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宇宙看着顾君生。


    ……


    那双眼睛中的迷雾已经消散，一片清明。


    眉峰微微凝起，似乎有什么心事在脑海中盘旋不散。


    像是直觉注意到了纪宇宙的目光，他手上的动作一停，转目扫了过来。


    “怎么了？”


    男人刚从卫生间走出来，擦了小一会儿的头发尤有些湿润。他的脸上写满了问号，似乎对纪宇宙的视线很是不解。


    “……”


    纪宇宙一时无话。


    他坐在床上，低着头，望着另一侧空空的床铺，和被揉成一团的被子，话在嘴边打了个旋儿又吞了回去，憋了半天后，终于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顾君生一脸无知。


    纪宇宙：“……”


    “就是……昨天……”纪宇宙支支吾吾，“昨天……”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淡淡的粉色从耳朵一路向下，蔓延到到后颈，皮肤被染红一片。


    顾君生眼神闪了闪，目光微微移开，嘴上依然漫不经心：“昨天？”


    纪宇宙接不下去话，结巴了半天再没崩出来一个字，然后“啊”地一声，翻身趴回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颈后红霞更艳丽了。


    顾君生盯着看了一会儿，侧过身对着镜子继续手上的动作。一口气擦完头发刮完胡须，镜子里的纪宇宙还趴在枕头上没坐起来。


    顾君生正了正色，忽然开口：“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纪宇宙闻言，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闷声回：“没什么计划啊。”


    顾君生犹豫了一会儿，说：“能带我逛逛C市么？”


    纪宇宙坐了起来，也没回答问话，而是认真地看着顾君生的眼睛，反问：


    “你真的不记得了？”


    顾君生已经套上了衬衫，开始系纽扣。


    他垂着头，也不看纪宇宙，声音不冷不热：


    “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


    纪宇宙在极近的距离看着顾君生的眉眼，微醺的呼吸喷吐交织，他忍不住红了脸，试图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可顾君生却忽地抬手，指尖擦过纪宇宙脸颊落在他脑后，一个用力，把他又按了回去。


    鼻尖对鼻尖。


    顾君生呼吸有些重，纪宇宙感觉他的眼底涌起了潮水，润润的，而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忽地，顾君生抬起了另一只手。


    他的五指修长有力，此刻却极致地小心温柔，拂过纪宇宙额边碎乱的发，在纪宇宙的余光还好奇地追逐他指尖动作的时候，蓦地滑到纪宇宙耳侧，捧着他的脸，凑了上去。


    呼吸交叠。


    触感柔软。


    不同于之前似真似假的梦境，这次是真实的。


    纪宇宙还在发懵，濡湿的气息已经开始纠缠，轻薄的酒气在呼吸间递过来，人也开始跟着微醺。


    顾君生含着纪宇宙的唇，托在脑后的手稍稍用力，好让彼此唇齿更加密切。深吻过后，顾君生喑哑着嗓子叹息一声，双手一路向下抚过纪宇宙的背脊，将他紧紧箍在怀中，带着他翻了个身，鼻尖擦过纪宇宙的脸颊，靠上颈窝摩挲，在他耳畔呢喃说：


    “……等到你了。”


    然后没了声儿。


    纪宇宙双手撑在顾君生胸口，心跳怦然。


    男人的呼吸已经均匀舒缓，显然已经睡着了。


    ……


    纪宇宙脑中乱作一团，半天后才从里面摘出四个字。


    ……什么情况？


    灯光亮起。


    “宇宙？”顾君生的声音撞进来，和光亮一同把纪宇宙的意识从回忆中拉回，四周人流攒动，纪宇宙才意识到，电影散场了。


    起床洗漱完毕后，顾君生提起自己回程是在明天，有整整一天空闲的时间。而C市他没来逛过，纪宇宙便承担了“导游”的职责带他逛了C市几个重点城内景观。一直到两人累的走不动路，就近在一家商场买了两张电影票来消磨时间加休息。


    电影一开场，纪宇宙就发现顾君生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他侧着身子，垂着头，几乎快靠到纪宇宙肩膀，而俊脸被电影反光衬得晴一块阴一块的，这昏沉的模样让纪宇宙瞬间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忍不住回想个中细节。两小时过去，一直到枯燥老套的爆米花电影散场，纪宇宙还沉浸在昨天的剧情里，此刻听到顾君生亲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回首，视线再次接触，话未应，先红了耳根，他侧过脸慌忙捞起外套站起来走向外间，躲避着对方的注视和体温，结结巴巴地说：“咱们出去吧！”连复盘电影观后感的心情都没有。


    顾君生抬头目送纪宇宙灰溜溜地逃走，忍不住摇头一声轻笑，起身跟上。


    在商场里闲逛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一直没有说话。纪宇宙走在前面，时不时驻足偷偷侧脸回看，就见顾君生步履沉稳地跟在自己身后，出众的气质引来周围人纷纷侧目，而他嘴角含笑，看着纪宇宙的背影，眼底一片温柔。


    纪宇宙连忙又回过头继续走，只感觉四肢僵硬，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欸？走路怎么走来着，啊，同手同脚了……怎么这么紧张！这么紧张干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一直走到商场VR游戏体验区，顾君生才出声喊住他。


    “宇宙！”


    纪宇宙回头，试探性扫了他几眼，一脸问号。


    顾君生喊纪宇宙名字的时候声音总是清晰有力，他吃他这口嗓子，每每听到就是“咯噔”一下，像被人揪着心往下轻拽。


    “怎么了？”纪宇宙问，说完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还是紧张的。


    顾君生笑了笑：“这里，有个游戏区。”


    纪宇宙这才往回走了几步。


    “VR游戏区，”顾君生说，“有没有兴趣？”


    纪宇宙扫了一眼立在店门口的游戏清单：“现在VR游戏也没出什么很有意思的，好像也玩不到些什么，纯体验的话……似乎有些无聊。”


    顾君生点点头：“好像是有些。”


    “我之前想过买一个VR设备，但现在电子产品迭代太快，除了看电影也没什么大的用途，买回家也是吃灰，就放弃了。”


    “我家有一个，”顾君生说，“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我家玩。”


    纪宇宙害羞地挠了挠头——


    去他家……


    他要不要反思下自己在说什么？这种邀请会不会太暧昧了？


    可想了想又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这种邀约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完全是他自己小心思太多曲解别人，人家可能就只是单纯想同自己分享呢？


    正胡思乱想间，顾君生又指着VR区往后一个地方说：“看那儿！”


    顺着顾君生所指的方向探身看过去，发现大型VR设备往后不远的地方，一家小店玻璃大门敞开着，内外统一的马里奥风格装修很是醒目。


    ……


    “……这装修风格，不会有版权风险么？”纪宇宙下意识吐槽。


    这话逗得顾君生笑得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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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腰，纪宇宙看他笑得不行，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笑什么？任x堂不是很看重版权么？”


    “过去看看？”顾君生没接话，笑完缓和了下表情，柔声说。


    “好。”


    两人进了店。


    这是一家怀旧复古为主题风格的游戏小店，除了售卖ps5、ns之类的各种游戏机，还有各种卡带、光碟，游戏周边。在店内简单环绕一圈后，两人在游戏体验区停了下来。


    “这里竟然有老式FC红白机！”纪宇宙指着体验区某处的游戏机惊呼，“好怀念！”


    此刻店里也没别的客人，纪宇宙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手柄左右翻看。


    顾君生的视线从纪宇宙身上落到红白相间的游戏机机身，轻声说：“是啊。”


    纪宇宙两眼放光：“哈哈，小学时候邻居家有一台，我经常下课写完作业就过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一直到大半夜爸妈气得不行，冲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抓回去。”他拿起游戏旁边一张黄色的卡带观察着上面的图案：“啊，魂斗罗！就这个玩得最多！”


    顾君生抱着双手倚着沙发背，回说：“竟然不是超级玛丽？”


    “超级玛丽不太刺激嘛，”纪宇宙还沉浸在兴奋里，“还有什么三眼童子、忍者神龟、冒险岛、坦克大战……我看看这里有没有……”


    他边说边翻起收纳盒里的其他卡带。


    “因为我老往邻居家跑，我妈怕我给人家添麻烦招人烦，后来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了我一台小霸王，”仿佛是说起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忆让他感到十分快乐，纪宇宙嘴角挂着笑，“小霸王那时候是真的火！比老任便宜很多很多，还有各种合一的卡……然后我就从天天跑邻居家变成了天天和同学换卡玩，为了方便携带，躲避老师检查，到最后装卡的盒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乱七八糟的绿色卡片，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


    “那时候的老任……好像也不是现在这样的版权狂魔，哈哈！”


    顾君生被纪宇宙的情绪感染，也微笑着：“你小时候生活还挺热闹的。”


    纪宇宙惊讶地看向他：“这话怎么说，你小时候难道不玩这些？不该啊？还会有男孩子不玩这些的？”


    顾君生声音有点落寞：“我小时候……多数时间都在学习。父母管我很严，我的童年生活枯燥得很，上课，补习，上课补习，连和小朋友一起玩耍都很少，家长不让。”


    纪宇宙说不上心里是同情他更多还是欣赏更多：“……所以你现在能有好的工作，并且在一家好公司身居要职。”


    “得多亏叔叔阿姨对你的敦敦教诲……”补充。


    顾君生笑了：“你怕不是以为我是那种特别乖巧的小孩吧？”


    “不是？”这大老爷们儿总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小时候还能叛逆到哪里去？


    “我家里的条件……还不错，”顾君生淡淡接话，“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了台式机。”


    “微机室里那种？白色的？大屁股？”纪宇宙从自己遥远的回忆里使劲扒拉，“我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会有教打字的微机课，DOS操作系统，都不像现在的window系统界面这么先进……课堂上还会教些简单的编程，小时候看这些编程像听天书，也没想到长大后会从业这相关方面——唔，我记得当年进微机教室的时候还要穿鞋套——啊，对不住，怎么尽是我插嘴了，你继续说。”


    “嗯——”顾君生看着纪宇宙慌乱的模样，嘴角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我家的电脑比微机室里的要好些，是彩色的，可以拨号连接因特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