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跨越国境线时，交通还是比较便利的。尽管卢温诺离海边不算太近，莉莉安和凡妮莎最后还是下午成功赶到了港口。


    莉莉安难得没有被无关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她深呼吸，“我可以闻到海水的味道唉！”


    “这里是海边。” 凡妮莎时不时会看一下手表，她在火车上就很担心她们会来不及，所幸的是她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


    欧珀号静静的停靠在岸边，四个漆黑的烟囱矗立在高大的船身上。岸上挤满了人，船上也有不少乘客正在挥手告别。


    莉莉安紧紧抓着自己的行李，她一边不停的向四周的人说着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一边试图跟上凡妮莎的步伐。


    凡妮莎就提了个大的手提箱，在人群中时，她比莉莉安灵活多了。好几次，莉莉安都担心自己会和凡妮莎走散，好在对方一直都在自己一定距离内，而且等到了邮轮附近，她们也不需要跟普通游客走同一条通道。


    莉莉安和凡妮莎属于来的比较晚的那批，在处理完登船相关的事情后，欧珀号已经差不多到了启航的时间了。


    在这剩余的时间中，莉莉安决定呆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凡妮莎则是 “我去甲板上看看，应该二十来分钟后能回来。”


    莉莉安比了个 “OK” 的手势，挑了那个离阳台最近的床躺了下来。


    凡妮莎登上甲板，走到栏杆边，俯视着下方岸上的人群。


    她现在本来就遭受着旧伤的折磨，如果不集中精神，连近处的景象都会扭曲，更别说在这几十层楼高的船上了。


    但正是因为本来就看不清，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反而变成了一种 “看得清”。皮肤的颜色，衣服的颜色，建筑物的颜色，这些五彩斑斓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宛如另一片海洋在岸上起伏。


    就算我的视觉没被侵蚀，看远景应该都差不多吧。凡妮莎有些惆怅，她原本早就忘了拥有正常的视觉是怎么样的体验。


    闭上双眼，她能感受到湿润的海风，能听到旁人的话语和空中海鸥的鸣叫，也闻得到空气中的咸腥气味。


    每当注意到其它感官的存在时，凡妮莎都格外庆幸目前只有视觉出了问题。


    主啊，您的法则无处不在，您的圣言领导着信众，而我身为您忠实的仆从却宛若与您所绘制的轨迹脱节，这到底是惩罚还是考验？


    凡妮莎在内心默默祈祷了一会，当她睁开眼时，欧珀号已经收起了锚。


    人群中发出欢呼声，时隔多年，他们终于看到了这艘久负盛名的船只在洛斯兰海域上的姿态。


    凡妮莎回想起了自己曾在报纸上看过的一段采访，艾弗里·雅洛嘉尔德依旧穿着那套条纹西装，面对记者，他显得自信满满。


    “我不否认欧珀号的历史并非毫无波澜，但这些所谓的诅咒难道能阻挡我对她的热爱吗？能从每次危险中回来，难道不算是一种幸运吗？就因为恐惧而放弃这枚宝石，这种思想才令我感到可耻！欧珀号是法术与机械的融合，是彼界与现世的孩子，她承载的是人类的浪漫与梦想！我不但要让她回到海上，我还要让她重新跨越 ‘大漩涡’ ！”


    该死的雅洛嘉尔德，愿主保佑这条船不要再出状况了。


    凡妮莎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天气正好。


    在码头上，一个身着红色主教袍的女人端详着离去的欧珀号，却没人看到她。每当有人走向她所在的位置时，便会自觉的绕开。


    片刻后，她化为点点光斑，消失在人海中。


    ……


    在自己的宅邸里，艾莉卡·艾沃特正在享用下午茶。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人坐在白色的小圆桌旁。那个人扎着松散的单侧麻花辫，金属义肢的手指搭在茶杯上，但她什么都没喝。


    艾莉卡抿了一口红茶，“欧珀号已经离港了，你真的不和她们一起去吗？”


    “没必要。” 对方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卢温诺盛夏的温度对她的穿衣风格一点都不友好，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你还挺信任她的。不过伊琳娜，我此前都不知道你是这种遵守程序的人。” 艾莉卡微笑道。


    “凡妮莎·冈萨雷斯一直都忠于她的职责，我目前没有理由不信任她。” 伊琳娜·席尔瓦回答。


    “目前……你们信秩序之神的还是那么，用词严谨。” 艾莉卡有些感慨，“如果她表现出令人值得担忧之处的话，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按照一般程序处理，” 伊琳娜的表情毫无波澜。


    “教科书式的答案，伊琳娜，你还是那么无趣。” 艾莉卡朝嘴里扔了一块饼干。


    伊琳娜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听什么？阴谋诡计？你以为我是你吗？”


    伊琳娜已经坐着发呆十几分钟了，她实在是受不了目前悠哉游哉的氛围，“艾莉卡，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报纸上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在这里喝下午茶！”


    艾莉卡点了点头，“啊，舆论危机，啊，有人差点死了。但是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艾莉卡看向伊琳娜的目光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和疲劳。


    “艾莉卡，这件事，发生在，你的庄园。” 伊琳娜狠狠的指向她们旁边的建筑，“受害者还是那个老头子。我的主啊，他居然还进医院了！就算你说这不是你做的，其他人会信吗？更何况你在这个地方设下的一些结界确实不合规。”


    “所以我现在就寄希望于圣父了。” 艾莉卡耸了耸肩。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教宗会替你说话？” 伊琳娜觉得难以置信。


    “就目前状况而言，我除了相信圣父的慈悲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愿女神保佑我吧，只要不被绝罚我什么都能接受。” 艾莉卡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艾莉卡饮尽了茶杯中的茶，“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计算明明没有出错啊，这几十年来都没出过问题，怎么现在就……”


    对伊琳娜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彼界离这里太近了，你到底把那个地方当作了什么？发电厂吗？”


    艾莉卡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没那么蠢，我只是稍微借用了一下彼界的力量而已，重叠率此前一直都保持在正常范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影子’，我是说彼界生物，就突然……难道我真的太累了吗？”


    “说不定有人篡改或污染了法术回路。” 伊琳娜直白的说出了她的猜想。


    艾莉卡的目光对上了伊琳娜冰冷的眼神，“你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吗？近期进入过那层空间的人除了我以外只有……”


    凡妮莎·冈萨雷斯。


    这个名字出现在了两人的脑海中，伊琳娜继续道：“你对彼界污染的印象可能不太深刻，但我能很确定的告诉你，就算她没有有意这么做，残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也可能会侵染现实。你不该让她去那么脆弱的地方，艾莉卡。”


    艾莉卡沉思了几秒，“好吧，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觉得你可能忽略了另一个重要人物。你之前不是说最需要注意的是那个莉莉安·奈尔森吗？”


    “她没有直接与那层空间接触。”


    “确实，但我观察过她的灵魂，” 艾莉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适。


    这几天来，她的脑海一直在强迫她反复回想起那转瞬即逝的黑影，钻研如何排除这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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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素。在她的工作间里，图纸和草稿纸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就是因为这个，她这最近的精神状态都有点过度敏感。


    “那么一瞬间，那个研究员……好像变成了一堆虫子。” 艾莉卡打了个寒颤，“但她又不是彼界生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虫子？”


    伊琳娜的声音很轻，轻到艾莉卡差点没听见。


    “对，虫子，像蚯蚓一样，一条一条的。” 艾莉卡皱着眉头，“真奇怪，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细节。”


    ……


    好重。


    动不了。感觉不到四肢。有什么东西压着我？


    什么都看不到，我该睁眼吗？怎么睁眼来着？


    莉莉安困难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灰暗的天空。她感受到自己躺在坚硬的地面上，鼻腔里满是浓烈的恶臭。


    又是这个梦，我睡着了？


    莉莉安勉强转过头，果不其然，那个 “人” 正躺在她不远处。


    那是小时候的她，更准确地说，她的尸体。


    那具尸体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海里捞起来一样，被泡的身体膨胀，皮肤发白脱落。在布满褶皱的皮肤之间，莉莉安还能隐约看到腐烂破损的童装。


    尸体侧躺着，凌乱肮脏的金发遮住她大半脸庞，但莉莉安还看得清发丝后的那双无神的眼睛，那双眼一直看着她的方向。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莉莉安直接被吓醒了，但到了现在，她顶多有些不安，甚至还有点无聊。


    莉莉安在内心叹了口气，她在梦中几乎做不了什么，只能等自己醒过来。


    海水和尸睡混在一起，从湿漉漉的腐肉中溢出，没过多久，那股水流也浸湿了莉莉安的衣角。


    没关系的，再等几秒就行了，再等几秒就结束了。莉莉安强忍着恶心安慰自己，然而，这一场梦却转向了一个意外的展开。


    在莉莉安的梦中，那个溺死的她第一次出现了别的行为，她涣散的瞳孔仿佛变了一些，而后，僵硬的伸出了一条手臂。


    莉莉安有点想爬远一点，奈何梦中的自己完全不听意识使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湿漉漉手指碰到自己的发丝，而在那一刻整个梦境都发生了变化。


    干燥的地面和灰暗的天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片漆黑和远处几束昏暗的光。


    莉莉安完全看不清自己，她只看得到另一个自己在向上浮，而自己在往下沉。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没醒来？梦境中的压迫感是如此的真实，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压在莉莉安身上。


    在莉莉安一片混沌的脑海中，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在往上抬，随后，她的指尖传来了滑腻的触感。


    梦中的那具尸体仍在静静的上浮，莉莉安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指尖的触觉并没有消退，那微弱的感觉反而扩散了开来。


    在这些梦中，莉莉安第一次有了 “醒过来” 的感觉。


    海水流动的感觉，令人反胃的咸味，窒息的感受，刺骨的冰凉，恐惧，好奇，绝望，愉悦，一切莉莉安所熟知的感知都在脑海中炸开。


    莉莉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面前根本没有气泡浮现，前一秒，她又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咙了，但下一瞬间，海水挤压的痛苦又是那么的深刻。莉莉安的手抓向自己的脖子，更多的肢体便被带动的缠了上来。


    醒来，我必须醒来！


    恐慌席卷了莉莉安，梦境不该这么清晰！


    “莉莉安！莉莉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莉莉安耳畔响起，随着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她紧闭的双眼终于猛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