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辰，睡得好吗？”孤儿院院长舒千亿站在裴安辰的面前，头发随意地绑在身后，额前的碎发也还没有拢在一起，几乎快要把整个脸都挡住。


    不仅如此，舒千亿的衣服甚至也是穿反了的，布料之间的缝合处，那一截一截的小线头被风吹着，摇摆不定。


    “很好，院长。”裴安辰不了解这个地方，所以想着，先隐瞒一下，自己昨天遭受的非一般的经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住不习惯。毕竟，你现在可是一个有名的大作家，想来，日子过得应该是很好的，怕是除了你以前在孤儿院的那几年，你没再住过像这样简陋的房间了吧。”


    舒千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碎发分到两侧耳边，露出了略带憔悴、沧桑的面庞。


    眼睛里面既有对裴安辰现状的几丝欣慰，又夹杂着对自己以及孤儿院的孩子们的未来的几许无奈，眼下的黑眼圈也在裴安辰的面前显露无疑，不难想到，昨天的院长舒千亿应该是特意装扮过。


    也许是为了见某个人，也许是心血来潮。


    “别这么说，院长。我的成就，和您的培养，是捆绑关系，我能有今天，您功不可没。”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裴安辰也熟悉了一些江湖套话，这些客气话，张口就来。


    说完，裴安辰又突然深感愧疚，似乎这些话，并不足够去表达自己，而且，显得自己有些敷衍。


    然而，舒千亿并没有这么觉得，舒千亿听了裴安辰的话，很是开心，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裴安辰的这句话给舒千亿注入了生气，使得，舒千亿终于不在那么沧桑。


    “那就好那就好。我希望，我这里的所有孩子，余生都能过得安稳，开心。以前，我还自我怀疑我怕我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很好的未来，现在看到你这样，我突然感觉，信心满满。我相信，我的孩子们，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舒千亿开心之余，自然而然地拉起了裴安辰的手，将裴安辰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紧紧攥着。


    裴安辰的双手，微微有些剐蹭感，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舒千亿的双手，布满了茧子，一点一点剐蹭他的手，一点一点，刺痛他的心。


    舒千亿手的纹路，像是树枝一样，将裴安辰的心一圈一圈地缠紧，直到跳动的心脏被紧紧地包裹在里面，才停止了收缩。


    “啊！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舒千亿好似突然反应过来，放开了裴安辰的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在自己身侧抹了抹。


    眼睛里面有些慌乱，像是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没事的，院长。你找我有事吗？”裴安辰温柔地看着舒千亿。


    “是的，不过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可以去我的办公室去说吗？”舒千亿面露难色，似乎是怕裴安辰会拒绝她。


    “当然可以。”裴安辰欣然答应。


    两个人到了舒千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和裴安辰的屋子大差不差，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院长舒千亿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木桌，木桌上面有很多的文件，木桌中间有些向下弯曲，大概是上面的文件压的。


    桌子上面还有一个“饱经风霜”的小烛台，里面有一小截蜡烛，烛芯懒懒地搭在小蜡烛上面，蜡油紧紧地抱住烛台残破的身躯。


    “嗯……怎么说呢，昨天，有一个投资人找到我，想要收购我们这个孤儿院。”


    院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招呼裴安辰坐下，裴安辰坐在院长地对面，院长刚刚才拢好的头发，再一次被狡猾地从窗户的缝隙里面钻进来的风儿肆意的撩拨，凌乱地拍发在院长舒千亿的脸上。


    好似命运有意地在摧残着舒千亿。


    “院长……”裴安辰看着自己面前的院长，心里有些心疼。


    裴安辰突然有些茫然，昨天见到的舒千亿，美艳大方，和今天这个面色十分憔悴的、背负着重大决定的孤儿院院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裴安辰，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孩子的，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把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当做我的亲生孩子。”


    院长舒千亿的眼睛里面慢慢地注入了泪水，即使不多，还是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来。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答应他，如果我真的答应了，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们在他们的手里会经历什么。可是如果我不答应，孤儿院的孩子太多了，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来领养，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孩子可以生存下去。”


    院长舒千亿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奈。


    裴安辰记得这个事，当时，舒千亿选择了和那个人合作，随后，院长每年都把十八岁以上的孩子，送到那个人的手里。


    不过，当时的裴安辰因为裴安柒的原因，两个人纷纷躲了过去。


    所以，裴安辰并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命运究竟如何，现在，他和舒千亿一样，对于这些孩子的未来，是未知的。


    让裴安辰帮院长舒千亿做决定，这倒也是有些“找错人”了。


    “院长，你认识那个人吗？了解他吗？他是……”


    “我不认识。就是一个女子，样子嘛，就和我昨天的样子差不多，看着很高贵。啊，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是她非要给我打扮打扮，说我底子好，然后给我化了妆。”


    舒千亿脸上有些微微发红，看得出来，对于自己昨天的形象有点害羞。


    原来如此！


    怪不得紧紧一夜的时间，院长的样子相差这么大！


    “我觉得，她人还可以，感觉挺好相处的。”


    院长舒千亿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种被别人捏住命脉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院长，我想，我没有办法替你做这个决定，不过，我想，你应该相信你自己。你要相信，你自己做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决定。”


    裴安辰除了安慰舒千亿，没有其他的办法。


    “是啊，你没有办法替我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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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舒千亿苦笑一声。


    风声越来越大，拍打着窗户，不停地叫喊，仿佛要冲进来，将舒千亿这脆弱的身躯撕碎、搅烂。


    舒千亿长舒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静静地站着，承受着冷风的侵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可以有一丝丝的慰藉。


    裴安辰也起身，看着舒千亿的背影。


    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并不知道舒千亿曾经如此的为难。


    那个时候，他眼里的舒千亿，是犹如“利益的走狗”这样的一个形象。


    因为那个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大家都以为院长是因为想要那些钱财，才会将他们“卖掉”。


    小孩子嘛，不懂得这些，只是以为自己是被院长卖掉了。


    那个时候，孤儿院里面的小孩子几乎都是痛恨着舒千亿的。


    他们只顾着自己的悲痛，不管舒千亿的艰难。


    只是简单地以自己局限的视角看世界，难免会有所忽略。


    有的时候，你看见的，只是你想看见，是你主观意义上想要的结果，而这，恰恰并不是真相。


    这些，裴安辰小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只是舒千亿突然有一天和他们说了这件事，裴安辰那个时候也和其他的小朋友们一起“同仇敌忾”，将舒千亿当做一个为了金钱，将他们“吃干抹净”的恶魔。


    如今看到舒千亿这个样子，裴安辰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当初裴安辰凭借着舒千亿对自己有多年的养育之恩，在自己离开了孤儿院以后，还是常来看望院长舒千亿。


    那个时候，舒千亿总是拉着裴安辰，一旦聊起来，就可以聊很久，就算，裴安辰不怎么回应舒千亿。


    不过，即使那个时候，裴安辰已经离开了孤儿院，舒千亿却从来没有将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告诉过裴安辰。


    所以，这个沉重的原因，裴安辰不会知道，孤儿院其他的孩子，便自然更是不会知道的。


    “我想好了，我准备答应她。即使这样，可能会让我的孩子们恨我，可是，为了他们的未来，我甘愿一生背负着这个骂名。”


    “我愿意用我自己所谓的名声去换他们的未来。”


    舒千亿的话混合在风中，随着风，将裴安辰包裹，就像是当年，裴安辰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刻，舒千亿给予裴安辰的那一个充满了不舍和心疼的拥抱，跨越了时空，再一次抱住了裴安辰。


    裴安辰的眼中流下了泪水，滴落在地上，砸出了愧疚与感恩。


    “不过，我也不能就那么把我自己的孩子交给她，我想好了，我先送几个去她那里，然后我会偷偷地观察，看看，她是不是真心对我的孩子们好。如果可以，那我以后就可以放心地将孩子们送到她那里了。如果不行，就把孩子们带回来。”


    舒千亿说完，转过身，外面的风渐渐温柔了下来，只是轻轻地吹着舒千亿的眉头，将舒千亿的紧锁的眉头像是按摩一样，运用恰当的手法轻轻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