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拉投资，先不说商业计划书了，就连公司都还没注册？”孔敬东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对方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助理手机上，他委托的商业调查机构，第一时间将对方查了个底掉。


    或者说将对方两年以前的事情查了个底掉。


    剩下的，就不是普通的商业调查机构能触及的了，都是他又托关系打听的。


    他最终推掉了一个行程，决定见对方一面。


    对方张口就告诉他，是来拉天使投资的。但他一问，却发现对方什么都没有准备，甚至连公司名称都没想好。


    瞬间，他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像他这种人，几乎每天都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堵在公司门口，求着见他一面，声称给对方五分钟，对方就能回报给他几千几万个亿。


    要么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宣称自己手上有永动机专利；要么是二十多岁高校毕业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套足以颠覆产业的新模式。


    “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程序走到哪一步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终能拿出什么来，不是吗？”


    听到这话，他忍不住心中冷笑。


    这是实话，大实话。


    但这种大实话，也要看谁来说。有的人说，就是名人金句；有的人说，就是纯纯的大忽悠。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靠了靠，这个姿势已经表现出怠慢了，“我们集团和你们新起点一直有技术合作……”


    乔木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这种国家级别的基础制造业龙头企业，要是没有长期享受新起点的技术扩散与扶持，那才稀奇了。


    更不用说，这种级别的巨佬，怎么可能任凭掌上明珠在一家不知根知底的公司长期打工？


    “给你们做乙方做配套，我们集团的战略定位并不相符，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而且我个人也不太看得上那点小钱。”


    孔敬东抬头想要阻止对方插嘴，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与神情。


    这让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说了，让我们集团给新起点做配套，传出去反而有损企业形象。”


    不过对方的姿态，也让他对对方的看法有了一点改变。


    年轻气盛的岁数、风头正劲的阶段，还能如此沉得住气，任凭别人拒绝与贬低的，凤毛麟角。


    “您说的对，这些我也有考虑过”乔木诚恳地表达了赞同，接着话锋一转，“所以这次来拜访您，并不是想要说服您为我们公司做配套，而是希望您能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参与其中。”


    孔敬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几乎要被气笑了。


    传统行业与互联网行业不同，更不用说他的身份了。他要投资一家初创企业，至少也要拿下实际控股权才行。


    而新起点的配套企业，就算他给对方面子，掏钱了，至少也要八成股，最多给对方留两成吃分红。


    但对方竟然是想让他当天使投资人？开什么玩笑！


    刚才那一捏捏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到了他这个级别，也不需要和这种小屁孩儿虚与委蛇。


    他的表情和语气顿时满是冷淡与疏离：“你是打算各自按持股比例出资？”


    一家初创配套企业，用不了几个钱，他完全不怀疑，即使是对方那种家世，也能勉强凑出来。


    “不，我希望由您提供全部资金，公司的具体经营管理工作，则由我来操心。”


    得，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人他见多了，“我有技术你有钱，所以我出技术你出钱，股份对半开”……


    这个更狠，连公司经营权都不让。


    这哪是空手套白狼啊？这分明是空手套财神爷！


    “我不做天使投资。”他确实不做天使投资，不过这话此刻说出来，就是对话结束的意思。


    “即使是高新技术类企业吗？”乔木听懂了，却也不着急，“贵公司与新起点有长期技术合作，就没想过将这种合作更深化一步吗？”


    他笑道：“我以为延伸和拓宽产业链配置，分散经营风险，是所有企业的本能呢。”


    这话把孔敬东说愣住了。


    他当然不会和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屁孩儿讨论企业经营管理，但对方这个年龄和学历，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见识不俗了。


    而且听了对方的话，他刚才心里痒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


    但短时间内，他一时又想不明白。


    这一犹豫，送客的话就没说出口。


    他还在思索，办公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瞬间，意识到来者是谁，他脑袋就大了。


    他平日里都有专门的会客室，办公室只用来见下属。所以这位小祖宗打小就直接往里闯，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惯了，秘书更是从不拦着。


    偏偏今天这位，还配不上让他拨冗去会客室……


    “爸，evijA借我一下。”来者一进门，低头敲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就往他办公桌走去，轻车熟路地去拉他放车钥匙的抽屉。


    “有客人呢！”他这个岁数的人，不一定懂得尊重，但一定非常注重礼貌。见女儿走路连头都不抬，立刻连训斥带提醒。


    “哦，叔叔好，你们聊，我这就走。”对方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头，却根本没抬眼珠子。


    但她刚重新低下头，就愣了一下。再抬头看过去时，脸上立刻就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哎——乔木！”孔玲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乔木强忍住当着金主的面让人家女儿管他叫乔叔叔的冲动，笑着和对方打招呼。


    “谈生意？一段时间不见，你咋还做起生意来了？快跟我说说。”孔玲将翻出来的车钥匙塞进外衣兜里，也不走了。


    她干脆来到单人沙发前，撅着屁股把她七百亿身价的爹挤走，自己坐了下去。


    孔敬东又不愿意和乔木一起坐单排沙发，只能回到办公桌后面，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


    一听乔木要搞个配套公司，这是来拉投资的，她立刻就猜到她爹是什么反应了。


    回头朝730亿翻了个白眼，她才说：“他一个土包子能懂什么？别找他，你说多少钱，我投给你。一千万够不够？”


    好家伙！


    乔木吓了一跳：张口就一千万？这就是他前世今生都未能窥探到的，那1%的日常吗？


    好在对方接着道：“我零花钱可能不够，不过可以找我妈借点儿。”


    这也让他松了口气，没嫉妒到面目全非。


    办公桌后面的孔敬东，一直没说话。


    身价归身价，财产归财产，现金是现金。一千万现金，对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但他并未阻止女儿任性。


    在他看来，拿一千万吃喝玩乐，那叫败家。拿一千万买个教训，那是教育投入。


    而且他现在关注的，是自己这宝贝闺女的状态。


    女儿在学校和室友处不来，四年下来也没什么朋友。


    这几年和那些同圈层的孩子们玩儿，要么高傲冷漠要么刁蛮任性。


    那眉飞色舞的神情，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上一次见，似乎还是……小学时，大提琴比赛一等奖？


    那个奖，还是因为他的公司是比赛的赞助方……


    这事儿孩子直到大学时才反应过来的，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把奖杯也给砸了，被他爱人偷偷从垃圾堆捡了回来。


    此刻，看着女儿喜笑颜开、小嘴跟机关枪似的一刻不停，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他的目光在一对年轻男女之间，来回逡巡。


    该不会……


    “你们……”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不能问，绝对不能问！问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不是老封建，女儿在外面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他无所谓，也不关注。只要不领证就行。


    问了，万一女儿正在热乎劲儿上，一拍胸脯“老娘就要他了”，回头再被怂恿着把证给扯回来，那笑话就闹大了，就成丑闻了。


    瞬间，良好的心理素质与过硬的职业素养，让他改口道：“……是不是商量好的？”


    “商量好啥？”被他打断的孔玲一脸懵逼，但家学渊源，加上对父亲的了解，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仅山炮，还小人……这点小钱还用给你做局？你当你是首富啊？”她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管父亲就是省首富，也完全不打算在朋友面前给父亲留面子，“我就说吧，你跟他说不清楚，需要投资直接找我就行。你说啥我都能听明白。”


    既然要在商言商，那孔敬东就谁的面子都不给了。


    他直接冷笑：“找你？小玲儿，爸爸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投资的话，多少钱，我出。”


    说着，在女儿惊讶的目光中，他用下巴点了点乔木：“不过你问问你朋友，他愿不愿意？”


    说完，他成竹在胸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等待对方的答复。


    天使投资，要的从来都不是资金，而是投资人的战略眼光、人脉关系、管理经验。


    说白了，全国上下愿意给新起点做配套的人海了去了，谁还拿不出个几千万来？一个地级市，民间借贷就有几千亿的规模！


    这位乔先生，为啥费尽心思找他？还不是为了借助星海重工的产业影响力？


    乔木也笑着对孔玲说：“我就是冲着孔先生的产业身份与社会地位来的，钱其实并不是问题，我自己都掏得出来。”


    他没吹牛，前几天特别行动的个人褒奖发下来了。


    他的个人褒奖是五百万现金、十万积分。不用问也是全公司之首。就凭他先后抓了疫病和母爱，还替公司与瓦拉纳西搭桥牵线，就配得上这份奖励。


    其实还有一笔不算丰厚的自选代币奖励，不过被他拒了，换来了给冯硕弟弟治疗的特权。


    他大概猜到公司如今对他的处理思路了：既然拦不住他终结项目刷分，那就积分管够，但代币要卡死。


    总之就是不能给他垄断某些稀缺道具与强化的机会。


    他加入公司不到两年，现在光是个人存款就有八百五十万之巨！


    不算其他名下资产，只算现金的话，孔玲大概还比不上他呢。


    听到这话，孔玲也不羞恼，却又回头白了她爹一眼：“成天就知道搞这些弯弯绕绕。”


    孔敬东顾不上对无故的躺枪感到郁闷。乔木毫不犹豫的坦诚，与孔玲发自内心的无所谓，让他非常惊讶。


    惊讶于两个年轻人的关系，或者说之间的信任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年轻人提出帮忙，多少都带有炫耀的意味。一旦被拒绝，总会受挫、羞恼、下不来台。


    但乔木完全不担心这一点，自家女儿也似乎真的没心没肺，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这两位年轻人的关系，远比他估计的更近！


    而在乔木看来，对方的不理解，是非常正常的。


    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生死之交”是一种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