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青云念(十三)

作品:《阳光开朗大反派

    月情张开唇要如实相告,却听一人冷喝道:“闭嘴!”


    月如龙神色冷凝,眼中有怒意,却仍旧克制冷静,双手牢牢握紧,深深隐忍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净月宗等人呆立在原地,张唇欲言,却面色惨白至极致,眼中的愤怒最终在极尽燃烧下只剩一片余烬。


    他们终究无话可说,无言可辩,无力可使,无可奈何。


    闫星逐颓败地松开了桎梏她的手,月情抿唇,看向此时此刻神色差到极致的月如龙,停顿一二,她拱起手,深深地拜了一礼。


    “十三年前连绝是去救人的,他没有杀人,净月宗少宗主也不会是丧尽天良之辈。”


    月情平静地说完,她只是阐述事实,也是以少宗主的身份给净月宗一个交代,她不想他们之间因自己而离心。


    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她则转身,从墨色中褪去,迎向即将西沉的太阳。


    而尽头处,连绝孤伶伶地立在那里,他正看着她,他的眼中只剩她。


    ……


    太阳已经西沉,废墟中,唯有天上明月与人间菩萨在发光。


    一道月白,一道柔金。


    月白携长风而至,柔金如影壁浮光。


    皆悬停在连绝身侧。


    而四周的景色逐渐消融于空中,若被火燎开的纸,一点点洞穿,显出其外真容。


    仍是片废墟,不过不同于被毁掉的青云学府,外面的世界杂草林立,乱石丛生,在月光的映照下,似幽暗的荒山野岭。


    一片荒芜废弃的城池,一片久未踏足的废墟。


    正是真正的青云城。


    里面,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各色的景致,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唯有一轮银月落下一地的白霜。


    而夜色里忽而传来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着道法长袍的机关人提着红线长坠的引魂铃出现在尽头处。


    他的身后是头戴怒发神明的纸人,一一交错而进,披着大红大绿的祭祀神袍,大摆袖口旋身而舞,在飞舞的黄纸冥钞中大开大合地腾挪跳跃。


    是送魂舞。


    幽幽而泣的声音从后传来,雪白的纸人抱着白幡行丧,他们挥洒黄纸,脸上是哭泣的悲丧画,正抬着一小方黑木灵龛,所供一长长方方的灵牌,正是他们一路护送的魂魄。


    众人抬目而望,那灵牌上正书:先林氏大兄敬才之灵位。


    而四大护法则身在灵龛两旁,皆着雪白孝服,头上戴白花,胳膊挽孝布,一个面容凶恶,一个神色悲悯,一个形容紧绷,一个垂眼神伤。


    他们无一例外都走到了连绝的身后,形成了一道不可撼动的墙,追随着他,拥护着他,而这一天始终独立于众人之外的少年,仅仅一瞬,已然是万众瞩目、世界中心。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恶鬼凶神恶煞地骂,率先发难,“今天,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出青云城!”


    秋苑指向被冰封住的长发和尚,喝道:“风宁,上,咬他!”


    风宁二话不说就往前冲,宛若世间最矫健的狗,闪电般瞬移至长发和尚面前,泄愤似的猛起一拳,轰隆声响,坚硬的冰面隐隐开裂。


    他的手微微颤动,抿着唇,半晌没吭声。


    秋苑见此,手指向另一边瑟缩的瘦弱青年,“风宁,揍他!”


    风宁闻言立即转过身,吃了教训,他的左手凝出一层护体灵光,这一拳,瘦弱青年受之必死无疑。


    连绝开口打断道:“风宁,回来。”


    那一拳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那青年也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模糊中看到了林敬才的灵位牌,他意识到他此时此刻还能活在这里,正是因为他身上流着林敬才的血。


    他猛地咽下口水,努力镇定,快快爬过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鬼王爷爷,鬼王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混账,是我见钱眼开,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说着,他匍匐着仰视那灵龛之上,小心道:“祖父,孙子错了,孙子也没办法,都是这妖僧逼我的,孙子再也不敢了,孙子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做个好人……”


    秋苑看着他又哭又悔的神色,呵笑一声,且道:“大王,他既然如此孝顺心系祖父,不若就让他日后长久地在祖父灵牌前赎罪好了。”


    青年闻言,连忙表态道:“我愿意,我愿意,”他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恳切道,“是我混账,是我错了,纵然一生都给祖父守灵,我也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秋苑柔柔一笑,五指大张,她指节上的摄骨玲轻盈响动,只那一瞬间,青年就后悔了,惊恐地张开唇要叫要闹,一团灰蒙蒙的灵魂却从他嘴中溜了出来。


    秋苑手捧灵魂,随意用泥土捏了只跪地赎罪的小人就将魂魄塞了进去,送到灵龛边,而那青年的身体,俨然成了一具空壳,面色惊恐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连绝没有阻拦。


    青年在其左,而其右——四大护法皆抬起眼,看向了冰印里的长发和尚。


    后者心腔猛震,眼瞳骤缩,用尽最后的力气破开冰层,吐血咬牙道:“连绝,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天谴,今天你遇到我,就是天谴,”风宁冷笑一声,逮着他就是一顿狠揍,又摁住长发和尚让他跪在地上给连绝磕头。


    他仍然不从,纵然额头破出血痕,满面红血狼狈不堪,眼底仍然是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恨意。


    他的腰,虽然被风宁强行压下来,但极硬。


    连绝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亲自动手,当然也没有再阻拦他们,只是目光落在林敬才的灵位上时,沉寂的怒火渐渐成了恍若隔世、茫然无措的不确定与不真实感。


    半晌后,他忍不住问:“重影,今年是天和几年了?”


    重影呆了呆,语气逐渐复杂,“大王,今年是…新历七十七年。”


    连绝闻言怔在原地,喃喃自语,“新历?”


    此间忽而静了下来,四大护法,余下的净月宗等人,都看向他。


    鬼王连绝诞生之日,史称,新历元年。


    **


    青云城外芦苇荡,正是开花的季节,白茫茫的芦花在空中静静飘扬,正如一张张寥落的白纸。


    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而林敬言的尸骨,就在芦苇荡前的梦泽湖中。


    那是一片如镜光滑的大湖,上面孤零零地飘着一口棺材,里面正装着一具白骨。


    连绝踩上湖面,目光落在中间的棺材上。


    他垂眸而见,回想起许多年前的许多年前。


    也是这片芦苇荡,也是这片梦泽湖,林敬才正是从此处乘船离乡,他当时前来送行,却只见到湖面上一个渐渐远离的小小黑点。


    他们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而经年以后…


    一阵煞意忽而从湖底杀出,无数恶鬼攀爬而上,一刹那,静若安好的梦泽湖已为一副地狱绘图。


    而更令人恶心的是那又腥又臭的气味,像一座久久发酵的尸山血海,腐烂、沉积,冲击力强得让人要将胃翻出来吐。


    潭水已被搅了个底朝天,这一阵,宛如地动山摇,而天上尽是白茫茫的芦花,被狂风卷起,洋洋洒洒地往下掉,竟有种天地为之行丧的悲苦意。


    风宁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月情侧目一看,他身上被血水沾过的地方竟烧出了一个猩红大洞!


    那些血水能灼烧魂魄!


    而原先光洁如银玉盘显露出一潭赤红色,潭水正中心而去,水波之间,渐渐显露出一个封印了无数恶鬼、厉鬼的血阵。


    它们嘶吼着,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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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上下缠满了被血浸透的符文,那些符文死死地控制着它们,让它们愈发疯狂,甚至抵过了心中的恐惧,拼尽全力要从潭水中冲刺而出,将其上的连绝拽下无边炼狱。


    “大王!”月情急呼。


    连绝回过了头,脚踝上已经爬上了血色的骨骸,那些符文攀升而上,一点点缠紧了他的小腿。


    风宁被血水砸得四处是洞,可他分毫不惧不怕,眼底露出和血阵一般无二地疯狂之色,他道:“毁了它,毁了它,把它们全部放出来!哈哈哈,大王,把它们都放出来!!!”


    秋苑抬手扯住他,皱眉低斥道:“你闭嘴!”


    她身上忽而一重,侧目一瞧面色骤然而变。


    一身缟素的蜻蜓已全身尽是血洞,他修为最低,经受不住灼烧之痛,却一声没有吭,只眼瞳微微地涣散,无力地靠在了重影与秋苑的身上。


    众鬼连忙围聚过来,将他护在其间,心焦唤道:“蜻蜓!”


    不灭金仙见此飞速从梦泽湖上游动而来,将蜻蜓扶稳,那柔和的金光散发处一层无可侵扰的结界,将他们牢牢护在其间。


    而唯连绝孤身落在湖中心。


    狂风卷席,月情心若雷鸣,努力地睁眼看向梦泽湖。


    他并无大碍,只神色沉冷,一边护着林敬才的尸骨,一边轻轻抬起手,指尖泛出金光,自上而下,渐渐落成点点金粒子,浇在躁动不安的血阵上。


    月情听见了轰隆一声,她明显感觉那血阵要碎掉了。


    除此之外,缠着厉鬼的符文竟然也在消解。


    风宁紧紧盯着那摇摇欲坠的血阵,压抑住愤恨的声音,“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点了。”


    他神色疯狂,肆意大笑,眼珠子不住地转动,将手上淋满了血水的绸布猛地扔了出去,张大双手,“你们就要出来了,自由了,去杀尽天下所有人,去报仇,去宣泄心中的无边苦痛!”


    回应他的是数不尽的厉鬼,它们在湖底挥舞着手,在夜色下恣意狂欢。


    秋苑厉声骂了他一句,看见血阵隐隐破碎,阵下百鬼即将破阵而出,一阵心惊肉跳,“糟了!”


    月情看着眼前这疯狂可怖的一幕,脑中嗡鸣一声,几近窒息。


    她红着眼睛,看着潭水中唯一的亮色,即将被血红吞噬的金光,大叫道:“连绝!”


    她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血阵,无数的凶煞戾气飞驰而来,底下的恶鬼察觉到她的意图,猛地伸出一只手把她狠狠地往下拽。


    月情感觉自己都快和风宁一样疯了,她徒手撕碎了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往底下恶鬼的脸上狠狠蹬了两脚,硬生生又爬了起来,她顾不上伤痛,急迫地大喊,“我知道你的委屈,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是他们用林敬才骗你,是他们对不起你,但你不能这么做!”


    她终于顶着腥风血雨走到了他身前,月情抬起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被金光环绕的连绝,好似被阳光照耀,重新拥有了生命一般,空洞、木讷的眼睛,都有了光彩。


    他伸出手,扶起了她。


    温软的皮肤,柔韧而滚烫的掌心,好似一个烙印,烫得她拧紧了双眉。


    她轻轻地吸气吐气,勉强平复下来,温柔地哄他,“我们回白鹿馆,回祁岭,回见云山,好不好?”


    连绝的眼底泄出一些金色的光芒,随风飞逝,犹如金色眼泪。


    他慢慢阖上眼,平静的语气里甚至多了一份飘渺。


    “我给过机会,我不想杀人。”


    这一刻,天地万物犹生而死,星辰明月碎裂如银沙,初生的朝阳明媚灿烈,刺目白炫之光如世界终结。


    而她听见厉鬼凄厉挣扎的惨叫声,凌厉大风裹挟而飞的喧嚣声,岸边芦苇飘荡芦花四散的簌簌声。


    以及,连绝冰冷的声音。


    ——“但从没有人给过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