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作品:《撷春枝:替嫁家婢青云路

    眼见着碧霄庭内外秩序井然,柳枝收来洛晚荷的题字等物,要带着原就有针线手艺的几个姑娘一同将剪影和题字都拓成绣样。


    计掌柜久跟印厂打交道,收到洛晚荷送来的头批画稿,很是满意。


    他见柳枝出打样钱确实大方,还专叫了几个印厂的匠人,将洛晚荷所绘的这批剪影和题字都制成了雕版,送到碧霄庭来。


    有了雕版,她们拓起绣样越发便捷了。


    陆钊送来的几张檀木剔红大画案也正合用,如意头角牙十分稳当,桌面也足够宽大。


    柳枝在整个碧霄庭里选了选,腾出一间最敞亮的厢房,几张画案都搬进去,拼在一块儿,蒙上张大油毡,笔墨纸张在案上摊平,还足足备了一大盒炭条。


    这屋子南北通透,折腾得开,除了一摞雕版,此前从绣坊挑出的一批绣品,也都摊在案上的笸箩里。


    柳枝领着几个姑娘,她们一应都挽了袖,穿着耐脏的苍翠袄子,花白浆纱布裙不及地,头发也使方巾子系得紧紧的,好方便活动。


    每人胳膊上都套着晴蓝苎麻的袖套,同色围兜里盛着顶针,剪刀等小物件儿。


    “来,咱们一块,赶紧着把这些拓下来,先打出样儿瞧瞧。”


    柳枝干活向来利索,哪怕成了伯府少夫人也一样,从没拘束过。


    她跟曼菊俩人各抱着一大摞雕版,咣地撂在桌上,含笑跟另两个姑娘则捧着绣线和裁下来的花样进来。


    绣线色泽大都鲜亮,含笑几人怕等会儿落上炭灰污了颜色,在笸箩上头蒙了层布,小心安放在厢房一角儿的小条案上。


    她们后头的两个小丫头使铜盆打了热水来,连同盆架和手巾一同搁在几张拼起来的画案旁边。


    到了午后,陆钊过来碧霄庭时,穿过庭中新绽的紫藤架,到了内院,只见着厢房里头,柳枝领着几个姑娘仔细拓着雕版的图样,炭条的粉末落在袖间,积了层薄薄的灰。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柳枝神情格外专注,抬手挥推了要进去通传的小厮。


    炭粉沾染在她白净指尖——那手并不算十分细嫩,指腹生着薄茧,却显得很有力道。


    炭条在纸上摩擦,飞起的点点细尘偶尔碰着脸,混着些微的汗珠,附在饱满颊侧极细又透亮的小绒毛上。


    年轻女儿家的神情总是轻快的,仿佛目之所及,就是她整个天地了。


    夏初的紫藤开得正盛,垂坠成一团团淡紫的云,散出幽微的露水气味,花信风过,带着一丝痒意。


    兴许,阳光下露水的气味才像她?


    不对,柳枝不是露水或什么花,也不像垂柳枝儿,她像红柳。


    陆钊想到茫茫戈壁上扎在盐土里的红柳,跟含了一团干烈的热气似的,升起些燥意,喉结微动。


    他站了有一会儿,柳枝似有所感,捋了捋垂下的碎发,抬起头,正撞上陆钊的目光。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开,看向陆钊。


    “夫君来了?”


    身边几个姑娘跟柳枝混熟了,却不敢在陆钊跟前坏了规矩,赶紧过来给他让座斟茶。


    柳枝因着拓印进度喜人,心情很不错,气色也好。


    “今儿小厨房有清炖牛肉(1),你们先去热了分吧,记得给我留点儿,我跟将军说说话儿”


    她搁下雕版和炭条,在铜盆里拿胰子洗完手,用围兜擦净,叫屋里的姑娘们都去用饭,才过来陆钊对面儿坐定。


    “夫君,今日军务不忙么?这儿不知您要来,也没预备什么......要不在灶上给您叫些菜?”


    “先不必劳烦,我刚回,午间有些空闲,已用过饭了,未正(下午两点)再走。”


    陆钊见下人散尽了,收敛神色,瞥了眼窗下搁着的自鸣钟,又见这几张拼起的剔红画案,皱了皱眉。


    “你用亲手做这些粗活的。”


    哪里有伯夫人直接混在下人丫鬟里做活儿的。


    “哪就这些样子打出来,定好了,这批绣品都以此为准,我多看几遍,心里有数。毕竟,我可有利拿的,不上心怎么行。”


    柳枝倒咧开嘴,浑不在意,自顾走到窗边,伸手在个竹筐里摸了一把,掏出两块油纸包的米花糖,递给陆钊一块。


    “甜的,也香。”


    米花糖嚼着酥脆,陆钊剥开纸咬了一口,唇间米香四溢,混着油脆脆的甜味儿。


    “我挑的准没错儿。”


    柳枝也扔了一块在嘴里,眯起眼嚼着,像只餍足的猫儿,懒洋洋地迎着光伸伸胳膊,说不出的娇憨。


    “哪家的,回头叫人多买些。”


    陆钊看得喉咙发紧,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洁白糖粒儿沾在他唇边,浑然未觉。


    柳枝瞧见那一点白,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拂了。


    指尖堪堪擦过他唇角,又飞快缩回,像是被烫了一下。


    “留芳斋的,他家用的猪油。”柳枝偏过头,又剥开一块新的,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猪油比较香。”


    陆钊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眼神暗了暗。


    他本来想提醒她注意身份,莫要总跟下人仆婢市井商贩混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铺子的事还顺利吗?伯府事宜你打理着如何?”


    陆钊点点头,目光定在她手上,又想起刚才柳枝的话。


    她竟还要跟仆婢一起用饭?


    他瞧着瘦瘦小小的柳枝,他胸中陡然升起怒火,又怕吓到她,平了平心绪,才尽量平稳地问出声。


    “怎么,灶上苛待你了?洛晚荷对付我那么能耐,怎么连你平时的吃穿都护不好?还是有恶奴欺主... ...怎的不和我说?”


    “夫君这是哪儿的话,我原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碧霄庭的人也不是恶奴,如今这样,是我自己最痛快的活法。”


    柳枝皱眉,正色止住他的话,看着陆钊,


    “晚荷姐她大可以尽快离了这儿,自去备考,现在她已十分尽心地帮扶我了,这些样子均出自她手,不少洽谈事由也得由她帮衬,还请夫君不要这么想。”


    她知道陆钊是在关怀她,成亲这些日子里,二人曾经过那么激烈的争执,到了现在,也只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我说过,我是不肯受委屈的性子,我自己觉得不委屈,那必定就是不委屈。”


    陆钊如今这般体贴,她确实有些不适应,也不愿让陆钊的亲近之意伤到她身边的人。


    “是我多心了。”


    陆钊看她这般,也不好再多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密密匝匝坠下的紫藤,沉默了片刻,尚才调转话头,状不经意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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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操持家中上下,还要整顿产业,确实辛苦,若是这儿人手不够用,我还能再拨几个得力的过来。”


    “多谢您好意,眼下还应付得来,碧霄庭已有三十余人,再多,就太靡费了。”


    柳枝心底微暖,低下头,避开陆钊的目光,却伸手用帕子给陆钊擦了擦脸。


    “等真忙不过来的时候,再麻烦将军也不迟。”


    柳枝说着,又掀起眼皮,瞧见了陆钊通红的耳朵尖儿,心底又酸又甜,眼中一抹狡黠一闪而过,明知故问。


    “您今儿来,还有什么事吗?若不想叫菜,不如留下和我们一同用个饭?”


    “不,不必了,下午还有军务,我还是回房多歇会儿。”


    陆钊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慌乱。


    柳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手背贴在自己滚烫的颊上,长出了一口气。


    此事之后,两人之间又回到平静的模样。


    陆钊的军务越发忙,这几天里,院中众人也由柳枝带着,都忙碌起来,手上的活儿多得很。


    因着此前柳枝应下分他们利钱,外加工钱给得厚道,愿意赚点外快的人很多。


    陆钊后头不放心,又抽空来瞧过几回,总觉得碧霄庭上往来的下人少,一细问,才知道大都放出去帮工了。


    陆钊毕竟是锦衣玉食大的,被人团团伺候习惯了,倒是头一次见这种事儿,经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这小小巧巧的柳枝,浑身总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知为什么,他总想起那日午后,细尘飞扬的大街上,一袭淮蓝布衫的小姑娘目光灼灼,跟人对峙的身影。


    他知道,柳枝不是那个名动京城的才女,只是个乡野出身的丫头。


    他原本查知这事儿的时候,也是震怒——他不愿承认,自己一个堂堂少将军,就这么着被视作洪水猛兽,到了需得人以死拒婚,蒙骗换嫁的地步。


    柳枝这傻姑娘是洛晚荷绝对的软肋,陆钊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中,自然能轻易探知到这点。


    他不是没有手段毁了她,或者利用她... ...


    他该仔细提防这丫头的,他应该将她哄到自己这边,再找机会把她们主仆二人一举拿下... ...但不知为何,见着柳枝微皱的眉心,专注的神情,并不柔婉的语气,他犹豫了,甚至心底升起一阵隐秘的期待。


    他真的想看这姑娘继续站在光里,努力生长的模样。


    从小到大,陆钊不能做主的事儿很多,他最厌恶被人胁迫,更知道柳枝干系着那个最危险的女人。甚至只要她一句话,整个伯府就有可能家破人亡。


    甚至,那姑娘有可能是洛晚荷养来专门对付他的一枚棋子,为的就是在... ....


    陆钊不是没想过,但辗转几日,他对这意外伸到身边的柳枝儿,还是狠不下心,利用她的心思起了又压下。


    每次踏入碧霄庭,总能瞧见这姑娘穿着利索,袖子高挽,亲自领着一众仆妇干活儿。要么就是朗声笑着,跟下人围在一起喝茶谈天儿。


    柳枝私下里其实没有半分主子的模样,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相同。


    陆钊其实应该斥她不庄重,不娴静,没有主母模样的。


    但这些场景落在眼里,他嘴边的斥责,总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