他其实并非世人所说那般不堪。”


    “恰如公子所了解,苏诫为奸,确是形势所迫,被动而为。他杀我,我恨他,可他为心中大义而杀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知道他心中图谋后,知道了他其实也过得也很艰辛后,我就感觉……”


    “感觉自己的那点仇恨在他面前,就像是冰原一捧雪,握在手心,透心凉,放下去与无际苍茫一比较,竟是那样的不起眼!”


    “我相信他不是个绝对的恶人,可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管束他的行为,我去往他身边,只为纾解心上多年难解之痛,如今心结得解,我便马不停蹄来找公子了。”


    说着小步缓缓,走到宿屿面前,半蹲下,拿起他的手:“公子……”云渡抿了抿嘴,心里有些畏缩。


    暗暗舒一口气,平复了心神方道:“……苏诫这件事,我算处理完了吗?”期待的目光高仰,盯着一帘之后的模糊。


    她摸手就摸手了,竟将手指悄悄往他掌心里拱。


    感觉那滑腻柔软不断地得寸进尺,宿屿心尖颤了颤,不知她想怎样。


    凝思半晌,对她道:“你能探查到苏诫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是他不曾防你?”


    掌心温玉纤指动了动,她沉吟了许久才道:“他想与我重修旧好,就什么都不避我。”


    “噢,那你感觉他是真心的吗?”


    “应当是真吧。就是那人有些讨嫌,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性子反复无常,心思也狡诈得很,难缠!”


    这般评价倒是……中肯得很。


    “路上收到的消息,苏诫一早便进宫向夏贼请命,说是开春了,被派去南国之南采伐珍木的工部本该来信禀报事务进展的,然而都过完年了,工部那边还一张奏报都没有传到龙案上,不知背后是有什么猫腻在滋长,他有必要跑一趟去看看,帮皇帝催一催进度。”


    “管他去哪儿。”云渡嘟哝。


    “我想你随他跑一趟。”宿屿道。


    云渡震惊:“公子说什么?!要我去跟苏诫?!”


    才离了那疯子远远地,她排斥极了再回去。


    宿屿道:“修造酒池肉林劳民伤财,不是小事,你找个机会跟上苏诫,与他同行,看看他在这件事情中会做怎样安排。”


    “你方才不还说他图谋不小,官途艰难,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看他奸佞之后的所作所为?”


    “不想。”云渡口吻幽沉,态度坚决。


    宿屿缓缓沉下一息,心平气和劝说:“你再回去他身边一次,查出他大奸背后是否真的有大义,我也好想法子来处理关于他的事。”


    西岸那边炫丽的焰花嘶嘶啦啦热闹了将近一刻时,终于熄寂了。


    热烈散去,四下唯剩沿岸悬挂的彩灯静静在燃烧。


    夜早已深,花灯内的燃料渐渐也烧尽了。


    随着点亮的顺序,逐个逐个地在熄灭。


    一盏灯灭,便有两个光点消失于视线。


    隔着雾白的纱帘,宿屿一时分不清对面那些暗下去的光,哪个是岸上的,哪个又是水里的。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等到膝前女子的回应。


    她正难过吧?


    她想要在他身边,他却要将她推去另一个男人身边,她能痛快才怪了。


    仗着她喜欢,仗着她心存感恩、唯命是从,他便顶着宿屿的身份对她百般要求,让她去做心里不乐意的事,知道被利用还自己找理由宽解,这样痴的女孩他怎么能忍心伤害她呢?


    感觉着她柔嫩指腹一下一下轻抚手背,仿似带着深沉不言的珍爱,宿屿可想扇自己一耳巴消罪。


    公子的命令云渡是没有理由拒绝或推脱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上一句话她明明才与他说了,苏诫想与她重修旧好,他怎么还能做到将心里人放到虎口边这样不合情理的决定?


    他真的喜欢她吗?


    清泠月华下,手中握着的男人手漂亮白净,且温暖。


    她是喜欢的。


    她不仅仅喜欢他的手,她还喜欢他所有的,即使是看不见的。


    但是他的心也太淡薄了!


    侧过脸看向昏暗远处,沉思……


    良久,云渡问:“一定要我去吗?”音调沉重。


    幂帘下俊美的眼眸深深一阖,宿屿下定决心:“苏诫戒心重,除了你,我想不出可以接近他而不受伤害的人。”


    “与昔日旧爱,还是觊觎你身体、情感已经疯魔了的旧爱朝夕相处,难道就不算一种伤害?!”云渡在心里质问。


    可也只能在心里质问罢了。


    “我可以回去苏诫身边帮公子探查他行事,只求公子能如实回答池慕一个问题。”


    “你说吧。”


    云渡握紧他的手,严肃地问:“公子将我救起,不远千里往北雍殓星谷求医,在我沉睡期间常去看望我,为我布置明珠星辰,三月五月便送我一套合身新衣,我醒来,您便将我接到身边,到了竹月深,您就算不在,也会定时定期送我各种礼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可说不周到,简直就是细致入微!您是男子,我是女子,您……您这样做,是否说明,您是真的心悦我?池慕。”


    她说完,他的手被攥得生疼。


    他要如何回答?


    说真的心悦?


    那她必将更加坚定心意。


    那苏诫还能有机会嘛?


    说不是?


    她这看似柔和,实则坚韧果敢的性子不知会怎样应对不合心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