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颓然地端起了酒杯，一口闷。


    “好吧，启明，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


    荀彧有些惊愕地看着陈辰。


    啥玩意儿？还有自己反驳自己的？


    陈辰有些突兀粗鄙的言语，直接把荀彧的Cpu干烧了。


    “可是，启明方才所言确实有理……”


    “荀文若，你不过是发现自己效忠了大半辈子的主公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已。何至于颓丧至此？当年若是没有我那四胜四败之论，曹操就准备直接投降袁绍了吗？”


    荀彧没有说话。


    “不过是让那些个凡夫俗子用来捧曹操臭脚的鬼话而已，我就不信你和奉孝还有那曹操看不出来？官渡之战曹操最后获胜，和这篇文章有很大的关系吗？或许有，但绝对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官渡能胜，是全军上下，将士用命，一刀一枪拼下来的，不是靠我陈辰随手写来糊弄曹操的文章！”


    荀彧愣愣地看着陈辰。


    “若是没有那些埋骨在官渡的普通士卒，曹操和袁绍之间的大战，就不能叫官渡之战。那叫一场发生在官渡的流民械斗！”


    “没有那些被曹操当成牲畜一样圈养在北方，忍受着高达六成的屯田税的普通百姓，曹操拿什么去和天下群雄同台竞争？拿程昱挖出来的人肉干粮吗？哪怕是当年兖州那会儿，让程昱做成人肉军粮的也是那些个被曹操当成牲畜一样养着的百姓！”


    “荀文若，你给我记住一件事情。没有百姓，你、我、曹操，这天下所有的世家，狗屁不如！百姓和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只有人民和百姓，才是历史前进的动力！”


    说完之后，陈辰也就不再理会荀彧，自顾自地离去。


    陈辰的话振聋发聩，宛若惊雷一样炸响在荀彧的脑海。


    自从认定了曹操是明公之后，荀彧似乎从来没有太多地去考虑，这样做对不对，这样做好不好。完全以曹操的利益为第一位。


    即便是当年提出的“奉天子以令不臣”，荀彧也是绝对支持的。


    凭借他的眼光，他能不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吗？奉天子这一招，也不是曹魏首创的计策。


    即便是知道这一招的弊端，荀彧也没有去反对。


    他想的，一直是自上而下拯救大汉。


    直到刚刚陈辰一连串的人民史观的降维打击砸到头上，他才有些明悟。


    只可惜，为时已晚……


    不……还不晚。


    至少，在荆州和益州两地，他看到了和曹魏治下全然不同的气象。


    高高在上的荀令君一直以为底层的百姓，就应该是像曹魏治下那样，垂头丧气，浑浑噩噩的。


    那个把曲辕犁让给他体验的老农，江州城内为民修的路和公共茅房……


    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为了荀氏的传承，他甚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和自己年岁相近的陈群……这就是世家，为了传承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现在再仔细想想，此举与那些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要活下去的禽兽何异？


    （满脑子都是新三王允那句，“若除禽兽必先献身于禽兽啊”……呕……）


    第二天，陈辰刚走出卧房，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忠。


    “老爷，荀令君在会客厅枯坐了一夜……要不，老爷去看看？”


    陈辰想了想，先让陈忠去东厨准备些吃食送过去之后，没有去找荀彧。


    “主公，曹操麾下谋主荀彧昨晚到了我府上，因为时间较晚，没有前来通报。”陈辰见礼完毕之后，直接道明了来意，“辰与文若算是同窗，文若有王佐之才，且忠心汉室，此番曹操僭越进位魏公之事，让他们两人彻底决裂。曹操本欲赐死文若，但所幸先前安排在曹魏的东风，设法将其营救了出来。”


    刘备听完，看着陈辰，“启明的意思是？”


    “主公，此时荆益两州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似文若这般的大才，如今既来，如何能够弃之不用？”


    刘备点了点头，人才嘛，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嫌多的。


    与刘备商议完后，陈辰便告辞，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拉拢人这种事情，交给魅魔，就绝对错不了。


    “启明，我想了一夜，方才有些头绪。”


    听到了陈辰进入会客厅时故意弄出来的动静，荀彧回过了神。


    枯坐一夜，身体上的疲劳没有办法形容。但是荀彧却感觉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人言颍川陈启明，心怀天下，为国为民，今日始知此言过轻。”


    荀彧拍了拍快要失去知觉的腿，挣扎着站起了身。


    “若非启明醒世之言，彧险些自误，启明大德，无以为报。”


    荀彧恭恭敬敬地行了弟子礼。


    这次，陈辰没有躲。这一礼，拜的不是他，是可能不会再出现的后世伟人。


    “文若此礼过重了些。”


    “启明可是忘了昔年在书院所作的《师说》？”


    陈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我……要不还是把荀彧弄死吧，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些黑历史了……


    哦，凉州的荀攸，还有曹操那边的陈群也要弄死……


    想到昔日的故人，只剩的这么小猫两三只，陈辰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文若想通了就好。这天下终究还是属于百姓的。就像天上的星汉，你我充其量是其中较为明亮的几颗，和这长河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启明千方百计的把我从许都救出来，应当不是就想和我这么废话的吧？”留香荀令身上的精气神再次归来。


    “你觉得呢？”陈辰翻了个白眼，“在我手上，哪怕你只是一个厕筹，都会有用。更别说是像文若这种镶着金边的高级厕筹了。”


    “……你就不能用些文雅的东西作比吗？”


    “嗯……铺着金砖的茅房？”


    “……罢了，随你说吧……具体说说，给我安排了什么事情？”


    “别急嘛，我主刘玄德那边，自然还是要先去见一见的。”


    荀彧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至于给你安排的事情，现在还不着急，还要过两年。”


    “何事？”


    “可还记得当年颍川书院，你我初识之时，言及的事情？”


    荀彧脸色稍微凝重了起来，“选贤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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