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黑云

作品:《落笔

    刑部盯梢的密探一直藏在暗处不敢松懈,三更天,风雪呼啸,几声钟响,惊得树梢积雪簌簌抖落。


    他们负责盯着谢字卿和刑部动向,这几日刑部通宵达旦,这四人便也没有眨眼的时候,丧钟过,接到宫里的飞鸽传书:圣上驾崩,将有大变,盯紧谢字卿,诛杀宋疏遥。


    几人得令,从屋顶悄然滑落,身法飘逸,顺着火光一路摸到关押人犯的大牢。


    这牢狱构造他们已是极为熟悉,不多时便到了宋疏遥的牢房门口,削铁如泥的长刀一劈,牢门的锁链应声落地。


    角落里有个潦草的身影,身着囚服,背身躺着,像是没听见铁索声,竟纹丝不动,其中一密探见状,微一皱眉。


    另外几人也察觉不对,那躺着的倒像是个假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几人一同持刀上前,刚要出刀,地上那条人形却以疾如雷电之势腾空而起,寒芒骤现,登时削得其中一人脑袋分家!


    其余三人哪来得及反应,牢门外突然灯火乍明,再看那拔地而起的人形,竟是穿着囚服的刘辅!


    刘辅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笑意森然道:“清君侧,诛杀贤王乱党!”


    他早就穿着囚服在此等候贤王派来的杀手,而宋疏遥早些时候便已出了刑部。


    她生平第一次越狱,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天色虽暗,可总觉得有人盯着,如此走了一段路,一拐弯,朦胧中看见几个儒生打扮的人在墙边站着,她多看了一眼,竟认出最前面那个是大都督吕绩手下的副将严文渊。


    两人在泽州时见过,严文渊也立即认出了她,众目睽睽,不能行礼,便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宋疏遥心中一紧,亦是不敢行礼,走过去低声道:“严将军怎么来了?”


    “奉大都督和谢尚书之命前来接应娘子。”


    “吕将军也来东都了?”宋疏遥的瞳孔猛地一缩。


    吕绩手中有泽州的鲲鹏军,这是离皇城最近的一支军队,鲲鹏军毕竟不是谢氏的私兵,清君侧之举,看似师出有名,实则如履薄冰,事成,则可拨乱反正,匡扶朝纲,一旦失败,便会被扣上篡朝谋反的罪名,不仅身败名裂,更会累及宗族,谢字卿能说动吕绩参与清君侧,定是许久之前便开始准备,只待今日。


    “大都督还未赶来,末将做个先锋,还请宋娘子随我到宣王府落脚。”


    他说着拿出一套儒生的衣服递给宋疏遥:“宋娘子先换身衣服,方便行事。”


    宋疏遥边说边把衣服往身上套,又问道:“将军们为何扮成儒生模样,这夜黑风高,一群士子在街上行走,岂不显眼?”


    严文渊道:“宋娘子有所不知,今日儒生在大理寺门前闹事,现在还未散去,咱们这么一扮,谁也看不出端倪。”


    “闹事?为何闹事?”


    “为了让大理寺放人,营救东洲客。”


    宋疏遥脸上变色,眉毛像是打了死结:“山雨欲来,若是今夜动起手来,这群儒生岂不是危险?”


    严文渊道:“谢尚书已有吩咐,待将宋娘子送到宣王府,我等就去大理寺疏散人群,以保儒生安危。”


    宋疏遥立即道:“不去宣王府了,咱们一起去大理寺。”


    天色昏沉,大理寺门前却亮如白昼,列队的禁军支起火把,如一道火墙般将成群结队的白衣儒生隔绝在外。


    这群人里,除了儒生,还有形形色色的读书人,女子,男子,青年,少年,不知在何处而来,皆在此时聚集一处,口中喝道:“放东洲客出来!她不过是揭露真相,何罪之有!”


    “释放东洲客”的叫喊声,海浪似的一波盖过一波,前头拿刀抵着人潮的禁军早已烦躁不堪,冲后边的人道:“范将军怎的还不回来?要不把这些带头闹事的抓了吧!”


    薛冷竹站在木架子搭起来的高台上,穿了一袭飘然的白衣,风吹过衣带翩跹,仔细看时,裙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宋疏遥之前写的“讨贤王檄文”,她穿得单薄,风雪中站了两个时辰,已经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我再去宫里问问,”那禁军道,“你带弟兄们再坚持一会。”


    话音刚落,远处几个禁军便簇拥着一个人过来,正是刚从宫里回来的范将军。


    “将军,可见到贤王殿下了?这些人抓还是不抓?总不能跟他们僵持一夜,大典在即啊!”


    范将军面色阴沉,已然心烦到极致,半晌吐出几个字来:“杀了吧。”


    “是……啥?杀了?”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禁军中一片哗然,“杀了?杀哪个?”


    这些闹事的人里,不少都有些背景,官宦子女,士子大儒,哪怕是国子监里的学生,日后都是要入朝为官的,莫说杀了,就算是抓了,这些文人的笔杆子都饶不了他们。


    范将军看向手下的兵:“那个带头的薛冷竹本就和东洲客沆瀣一气,东洲客今日已经定罪,薛冷竹是同党,可以杀,至于其他人,若是抵抗激烈,拒不退去,也抓几个杀了。”


    “……”


    “贤王殿下的命令,咱们也不得不听,”范将军看着纹丝不动的禁军,双目一瞪,催促道:“去啊!”


    “是!”


    一行人得令,拔出刀来,气势汹汹地行至众人面前,吆喝道:“不想死的赶紧回家去,若是不走,刀剑可不长眼睛!”


    这些读书人本就在气头上,见禁军要来硬的,心头怒火中烧,也来了劲头:“禁军不护百姓安危,竟敢当街屠杀无辜儒生,王法何在!”


    那禁军骂道:“就你们也算无辜百姓?闹事的暴民,统统抓起来!”


    话音一落,人群里已经炸开了锅,两厢摩擦,有人已经动起手来,那群文人哪是禁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揪住了头发或脖子推倒在地,人仰马翻,像是炸了窝的鱼。


    眼见乱了套,薛冷竹眉心紧锁,盯着范将军那头喊话道:“朝廷当真要一错再错?东洲客仗义执言揭露世相,何罪之有?天下文人愿以命相护,尔等却甘为贤王爪牙,屠戮清流,他日史笔如刀,血债血偿,这等骂名将军担当得起吗?”


    范将军黑着脸,他能不能担得起骂名都是后话了,今夜若是不能平息混乱,明日大典,亦是他的死期。


    想罢,他暗暗叹息一声,接过身旁人递过的弓箭,对着薛冷竹,拉弓搭弦,冷声道:“薛娘子,今日之事各有难处,你也别怪我,黄泉路上,我给你多烧点纸。”


    语毕,拉弓如满月,却听嗖的一声,箭矢刺破风雪,月光下一支冷箭直直扎在范将军的手腕上,疼得他“啊”了一声,手中的长弓哐当落地!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雷奔般的马蹄声,人群瞬间分成两侧,一行白衣仿若流水沸腾,马蹄飒沓,在禁军面前停了下来。


    “何人敢伤将军!”禁军大喝,一行弓箭手立马对着这群不速之客拉开弓弦。


    一声骏马嘶鸣,有士子望向那匹为首的枣红大马,再看马上持弓射箭的那人,吃惊道:“那不就是宋娘子吗?是东洲客啊!”


    薛冷竹眼眶一红,一边从高台上下来,一边呢喃道:“疏遥……”


    “真是东洲客!”人群纷纷响应。


    宋疏遥骑在马上,感激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这其中有她认识的,更多的是不认识的,甚至在队伍最前面,还看见了那日在书纸巷书坊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书迷。


    人群登时欢腾起来,有人先揖了一礼,几乎落泪哽咽道:“苍天有眼,东洲客得救,是大渊文坛之幸!”


    随后纷纷有人仰头呐喊:“东洲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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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死,则大道不死!”


    “东洲客必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宋疏遥心想自己实在被捧得太高,名不副实,可心底实打实的感慨不禁令她热血沸腾,壮怀激烈,她压抑着动容,目光如炬,对众人揖礼道:“诸位因我受苦了!”


    “东洲客,你竟敢越狱?”范将军按住手臂上的羽箭,面色铁青,语气却忽然有些轻松。


    “情况紧急,方才并非有意想伤将军,”宋疏遥看了范将军一眼,颇为抱歉,“只是这些文人身系大渊未来百年兴衰,一个都杀不得,将军为李氏江山鞠躬尽瘁,万万不可在此时误入歧途。”


    她说罢,同她一起而来的那队儒生一同将身上的白衣一扯,露出里面冰冷的甲胄,严文渊打马走向前去,护在宋疏遥右侧,挥刀道:“范将军,贤王倒行逆施,残暴不仁,今日更是要杀害大渊文士,你若有心,定不愿与他同流合污,鲲鹏军将至皇城护驾,为了你手下的兄弟,你也当放下刀箭,将功补过。”


    沉默良久,禁军中人悄声问范将军道:“将军,退不退兵?”


    范将军与宋疏遥和严文渊对视一眼,手掌覆在手臂的羽箭之上,狠一用劲,随着喷涌的鲜血,箭被拔了出来,往地上一扔,沉声道:“我这只手已经废了,自然抵抗不得名将严文渊,宋娘子,严将军,请便吧!”


    话音落,一阵收刀之声,禁军整装,撤下之前放置的尖刺,火把,护送着范将军退至一旁。


    宋疏遥揖了一礼:“多谢范将军。”


    又转头对身后的众文士道:“疏遥多谢诸位救命之恩,东都纷乱,还请诸君速回家去,切莫枉送性命!”


    语毕,骑马到薛冷竹面前,两人对视,已是热泪盈眶,一伸手,薛冷竹心领神会,拉住她的手翻身上马,坐在宋疏遥身后。


    宋疏遥转身对严文渊道:“将军,待将冷竹送回府上,我可否同你们一起入宫。”


    严文渊道:“宋娘子还是先去一趟宣王府吧,那里还有人在等娘子。”


    风雪欲浓,禁军默默疏散着一众学子,正是子时末了,一阵钟声从皇宫深处传来,众人的面色立即冷如寒冰。


    “陛下驾崩了。”


    静谧的雪夜里,钟声悠扬,可丧乐,实在不算好听。


    像一把刀,硬生生捅进朝臣的心脏。


    事发突然,礼部和钦天监众臣连夜便被召进宫中,商讨李岳川下葬一事,一夜未眠。


    此事本该由张皇后主导,可自先太子自刎后,张氏失权,李庭全权接手,昨夜张皇后更是接到旨意,已被幽禁寝宫。


    李庭穿了孝服,一身素白,正不慌不忙地坐在案前看着那份立太子诏书,柳司马进来道:“殿下,清政殿外聚集了一众朝臣,今日可要早朝。”


    还不到卯时,天色依旧阴黑,这些朝臣昨夜听闻丧钟,匆匆准备着,早早就入了宫,一直在殿前围着,此刻一个个都成了雪人。


    李庭抬起眼皮,双目有些泛红,幽幽道:“让朝臣直接去禅音寺候着吧。”


    今日是禅音阁落成大典,是先帝丧期,亦是他登基之日。


    柳司马应声:“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内侍打外边来,上前匆匆行了一礼,道:“司马大人,殿下,还是没找到丁大人,丁大人的夫人说他昨日不曾回府上。”


    柳司马脸色一暗:“那便怪了……”


    李庭眼尾一挑,须臾才冷嗤一声:“活人岂能人间蒸发,除非是已经死了。”


    柳司马闻言颜色大变:“殿下的意思是?”


    李庭神色冷凝,起身道:“将本王的甲胄拿来,宫门落锁,不放任何人进出。”


    殿外黑云压城,李庭望了望天色,已经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