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雪莉娜还是答应了洛克兰的条件。


    毕竟他们是夫妻，仆从肯定会将他安顿在她的卧室，本来也是睡一张床的。


    雪莉娜猜测他之所以提这样的条件，是看到古堡太大，有上百个房间，以为会被她随便塞去哪里。


    可惜他猜错了。


    古堡的房间虽然多，但大部分都住着仆从，或是存放粮食货物之类，空置且能住人的客房非常少。


    雪莉娜的卧房在二楼的西侧，仆从帮他们将行李送上来，就离开了。


    与卧室相连的还有个十几平米的衣帽间，不过塞满了各种绘画材料，连墙上都贴满了绘师的画作。


    雪莉娜将衣服放进衣柜，这次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她还单独给洛克兰的衣物留了位置。


    可是他人呢？


    回过头，看到他站在衣帽间，仰头望着墙壁高处的绘画，目不转睛。


    几乎所有初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堆满画作的衣帽间吸引。


    没想到洛克兰也是。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指着他一直注目的画，打算介绍作品的创作背景和绘师的生平。


    “他是赛博田园风格的开创者，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心灵绘师。”洛克兰说。


    “你居然知道？”雪莉娜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这位绘师知名度不高，除非爱好者，鲜少有人知道。


    她指着旁边的一副，“那你知道这副作品吗？”


    没想到洛克兰不仅说出了作者的名字，还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绘师。


    她又指了好几副画，发现没有他不认识的。


    原来他对绘画这么了解！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她一直以为他和艺术绝缘的。


    对哦，她不仅这么想，还说过。


    “抱歉，之前我不该说你不懂艺术。”


    “你说的也没错，我对绘画本身并不感兴趣。”洛克兰依旧仰头专注看着，“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画，知道我喜欢的人在想什么，她可能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只能通过画了解她。”


    喜欢的人，那不就是她么？


    雪莉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的画，你也看过？”


    “只要是公开的，我都看过。”


    或许看过很多很多次。


    雪莉娜想起刚搬进公寓时，曾经有个豪华的展柜专门用于陈列她的画作，好似在办画展。


    那些画既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也并非按照颜色或主题分类，而是根据情绪。


    这是画作中最抽象，最难理解的，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与背景不同，对同副画的情绪感知会有很大差异。


    比如红色，可以是胜利、可以是牺牲、可以是暴力、也可以是激情。


    她的画，她想传达的情绪，也会被不同的人理解为不同的情绪，甚至与原有想表达的相反。


    但洛克兰几乎准确无误地感知到了。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她记不起来了，那个展柜只保留了一个下午就被她清空。


    此刻，她终于觉得可惜。


    “对了，那个工作台是你设计的吗？”


    “我以为我隐藏地很好。”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拿到我的数据的？想要制作出完全符合使用习惯的工作台，需要很精密的数据吧？”她试探着，“你是从婚姻局拿到的信息？”


    “婚姻局有这些数据吗？”洛克兰露出讶然的表情，“我用的是笨办法，完全靠目测，所以改了很多遍。”


    目测？


    你到底观察过我多少次啊！


    洛克兰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自嘲道，“很恶心吧？我总是偷偷注视着你。”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身为绘师的她，也经常偷偷观察别人，她把话题引回到绘画上，“你想看看我的其他画吗？没有公开过的。”


    “嗯。”


    雪莉娜翻出相对能见人的画作递给他，洛克兰看得很认真，每一张都看了很长时间。


    她坐在床上等他看完，时不时晃晃腿，掩盖此刻的不自在。


    发表的作品是她精心雕琢、包装后的产物，而这些草稿更接近内心真实的想法，拿给别人看，就好像赤身裸体，她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开始后悔。


    “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认为你已经拥有成为心灵绘师的能力。”


    “真的吗？你不要恭维我。”她感觉自己脸红了，她一定是太渴望夸赞与认可。


    “当然是真的。”洛克兰将草稿还给她，“我说的是实话，我发自内心地认为你很厉害，而且我知道就算我讨好你，你也不会喜欢我，所以何必要恭维你？”


    的确如此，但……


    “怎么听起来我是个铁石心肠的坏人？”


    “你不是吗？”


    晚餐前，他们草草见了古堡的主人，也就是雪莉娜的外祖父。


    他是个大忙人，只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消失了。


    所以晚餐只有雪莉娜和洛克兰两人，分坐在巨大华丽的长餐桌两端，中间隔了足足十几米，说话都费劲。


    “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变得铁石心肠了。”洛克兰还扯着之前的话题不放，“这么大的餐桌，想蹭别人一口饭吃，都抢不到热乎的。”


    站在旁边，负责上菜的女仆努力忍笑，“这是因为以前泰格家族人丁兴旺，男女主人有很多子嗣，等到订婚宴，这里就会变得很热闹了。”


    她朝桌子的另一头暧昧地眨眨眼，“雪莉娜小姐以后也会和洛克兰先生有很多小宝宝的。”


    雪莉娜连忙躲过她的视线，朝洛克兰喊话，“亲爱的，你过来坐在我身边好吗？”


    女仆说，“我帮您拿过去。”


    洛克兰几乎同一时间端起自己的餐盘起身，“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腿长，几步就走到雪莉娜的左边坐下。


    “这样感觉好多了。”他还抢了她盘子里刚切好的一小块牛排。


    女仆又忍着笑意，退下了。


    雪莉娜感觉她的笑容多少有些慈祥，应该是错觉吧？


    等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洛克兰将那块牛排还了回来。


    原来刚才不过在扮演恩爱夫妻，他的演技果然比她好。


    雪莉娜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他全程专注吃饭，偶尔手肘不小心碰到她，下次就会注意好范围。


    这种感觉特别像在大学食堂，陌生人相邻而坐，小心地画上无形界限。


    “以前在学校，你也像这样坐在我旁边用餐吗？”


    洛克兰大概没想到她突然发问，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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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了一大口红酒缓解，才说，“对，有好几次。”


    他的右手收紧成拳，好似努力压抑翻腾的情绪，“很恶心，是吧？”


    怎么又来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雪莉娜将自己的那份甜点也推到他面前，“给你。”


    洛克兰拿起勺子，恹恹地铲去奶油尖。


    他的情绪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太好，或者说是更差了。


    最近他总是这样，失魂落魄的，偶尔提起劲逗她一下，然后情绪更加低沉。


    雪莉娜希望与自己无关。


    晚饭后本来应该去见母亲的，但普罗米斯说晚上太冷了，等明天白天天气暖和再见面比较好。


    洛克兰皱起眉，望着窗外繁茂的树木，可能是觉得有人在夏天还怕冷很奇怪吧？


    古堡在深山中，温度要比巴里斯低几度，晚上都还盖着薄被。


    雪莉娜坐在温暖的被窝，捧着本书装冷静。


    洛克兰说的“陪他睡几天”的“睡”到底单纯是指睡觉，还是别的呢？


    现在他们都不在发热期/易感期，没有信息素的诱导，她非常排斥亲密接触。


    而且一想到洛克兰爱着她，亲密时不得不面对他充满爱意的眼神，难以诉说的情话。


    她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更不可能和他真的发生什么了。


    上次同床共枕，还是艾丽斯妹妹寄住在公寓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就不老实，总是钻她的被窝，对她动手动脚的。


    这次一定要拒绝！


    雪莉娜将书往下压低了些，视线转向窗口。


    洛克兰盘踞在飘窗上，脑袋朝向窗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


    古堡里万万不可抽烟，房间内部到处是木制家具，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火灾。


    她几乎跳下床，有些生气，“你怎么又抽烟？”


    他转过头，嘴里叼的竟然是百奇棒。


    他咬着末端上下晃了晃，好像在说他没抽烟，然后一仰脖咔嚓咔嚓吃下去了。


    雪莉娜有些尴尬，“已经很晚了，快点睡觉吧？”


    “嗯，你去睡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什么意思？


    雪莉娜茫然地看着他。


    洛克兰卷着一条厚实的毛毯，一部分在身下，一部分盖在身上。


    “你打算这几天都睡在飘窗上？”


    “我知道你讨厌和我睡觉，白天吓唬你的，放心吧，我不会偷偷上床。”


    被戳破心事，雪莉娜有些恼羞成怒，“随便你。”


    她摁灭床头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户旁，月光映着洛克兰孤独的身影。


    虽说是夏天，但夜晚的温度很低，尤其窗边。


    那些窗框的年岁比她还大，早就无法抵御，冷风会从各种缝隙钻进来。


    可是她不想表现地好像在关心他，她只是不想被人知道他们古怪的关系。


    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他的影子出神了好久，终于命令道，“过来！”


    洛克兰踏着黑暗，钻进她温暖的被窝，整个身体几乎是冰的。


    但他并没有凑上来。


    这张是单人床，要比公寓的床小许多，洛克兰背对她侧卧，规规矩矩地睡着，完全不会不小心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