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作品:《她不卸甲》 仓顶上三人翻身下来,陈绍贴着粮仓又听了一会里头的动静,回头见宋玉昭已经退开了好几步,正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陈绍在原地犹豫片刻,点头离开。
赶到军营时,天光已经大亮。
宋玉昭回到帐中换掉身上的衣服,便被陈绍叫去商议粮仓之事。
“稍后派人盯住粮仓那边,我再传封信回梁州,此事由将军定夺,绝不可姑息。”
陈绍脸色阴沉,眉头皱成一团。
宋玉昭点头,“虽尚未查清背后细节,但高生因官谋私,私调粮草皆是板上钉钉,只是……”
陈绍问,“怎么了?”
“眼下粮仓尚在高生手中把控着,而且听他的意思,也并未有不配合调粮的意思,这时与他撕破脸反倒打草惊蛇,不如先等这边交了粮,咱们再另做打算。”
陈绍本就处处谨慎,宋玉昭说的这些他并非没想到,可高生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虽不见得是个心思多缜密的,可胆子却着实不小。
“即便如此,在交粮前也需得有我们的人在那边盯着,以免再出什么岔子。”
“陈副将说的是,我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陈副将尽管吩咐便是。”
“征兵事宜繁杂,宋校尉还得看着校场那边,此事我来处理即可。”
陈绍说完,想着都这个时辰,宋玉昭也该去校场了,正准备结束这场对话,却忽然想起件事。
“对了,宋校尉怎会出现在粮仓?”
宋玉昭笑笑,“哦,昨夜见有人鬼鬼祟祟从营中溜出去,我怕是新招进来的这批新兵里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人,便跟上去看看,谁知到了粮仓才发现竟是陈副将,不小心撞破此事,多有冒犯。”
诸事未明,宋玉昭总觉得这一切查出来地太过顺利了,像是有人特意将这些线索摆出来给他们看。所以,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将沈佑的底交出来。
“无妨,”陈绍点头道,“宋校尉心细如发,这是好事,昨夜也多亏宋校尉带人盯梢,这才查到了更多线索。”
从陈绍帐中出来的时候,营中的主簿和百夫长正几人结伴,正准备往校场去,远远跟宋玉昭打招呼,十分热络。
“宋校尉这么早就去校场啊。”
“不早了,我还得回帐中一趟,校场见。”
“哎。”
他们都习惯宋玉昭平日里这冷冰冰的样子了,也没人刻意再往下接话,只静静目送她离开。
今日阿兰早早去火头营帮忙了,楚英和茂平一同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一夜未睡,这会倒也并不觉得疲乏,只是头有些酸胀犯晕,径直到桌上倒了碗浓茶送入口中,竟还是热的。
拉开长凳坐在桌前,她脑中又忍不住开始想粮仓之事。
高生以大雪压塌粮仓为由拖延住陈绍,她前些日子虽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可仓顶塌陷确是事实,可昨夜亲眼看见粮仓内部……
里头看上去被专门打扫过,可地面上还是有灰尘的,且颜色很重,若说是雨雪氤氲处的潮气,那也不至于将横在仓顶比腰还粗的横梁也染成那样,再加上里面残留的淡淡的焦味,倒像是着了火。
着火?
宋玉昭暗忖,失火倒也说得通,可看粮仓的状况,倒也不想能将所有粮食都烧成灰烬的模样,那高生将粮食都运到何处了?
正想得失神,帐中的帘子被掀开,她侧头便瞧见嬉皮笑脸往里进的沈佑。
“校尉还没用早饭吧?我把饭从火头营取出来了些,还热着呢,要不要趁热吃点?”
他早上不知道干了什么,身上脏兮兮的,尽管没了锦衣华服的加持,他身上还是透着股纨绔孟浪的味道。
在他开口说话的间隙,宋玉昭眼前又浮现出他从前一脸戏谑叫他美人的样子,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见宋玉昭不理他,还往她面前又凑了凑,“校尉是不喜欢吗?还是吃些吧,饿着肚子怎么能行。”
宋玉昭看看被举在自己面前的窝窝头,又看看一脸殷勤劲儿的沈佑。
谁能瞧出眼前这个满面春光的的人是个前不久才因为家遭横祸,不得不在外流浪了多日的倒霉蛋?
“不吃了,”她抬手拂开沈佑的手,将碗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我该去校场了,你留在此处跟着茂平。我不在的时候,他便代表我的意思,让你做什么,不得违逆。”
沈佑闻言,立刻挺直身子,扯着嗓子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走到帘帐处的宋玉昭被他这动静惊了一下,顿住脚步翻了个白眼,“什么毛病……”
而后也没管沈佑在后面什么反应,快步离开营帐,一路往校场赶去。
这时茂平还在军营中的某个角落忙前忙后,全然不知道他这一天都即将经历些什么。
宋玉昭再回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几百号新兵尚未经过军中统一操练,跟在她身后的队伍略显松散,隔着夜色往军营的方向望去,远远就看见入口处的火把下映出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对上茂平有些幽怨的目光,宋玉昭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再往驾马往前走近些,待沈佑那张跃跃欲试的脸映入视线,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佑!果然是你!
“驾!”
宋玉昭气不打一处来,莫名有些不敢看茂平,只一个劲加快速度往营中走。
身后的新兵不明所以,只能一边小跑跟上,一边悄悄观察前方马背上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那背影中透着些怒气,可是……
他们貌似也没干什么吧?
按部就班带着新兵到营中空地上排成队,再根据名册将他们分别安置好处所,茂平就带着沈佑在一侧远远等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宋玉昭却觉得像是有人在耳边不停催着她似的。
许是因为她脸色阴沉,今日负责点名的将士生怕出了什么错处,恨不得一口气将名册上的名字全顺下来。
一刻钟后,最后一批新兵逃也似的从空地上离开,宋玉昭气冲冲走到沈佑面前,一时却不知道该从何骂起。
沈佑一脸无辜冲她眨眨眼。
“校尉,真的不能将他编入新兵营吗?”
茂平深吸一口气说完,本就苍老的脸显得愈发沧桑。
“沈、佑,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不是,校尉,我今天什么也没做啊。”沈佑一脸无辜。
宋玉昭多开茂平的目光,咬牙道,“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嗯……”沈佑低头想了一会儿,“倒也不是好吃懒做吧,我今日帮茂平做了不少事呢,喂了马,还……”
茂平打断他,“他给战马饮滚水,若非冬日里水温降得快,营中的烫伤药怕是都不够分了。”
“我还不是怕他们喝冰水太冷了么,”沈佑道,“而且,我今日不还帮忙送饭了吗?”
茂平淡淡开口,“差点将送饭的马车赶到荒林里,若非属下和火头营的弟兄反应快,今日校场上的新兵们都得饿肚子了。”
“那我还……”
“够了!”宋玉昭冷喝出声。
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她本就是看他家中无端生祸,人也不像是真傻,这才将人留在营中,结果他倒好。
合着平时的傻不是装的,前夜的不傻才真是装的。
宋玉昭懒得和他再废话,“你明日跟着我吧,有什么不会的,我亲自来教你。”
“好啊,求之不得。”沈佑无所谓地摊摊手。
茂平长呼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宋玉昭,“校尉,帐中的事有属下和楚英便够了,不如……不如还是让他去新兵营吧。”
沈佑道,“不是,我真的有这么差吗?”
茂平:……有。
宋玉昭冷不丁轻笑一声,笑得茂平心中一紧,沈佑刚想回头看她,便觉得身边冷飕飕一阵风刮过,不知是因为她的眼神还是因为她行走间带起的冷风,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今夜月色不错,沈公子在帐外好好赏月吧,就别去打扰茂平清净了。”
“哦……”沈佑点头应下,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什么?!我……”
宋玉昭和茂平各自离开,只留下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害,不就是赏月吗?这有什么。”
沈佑抬头望天,漆黑的天空层云密布,别说月亮了,连半个星星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军中的日子还真不错,”他忍不住咋舌,迎着冷风拢了拢衣服原地坐下,“连赏个月都有这么多云来陪我,走大运喽。”
*
昨夜一宿没睡,白日又忙了一天,宋玉昭头疼得厉害,回到帐中准备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就见帐中的盆架上已经放了盆冒着热气的水,连擦洗的毛巾都在旁边摆好了。
屏风外的火盆旁边,被褥整整齐齐铺在地上,却不见人。
下一刻,阿兰拎着一桶水从外面进来,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手腕上已经结了痂的刀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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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现在要梳洗吗?水还是热的。”
阿兰将桶搁在盆架旁,将斜在额前的发丝往耳后顺了顺,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宋玉昭按了按额头,摆手道,“你自己洗吧,我头痛得厉害,先去躺下了。”
“将军和楚姑娘昨夜一宿未归,定是有事在外奔忙,将军为我们这些百姓操劳至此,阿兰也没什么能回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抿了抿唇,大着胆子上前来扯住宋玉昭的手,将她一路拉到屏风处坐下。宋玉昭不知怎的,脑中浑浑噩噩,竟也就这么跟着她去了。
“我白日去捡了皂角来,方才特意去提了热水,将军这束发这般紧,又一日一夜未拆,定是难受极了,就让阿兰为将军濯发吧。”
宋玉昭下意识想去制止她在自己头上摸索来摸索去的双手,闻言却又顿住。
好像……是挺难受的。
束在脑后的青丝被阿兰轻轻解开,发丝垂在两侧的肩膀上,阿兰找出梳子为她梳发。
许是有些紧张的缘故,她动作十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宋玉昭。
过一会儿又去将手伸到盆里试温度,待水变温了才一点点往宋玉昭头上淋。
“小心你手上的伤。”宋玉昭撑起头对她道。
“哎,”被旁边的火盆烘着,阿兰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将军放心吧,我早都不疼了。”
她动作小心,做事却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将皂角的泡沫尽数冲掉,将宋玉昭的头发包到一方软布里,又将火盆挪到宋玉昭背后,让盆中的热气慢慢烤干乌黑的发丝。
“阿兰,等我们走了,你还要留在雍州吗?”宋玉昭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地上的被褥上。
雍州没有她安身的地方了,家乡是她不愿再回的伤心之处,甚至在这一时栖身的军营中,宋玉昭也没办法为她寻一间像样的住处。
“不了,”阿兰摇头,“昨夜我一个人在帐中想了许多,所幸终于想明白了。”
“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受人白眼了。”她道,“我虽是笨些,但好歹不算傻,别人能做的活我都能做,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我会写字,会做饭,洗刷缝补的活我也做得,待我周转一番,大不了再将豆腐坊重新开起来。”
宋玉昭点头,“你能想明白便好,这世上苛责女子的人太多,但女子请务必不要再苛责自己。”
阿兰闻言看向她,“将军也这般说,难道像将军这样这样顶顶厉害的人,竟也会被他们指点诟病吗?”
“是啊,”宋玉昭笑笑,脑中零零散散浮现几个场景,接着道,“你也说了,你并非做错了什么,可还是要时时担心他们的苛责,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我们的对错才来说什么,而是因为我们是女子,所以他们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总能找到几个用来诟病我们的理由。”
身为女子,行走在这世道便无分对错,哪怕已经比男子优秀千倍百倍,也总要被扣上一个离经叛道或是无人敢娶的名声才算罢休。
而这样荒唐又可笑的事,天底下的女子竟然已经忍受了几百年。
“校尉,”楚英掀帘来报,“床榻抬来了。”
“搬进来吧。”
几名将士见宋玉昭披头散发坐着,纷纷不敢抬眼,将床榻搁下便匆匆忙忙从帐中离开。
阿兰一愣,望着整整齐齐靠在屏风一侧的两张床榻,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将军,我……我睡在哪里都无妨的,不用如此……”
宋玉昭从她手中抽回发尾,抬步往里头的榻上走,“即便你不睡,楚英也是要睡床的,征兵还得些时日,总不能一直让她和你一起挤在地上吧。”
阿兰闻言笑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她没急着将地上的被褥铺到床上,见长凳边的桶中还冒着热气,生怕楚英拒绝,便故技重施,上前扯住楚英的手将她引到长凳上坐下。
“楚姑娘也累了吧,我来为你濯发可好?”
“哎?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来嘛,很舒服的。”
屏风外传来阵阵温水浇到头上略过发丝的声音,偶尔掺着两声楚英试图拒绝的声音。
宋玉昭躺在床榻上,感受着发丝上的淡淡皂角香气飘入鼻中,莫名有些想笑。
自以为杀伐果断的小将军和恨不得将“生人勿进”写在脸上的楚英,居然也会老老实实被一个小姑娘摁在凳子上梳洗。
而且,还是同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