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布一直守在审讯室的门口，见到洛弗从里头出来后，他的嘴巴刚动了动，打算问问审讯的情况如何，却见洛弗的目光突然越过自己，向身后看去。


    波布下意识地跟着扭头往后看去。


    原来是逊姆突然快步从走廊尽头向两人走来，他的神情严肃，先后向两位上司打了招呼，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汇报：“神爱医院出事了。他们在上周收容了好几例病症奇怪的病人，本以为是意外出现的罕见病，没想到怪病仅用了几天就传染了小半个医院。”


    “怪病？”波布面色古怪地咀嚼着这个词，医院里出现什么样的怪病都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件事闹到了需要警署出面的地步。


    “是什么样的怪病？”波布问到。


    “据格丽丝院长说，每个病人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身体自行退化的现象。比如突然手上的指甲全部脱落，然后长出了更锋利的爪子；比如突然视力持续下降，到最后根本无法适应光线的存在。”


    “听起来怪诡异的，格丽丝院长有找出病人身体出现退化现象的原因吗？”波布又问。


    逊姆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接着他看向洛弗，“警长，格丽丝院长希望您现在立刻去一趟医院，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病人们单纯的‘生病’了。”


    洛弗颔首，表示明白了，这就要跟着逊姆一起往警署的大门走去。


    波布赶紧叫住他，“那索芙娜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安排——”


    洛弗的脚步定了定，“就按照惯例，先送到拘禁室，安排专门的人守着，其它的等我从神爱医院回来再说。”


    波布挠了挠头，虽然洛弗的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没有一点偏私，但波布的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有点不得劲。


    以洛弗对索芙娜的感情，哪怕真的做了什么额外的安排，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嘛。


    ——他真是昏头了，身为一座城市治安的守卫者，警署里众多警员的标杆，洛弗这样分得清正事和私人感情难道不好吗？波布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才这么容易心软。


    换做年轻的时候遇上这事，波布肯定会主动申请隔离索芙娜和洛弗，最好将索芙娜送往隔壁城市进行拘禁，防备洛弗一时冲动之下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


    洛弗带着逊姆驱车来到位于城市中央的神爱医院。


    此时已是凌晨，医院过于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浓墨似的夜色。


    楼道里静悄悄的，大多数病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病房中，偶尔有脚步声响起，是值班的医生与护士在巡逻。


    洛弗叩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沉稳的女声自门后传来。


    见到敲门进来的人是洛弗，格丽丝院长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有了些许的放松。


    她已经是鬓角发白的年纪，熬到这个时间点，眼镜后那双夹满细纹的眼睛看起来依然神采奕奕，“你来了，洛弗警长。”


    “是，一接到您的请求我就立刻从警署赶来了。来的路上逊姆已经把基本的情况都同我说了一遍，但是有一些细节我想亲自问问您。”


    事态紧急，洛弗也不与格丽丝院长多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第一个病人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是上周二，病人下班路上突然浑身抽搐，被好心的路人送来了医院。”格丽丝院长回忆道。


    “病人被送来的时候立刻确诊了吗？”洛弗又问。


    “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格丽丝露出一个苦笑。


    正因为第一个病人刚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被误诊成了其它的疾病，所以医生一直将他安排在普通病房进行治疗。


    “你知道医院的病床向来供不应求，普通病房挨挨挤挤的能塞下十来个病人，这些病人很快就被传染了，在原有的疾病上出现了别的症状。”


    即使是这样，负责这些病人的医生们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还以为是这些疾病突然变得更棘手了。


    “那医院后来是怎么发现其中的问题的？”洛弗静静听完格丽丝院长的叙述，脸上没有太多动容。


    不幸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比起单纯的动容，这些无辜的人更需要被拉出苦难的泥潭。


    “因为连医生也开始生病了。”提到这个，格丽丝院长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拥有生命与医药之神赐福的我们本不应该轻易感染这种如同瘟疫一样的疾病才对。”


    医院之所以叫作神爱医院，并且由官方负责运营，就是因为这群行走于病人间救死扶伤的医生与其它职业者不同。


    他们需要在生命与医药之神的神像前宣誓，受到神的肯定，赐下祝福，才有资格进入医院成为一名医生。而那些没受到祝福的，只能揣着一肚子医学知识成为学者或从事别的工作。


    祝福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让医生们的身体更健康，更不容易被疾病打倒。哪怕连轴转了一天一夜，依旧能精神满满地重新站上手术台。


    这个祝福非常实用，否则医院每天接收那么多的病人，几乎是医生数量的好几倍，到时候医生们不仅忙不过来，还得随时面临减员的风险。


    为了小命着想，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抢破头都想当医生。


    “如同瘟疫一样。”洛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眉头同样不自觉地拧到一起，“看来这个病发展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然，我可是医生，不能乱下诊断。迄今为止除了还没有出现死亡病例之外，这个怪病的传播性强、发病率高，都很符合瘟疫的特点。”格丽丝院长推了推银色的镜框，面色比她的语气要凝重得多。


    “虽然我们现在还没弄清楚怎么遏制这种怪病，甚至不知道它的源头，但我认为它并不是自然出现的一种疾病。”


    “你是指这种怪病是人为的结果。”洛弗若有所思的道。


    早在听到逊姆说格丽丝院长希望他能前往神爱医院一趟时，他就有过类似的猜测。


    “没错，”格丽丝院长点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冷酷，但退化并不是一种伤害性很高的病状。举个例子吧，尽管有的病人因为退化已经无法在阳光下视物，但这是因为他所属的种族在数百年前习惯穴居于地底，他们原本并不需要这项能力——”


    “——是因为兽人们无论任一种族都走上了地面上生活，才进化出了所有人都需要在阳光下视物的眼睛。”


    “又比如有个指甲全部脱落，重新生长出了更坚硬、也更锋利的爪子的病人，至少他的症状看起来一点也不严重，不是吗？只是要重新适应用爪子握笔、工作的区别——以及注意不要伤到别人。”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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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为怪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按理说这种病人甚至可以当场出院。


    “总之如果对比一些动辄要命的疾病来说，所谓的怪病更像是某种药效。”说到这，格丽丝院长话语微顿，再开口，语气便染上了一丝无奈，“我想你懂我的意思，我们总是不消停的老对手们最爱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洛弗很情楚格丽丝院长说的是【本源派】那群人，但想想前不久在复生岛上查到的东西，洛弗觉得这次未必只有【本源派】在上蹿下跳。


    “我能见见那些患了怪病的病人吗？”洛弗突然问到。


    尽管格丽丝院长说得非常明白，但他依然希望能从病人们的身上找出点别的线索。


    “很抱歉，我说了怪病的传染性实在太强，加上我们仍然不知道它传染的途径，所以只能暂时将病人们隔离起来，不允许探视。”


    格丽丝院长看了洛弗一眼，“即使是你也不行，虽然我知道神眷者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你不一定会被传染，但我们不能赌这个可能性，假如连你也中招了的话，到时候海星石市一定会出大乱子的。”


    “我明白了。”洛弗沉吟片刻，该了解的他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不必继续在医院逗留，“已经得病的病人这边就麻烦您保持关注，即使现在还没出现死亡的病例，但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谁也说不准幕后之人到底打算干什么。”


    “当然，这是身为医生的职责。”格丽丝院长点头，表示一旦出现新的情况，她一定会通过逊姆及时告知洛弗。


    “那我就不再留在这打扰您了。”洛弗同格丽丝院长道别，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门外，逊姆见洛弗出来后主动提及：“第一个出现怪病的病人叫黑松，是名搬运工人，为了方便工作，租的房子也在港口附近。”


    “还有三个多小时天亮，”洛弗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指针，“你已经跟着我忙了大半个晚上，先回警署休息吧，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港口看看情况。”


    逊姆自然对上司的安排没有异议。


    只是他没想到，洛弗说的“休息”指的是让他休息，自己却在亮着灯的办公室里忙碌到天明。


    早晨六点钟，晨曦刚刚探头，泄露出少许微光，本应该在休息的逊姆站在洛弗的办公室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劝洛弗歇一会。


    距离洛弗吩咐的，让逊姆提醒他出发港口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在逊姆看来，洛弗如果可以短暂地小憩一下也是好的。


    路过的老警员瞧见逊姆这幅踌躇的样子，拿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好心地提议道，“你还是别进去了，有时候忙起来未必是件坏事，能让人的注意力专注在工作上，而不是别的地方。”


    老警员意有所指地朝着楼下努了努嘴，洛弗的办公室下面正好就是警署的审讯室。


    虽然里头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但洛弗结婚后的变化在警署众人眼里有目共睹。


    显然，洛弗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受一点困扰。


    逊姆听了劝，原本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摇着头叹息一声，甚至觉得要是一年前的洛弗没有遇到索芙娜就好了。


    接着他转念一想，如果早知道索芙娜是邪教徒，他说什么也要阻止自家警长坠入爱河啊。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