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


    安瑜走里面走出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看到她这幅悲伤的神情，薛嘉就知道，坏了。


    果然，下一秒——


    “是那个人……”安瑜抹着眼泪哽咽道，“我不会认错的……他……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来……呜呜……”


    温晨蹙眉道：“‘衔尾蛇’还活着，不能放松警惕。”


    薛嘉拍了拍安瑜的后背，想安慰她，可看到少女泪盈于睫，眼眶通红的样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节哀顺变，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呜……不是说，等一切结束后，就来首都找我，跟我过普通人的日子吗？”安瑜拼命抹眼泪，“丢下我独自离开……骗子……骗子！”


    她哭着哭着，忽然抓住薛嘉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道：“杀了他的人，是谁！”


    “应该是‘衔尾蛇’，”温晨淡淡地说道，“把‘镜面’当做替死鬼，自己则金蝉脱壳，苟且偷生。”


    “‘衔尾蛇’……”安瑜喃喃道，“我记住这个人了，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雪恨！”


    “小瑜，我们抓到了罗刚，他还活着，你要去看看吗？”


    安瑜的眼睛骤然亮了，本来失去神采的眼眸，一下子燃烧起炽热的火焰，艳艳猎猎，就像是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温晨道：“我知道你恨他，想对他做什么都随意。”


    薛嘉戳了戳他，小声道：“虽说罗刚已经没用了……但我还以为，你会想亲手杀了他。”


    “以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温晨轻声道，“看上去，这个女孩比我痛苦得多，所以，我把复仇的机会让给她。”


    “诶……看不出来啊，温医生你还挺温柔的。”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我，”温晨说道，“失去了至亲之人，痛苦绝望，需要有个发泄口，不然，就会像我当年一样，因为过度痛苦，而选择自残。”


    “唉…”薛嘉叹了一口气，望着安瑜离开的背影，随口说道，“我听说，审讯‘红雀’的时候，他的惨叫声都要掀开房顶了。”


    “一开始他还嘴硬，后来……我用了点手段，他就都招了，当年，他沉迷于赌博，欠了太多钱，还不清了，他觉得不公平，他在前线卖命，赚的钱却大部分都到了头儿手里。”


    “他找到头儿，要求更高的工资，被拒绝了，他怀恨在心，所以带路的时候，故意把大家引入两军交战区，按他的说法，他只是想让头儿死，因为头儿每次都是打头阵的那个，没想到……最后会死那么多人……”


    “不论目的是什么，”薛嘉说道，“最终的结果，他导致了‘绶带鸟’的陨落。”


    温晨点了点头：“所以，他不可原谅。”


    “我不知道，这对小瑜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薛嘉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澈说，一旦踏入里世界，就无法回到阳光下，如果可以，我希望小瑜的手永远不要染上鲜血。”


    “那是她的人生，她的选择。”


    “我知道……我没有阻拦，只是觉得有些惋惜罢了。”


    当夜，‘红雀’死在了看守室。


    他被一把小刀割喉，流血过多而亡。


    据守卫说，他过了很久才死，临死前，一直哭着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头儿，说自己对不起‘绶带鸟’死去的成员，说自己对不起姐姐和姐夫，说自己对不起外甥女。


    从看守室出来的安瑜，神情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断颤抖。


    薛嘉担忧地道：“小瑜，你还好么？”


    “啊……薛嘉姐姐……我很好哦，报仇了雪恨……当然很好……”安瑜低声说道，“我只是……有点累……”


    薛嘉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瑜已经很厉害了，如果太累的话，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你……”


    很快，安瑜就靠着薛嘉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眉头依然紧紧皱在一起，咬着下唇，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薛嘉叹了一口气，在她脑袋下垫了个抱枕，又为她掖上毛毯，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定一切正常后，才起身离开。


    天台上，风刮得很大。


    梵澈独自站着，手搭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望着远处。


    他穿着米白色的风琴褶厚绒衬衫，直筒靴裤，脚蹬尖头短靴，披着毛茸茸的兔毛领大衣，跟初见相比，头发变长了一点，显得更加秀美。


    薛嘉知道，他现在耳朵受损，听不到声音，于是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把手机塞到他手心，用打字来交流。


    「红雀死了。」


    「嗯。」


    「温医生说，‘衔尾蛇’会卷土重来的。」


    「嗯。」


    「你的耳朵……要多久能好？」


    「嗯。」


    「……」


    「啊，抱歉，刚才在发呆……医师说，至少要一个月。」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难过？」


    「迷茫……应该是吧，红雀死了，‘绶带鸟’的幸存者又少了一个，现在只剩下我、Plague和Aug了。」


    「迷茫的话……就抓住我的手，我会陪着你的。」


    薛嘉收起手机，牵起了他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一起看着远处的天边。


    “阿嚏！”


    薛嘉突然觉得鼻子发痒，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这个季节，站在天台上，果然有点冷啊。


    梵澈急忙看向她，见她的脸蛋被风冻得红红的，无奈地笑了笑，带她走回室内。


    梵澈耳朵聋了以后，和之前相比，明显多了易碎品般的脆弱感，他不再说话，而是用一双黑得沉郁的眼睛，平静地看人。


    这一天，他洗澡的时候，忽然，从浴室内传出’砰砰’两声重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薛嘉吓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小澈！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停了。


    薛嘉连忙推开门。


    “小澈！你——”


    话音戛然而止。


    梵澈正在往身上抹沐浴露，她推开门时带来一阵冷风，于是，他疑惑地看过来。


    雾气氤氲，将他的身体遮住大半，只能看到顺着腹部滑落的水珠，他的手停留在胸前，正拿着浴花往身上抹泡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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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的泡沫覆盖住了关键部位。


    热水冲刷过的皮肤泛着胭脂红，能隐约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喉结滚动时，带动锁骨的积水颤动，一滴水珠从下颌坠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玉兰花香气，地面上，赫然是一堆破碎的身体乳盒子。


    梵澈歪了歪头，黑色的眼眸在水雾的笼罩下格外湿润，像是无声的询问。


    “对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摔倒了！”


    薛嘉急忙合上门。


    不过三秒，她又打开门。


    “身体乳摔碎了，得收拾一下，我扫完就走，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她拿了扫把来，把碎片全都拢进簸箕扔进垃圾桶里。


    身边，梵澈正在拿喷头冲掉身上的泡沫，水珠落在地砖上，又溅到她裸露的脚踝上。


    “唉……还好我听到声音了，不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一脚踩在碎片上，就完蛋了。”


    明知道他听不见声音，她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


    “有种我是你的监护人的错觉，这么说很奇怪吧……但其实，能够照顾你，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甚至觉得，就这么下去，也挺不错的……”


    她收拾完了，想要离开，梵澈却忽然抓住她的胳膊。


    犹带着水珠的掌心，立刻让她的胳膊也变得湿润温热。


    “诶？怎么了——”


    下一秒，一个温暖的吻，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等等！想要的话就去床上！”


    她推开梵澈，脸颊染上玫瑰般的红色。


    但是，他耳膜穿孔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于是，把她的推拒当做害羞，手轻轻抚上她的大腿，慢慢向上。


    浴室里太热了，稍微呆上一会儿，肌肤就会冒出汗珠。


    她用最后的理智，想要拒绝。


    可是，恋人的吻是那样温柔和甜蜜，又带着某种可爱的祈求，她……拒绝不了。


    最后的最后，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


    一大早，没看到梵澈人影。


    薛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耷拉着拖鞋，漫无目的地满房溜达，推开厨房门，只见梵澈正在做饭，提着平底锅上下颠着。


    她顿时愣住了，某根雷达猛然一动。


    梵澈，做饭，真的假的？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次，被苹果火腿韭菜扇贝蛋汤支配的恐惧。


    不要啊！


    幸好，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她赶紧跑过去开门，门外是温晨和安瑜。


    “薛嘉姐姐，早上好！”


    “过来看看，没打扰到你们吧。”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薛嘉顿时眼冒精光，热切地把两人迎进来，“嘿嘿，你们来的点真好，顺便吃个早饭吧。”


    如果她一个人吃，就是完全体的黑暗料理，而如果这两个人也来吃，就是三分之一份的黑暗料理。


    闻言，安瑜很高兴：“好耶，谢谢姐姐。”


    温晨却陷入沉思中，想了几秒，转身要走：“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


    “来都来了，”薛嘉笑着，硬生生按住他，“就，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