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堂上问

作品:《皇姊皇妹全员野心家

    入了署衙正堂,只见那债师七人被缚了双手,跪在堂上。金阳门三人也被按着跪了下去,两侧站着两排执棍衙役,堂上坐着个身着虎绣官服的人,想来就是青丹城城监。


    那城监见我进来,挥挥手叫人搬来几张凳子,我和我带来的人都坐下了。


    我瞧了城监一眼,那城监谄媚地笑了笑。


    啧。


    我转过目光,盯向堂下的债师。城监得了信,厉声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孟行先道:“大人,我乃是金阳门首徒孟行,我身后二人是我师妹仲宜春、黎庐。这些人逼债不成,便当街绑人!欲劫我以逼家师,岂不是欺人太甚?”


    城监看向为首债师:“尔等何人?报上名来!孟行所言可是实情?”


    那债师道:“小人燕峻,是万富柜坊的债师。”


    燕峻将她身后六人一一通名,后道:“金阳门欠债不还,小人也是实属无奈,方才出此下策。只盼请得孟少侠去柜坊做客,方好得孟掌门垂顾。”


    “呔——”城监惊堂木一拍,喝道,“燕峻!尔可是承认寻衅滋事、当街劫人的罪行了?!”


    燕峻肃声道:“是!这全是我一人主意,与旁人无干。”


    城监冷笑道:“你倒是讲义气,闯下祸前怎不细思细想?这会儿想把她们摘干净,恐怕也晚了!”


    燕峻默然不语,城监正要差人拟认罪文书,燕峻却忽然道:“禀大人,小人等犯下祸事,也是情非得已。柜坊掌柜不给例钱,要得一笔债方给五钱,我这妹妹六人家中皆有老母要奉养,央妹、奕妹、济妹三人家中还有小妹,我等绝非愿意伤人,将孟少侠三人请至柜坊,亦会好生招待。”


    孟行叫道:“一派胡言!你都不曾好言相请,直接动手!”


    “肃静!”城监重重拍了下惊堂木,“本官问一句答一声,不问者不得擅自出言!”


    孟行忿忿低头。


    我对孟行的印象是开朗少年,想来她真是恼得狠了,声气比平日急出不少。


    城监又道:“燕峻,本官问你,你认得字否?”


    “小人粗读过几年书。”燕峻道。


    “甚好,”城监命左右,“翻《中昌律》给她看。‘凡斗殴,以手足殴人成青赤肿伤者’,何如?”


    “笞四十。”燕峻念道。


    城监问道:“认罚否?”


    燕峻仍旧低着头:“不认。”


    “大胆!”城监又拍了一下,“律例黑纸白字,尔敢不认?!”


    燕峻震声道:“小人不曾殴人至青赤肿伤。”


    “哼,事到临头,还敢抵赖。”城监一挥手,“来人,验伤!”


    孟行三人解开衣衫验伤,指了几处受击之处。皂隶一一验看,面露惊诧之色,回禀道:“大人,确未有青赤肿伤。”


    城监双眼一眯,道:“尔等还是行家里手?一身功夫从何学来?”


    七位债师将头埋得更低,一语不发。


    城监怒道:“答话!”


    燕峻壮士扼腕般说道:“小人等曾名列行伍之中。”


    “好哇好哇,”城监讽刺道,“我大昌的士兵,就干这等勾当!”


    “小人知错,只求大人允将她六人刑罚加诸小人一身。”燕峻低伏于地,“小人孑然一身,不同于她们,若是她们带伤回家,恐怕……”


    她不曾说完,意思却明明白白。


    那六人也俱是焦急非常,想出言阻止,却碍于堂中规矩,不敢轻易开言,生恐城监加罪于燕峻。


    城监心思一转,明白过来:“好个有情有义的大姊,你不认笞四十的刑罚,可是知晓若无有青赤肿伤,便是笞二十?受一百四十笞杖或许能活,笞二百八十可是必死无疑的了。”


    燕峻认下:“正是小人的私心。”


    其实一百四十笞杖也大抵必死,端的看她命硬不硬了。


    城监悄悄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只好按流程道:“这定刑之数,还由不得你计算。本官问你,既然是向金阳门讨债,为何要牵扯……牵扯旁人?”


    其实不是燕峻要对我动手,是她的两位妹妹自作主张冲过来。但燕峻绝口不提旁人,把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小人头昏脑热,以为这位小姐要坏我的事。”


    城监道:“你如今知晓是冤枉好人,错打了她人罢?!”


    燕峻道:“小人知错。”


    “好,”城监道,“既然认错,除了笞一百四十,还需得向这位……小姐磕头赔罪,祈求原谅,任凭处置。”


    燕峻想也未想,应道:“是。”


    我料想她已抱着必死之心,便问也不问我将如何处置。


    城监抽出一根令签,随手往地下一掷,吩咐左右:“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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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画押。”


    我抬了抬手。令签落地之前,梁甘长腿一伸,那令签恰恰落在她的鞋尖,她使巧劲一踢,令签在空中打了个圈,飞进她的手中。


    梁甘将令签往衣服上擦了擦,弯腰双手奉给我。城监连忙站起问道:“小姐,您这是?”


    我跳下凳子,垂目看向仍旧跪伏在地上的燕峻:“一百四十笞杖,魂儿都去鬼门关逛了一趟。打死她之前,我有话问。”


    燕峻此时倒乖,想是人之将死:“知无不言。”


    城监左右顾了一番,正要喝退众人,我道:“无妨,没甚么见不得人的。”


    我用令签点了点燕峻的脖颈要害:“抬起头来。”


    燕峻直腰跪起,她身量高,跪着仍比我站着高出一个头,由是她微微俯首。


    “我问你,”我面无表情地道,“你在军中所履何职?”


    燕峻面上浮现出羞愧之色:“小人曾官至忠武校尉。”


    从六品,半步都尉,军队严选,我很满意。


    “年龄未至,因何退伍?不是裁汰罢?”我又问道。


    按说校尉有赏田,就算是裁汰,也有廪俸,以燕峻这个职阶,亦可转为城防军,为何如此窘迫?除非——


    “从军犯错,收没田产俸禄,永不起用。”燕峻哑声道。


    我“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所犯何错?”


    燕峻身后一人终是忍不住道:“大姐是被陷害——”


    “住口!”燕峻责道,“贵人面前,莫要造次。”


    我道:“那你自己来说,所犯何错?”


    燕峻平静地道:“贻误战机。”


    贻误战机?这个罪名能做的文章可多了去了。


    “甚么时候的事?”我问。


    燕峻道:“四年前。”


    又是四年前。四年前的石洞关大战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曾经问过三姊,但三姊讳莫如深,只说我还是不知为好。


    “最后一个问题,”我盯着燕峻漆黑无光的眼眸,“方才街上,我若不曾点破你曾是扈将军麾下,你是否不会束手就擒?”


    燕峻听得“扈将军”三字,凛然道:“不错,小人贪生怕死,这张脸面不值钱,却不能丢了扈帅的人,她的兵无有逃兵!”


    “不值钱?”我伸手摸了摸她面上那道疤,冷笑道,“那就剥了给我当杯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