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走凡妮莎这位 “优秀员工” 后，伊琳娜·席尔瓦有时候会感觉审判庭要处理的事好像少了很多。


    换个说法就是，被捅到她面前的问题变少了。


    当然，审判庭的工作还是很繁忙，而且伊琳娜知道，只要她还愿意发挥所剩无几的精力，自己的日程还能变得更丰富。


    “这就是现在的阿尔伯特·汤姆森？” 她仰起头，看向透明牢狱中成堆的 “铁线虫”。


    站在旁边的审判官点了点头，“是的，他曾经是一位议员。目前调查得出的结论是他为了成为长生者进行了非法的身体改造，主持改造的人……很可能与黑市上的那家伙有关系。汤姆森家中有许多被彼界污染的材料。”


    伊琳娜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对于一些人，强行成为长生者的风险与渐进的死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下属继续道：“阿尔伯特·汤姆森的家人曾多次替他求情，不过，他在被抓捕后很快就失去了活性。”


    下属递出了一份文件，“这上面是他亲属，还有他们搬出来的名字。”


    “怎么还牵扯到第五局了。”


    伊琳娜接过了名单，位于第一列的 “莱亚姆·汤姆森” 相当显眼。


    他是教会审判庭第五局的局长，而他本人现在正因为阿尔伯特遗体的处理闹罢工。


    “如果他继续这么下去……” 伊琳娜身旁的审判官神情忧虑。


    第五局在教会审判庭内是一个很大的部门，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比较大，它的运转目前还没出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闹一闹这件事就能过去了？” 伊琳娜觉得莱亚姆对目前的状况可能有严重的误判。


    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长短粗细不一的 “虫子”上面。


    “阿尔伯特·汤姆森现在模样倒是挺眼熟的。”


    “现在的事，大概和二十三年前的 ‘寄生虫’ 灾害有一定关系。”审判官面色沉重。


    虽然她已在审判庭中任职多年，但这种东西造成的场面还是让她印象深刻。


    有些死者被剖开后甚至连骨骼都不剩下，只有一团团蠕动的 “虫子”。


    “不，一定有关系。” 一股烦躁与怒火在伊琳娜心中升起。


    那件事和审判庭权力交接的时刻离的太近，以至于相关的许多资料与事项都有些混乱。


    *****，塞缪尔那家伙到底留了多少烂摊子！


    伊琳娜想起了那个几乎是逃出奇曼克斯的上一任庭长。


    早知道扳倒他那么容易，伊琳娜肯定不会忍他那么久。


    “如果现在发现的生物和那些曾经泛滥成灾的东西是同类的话，这批应该还没成年。”


    伊琳娜没在玻璃内壁上看到黑色的卵鞘。


    下属点了点头，“如果它们成熟了的话，汤姆森的亲戚们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下午开会前你去调取一份 ‘516年寄生虫灾害’ 的资料。这里的生物也取一部分样本，到时候在会议上展示。” 伊琳娜命令道。


    “明白。”


    暂时为这项工作收尾后，下属又拿出了一个信件，“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来的路上碰到了贝克曼枢机”


    他？伊琳娜接过白色的信封，“他还有说什么吗？”


    下属摇了摇头。


    等离开用于关押异常生物的牢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伊琳娜才揭开那封信。


    数张被密密麻麻的乱码填满的纸从信封冒了出来，伊琳娜有一瞬疑惑，直到她明白艾德里安·贝克曼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经病。


    略带无语意味的笑容撬动了伊琳娜僵硬的脸庞，她的精神拂过纸面，轻轻松松解开了浅显的谜题。


    排除了多余的信息后，伊琳娜发现这只是一个共进晚餐的邀请而已，时间是在明天。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她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为了感谢自己支走那个总是追着他查的凡妮莎？


    为了从审判庭拿到什么好处？


    单纯的叙旧？


    叙旧……是啊，他确实是个念旧情的人，很像塞缪尔。一个漆黑的三角形在伊琳娜手中出现，瞬间将信件吞噬。


    “正好我也很想和你聊聊呢。” 伊琳娜语气轻快的握紧右手，关上了那三角的通道。


    ……


    驶入 “大漩涡” 所在的海域后，凡妮莎意外的发现莉莉安好像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不适。


    除了前不久的小插曲，以及后续正常范围内精神错乱，这位莫名其妙的研究员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凡妮莎，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莉莉安蹲在一圈灰色的结界内，她面前的地上摆着几张还没做完的量表，而且从她敷衍晃笔的样子来看，她也不打算继续写下去。


    凡妮莎照样表情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对莉莉安的抱怨无动于衷。


    莉莉安不久前还在像吃了毒蘑菇一样胡言乱语，所以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凡妮莎都保持怀疑。


    她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凡妮莎试图把莉莉安的碎碎念念推出脑外，但过于灵敏的耳朵还是忠实的把一切都传达了过来。


    莉莉安叽叽喳喳的声音宛若蚊子的嗡嗡声折磨着凡妮莎的神经，这对于她而言倒不是无法忍耐，但在这烦人噪音的加持下，等莉莉安填完量表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格外煎熬。


    “这是流程，你不配合的话会很麻烦的。” 凡妮莎无奈的挤出了一句解释。


    “什么样的麻烦啊？” 莉莉安仿佛真的很好奇。


    我就不该开口。凡妮莎从这趟旅途开始后不久就发现莉莉安只是表面上害怕交流，她一旦和某人熟悉起来，就会得寸进尺般不断试探对方的社交底线。


    “是给你麻烦吗？还是给我？哦，或者是都是？”


    “……你可能会被认定为无可挽回的彼界生物，或者我会因为玩忽职守被开除。” 凡妮莎脸上并没有开玩笑时的悠闲自在。


    黑色笔尖停滞在纸面上，“开除？这么严重的吗？”


    “对，所以你赶紧写吧，过会儿我还要写报告。” 严肃的思绪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凡妮莎带过去了，但未说出口的猜测依然在凡妮莎的脑子里打转。


    庭长该不会想让我死吧？


    不不不，她要是想除掉我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凡妮莎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明明那位掌控着审判庭的人不像是会为了什么阴谋诡计而牺牲属下的角色。


    在“沙沙” 声中，凡妮莎再次透过玻璃门看向阳台外的景色。


    现在已经接近夜晚，离昨日驶过海域的交界线已经过了一天。


    在盛夏，这个时间点的天空点还没完全暗下来，但这片神奇的海洋已经为蓝天的边缘染上了一圈黑色。


    这样的奇观从昨天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就连凡妮莎后来找上安德鲁·格雷夫时，他也在举着相机不停拍照。


    而贝妮丝残影的事，则因更加紧急的 “大漩涡” 被推脱了。


    至少凡妮莎希望是因为逐渐逼近的 “大漩涡”，而不是因为安德鲁忙着玩乐。


    幸好莉莉安没这种习惯。凡妮莎的视线回到那个度假中的研究员身上，她依然在幸苦的填量表。


    莉莉安本人可一点都不想填这些表格，也不想被凡妮莎当成某种定时炸弹。每当出现这种状况，她就无可避免会想起自己其实不是来度假的。


    这趟旅程的结尾，要么是她平安无事的回到叶文赛，要么是死在那个早已被毁灭的 “故乡”。


    审判官阁下就算什么都不干都能给人压力呢。


    莉莉安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的凡妮莎，对方的仪态和往常一样端正，显得柔软的椅背像是一个装饰品。


    在桌上，苍白的手轻轻捏着合上了的钢笔，虽然垫在下方的纸面依然空白，但放在一边的几页纸已布满字迹。


    再往上，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嘴唇，鼻子，然后是一双深灰色的眼眸。


    那双空洞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莉莉安连忙低下头，假装正在忙的样子。


    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叹息传入莉莉安的耳朵，“如果你早点写完的话，我们今晚或许可以……不，没什么，算了。”


    莉莉安的头又扬了起来，“什么啊？今晚什么啊？”


    凡妮莎的手指缓缓拂过光滑的钢笔表面，“昨天有人邀请我去吃饭。”


    “嚯，是谁那么勇敢？” 莉莉安的疑问脱口而出。


    “某位大人物的千金。” 凡妮莎没理会莉莉安调侃。


    那个古怪的黛西比凡妮莎意料中要有勇气，或许是因为家庭背景吧。


    “但是欧珀号上有好多富家小姐。” 莉莉安委婉的暗示凡妮莎说的更具体一点。


    “她属于很有含金量的那种。”


    “含金量……” 莉莉安摸了摸下巴，假装在思考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对这种知识几乎没有任何概念。


    “这样会让你更有动力吗？” 凡妮莎说出这件事的首要目的还是为了让莉莉安快点完成工作。


    莉莉安在量表上涂了几个字，“感觉好正式啊，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


    “还好，不过要注意的地方肯定会比较多。”


    “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莉莉安用笔抵着下巴，“但是我感觉在卢温诺的时候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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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多规矩啊？”


    凡妮莎知道莉莉安指的是那时的舞会，“卢温诺是因为节日传统，以及那里风气比较开放。”


    维萨勒的主流信仰也是流光女神教，但现在已经不在夏颂节的时段了。


    “你能不能专心写量表？” 凡妮莎有些生硬的试图将话题转回正事上。


    在凡妮莎的催促下，莉莉安又写了几个字，“感觉这种场合对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凡妮莎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就不去吧。”


    凡妮莎其实也不是很想应邀，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理解黛西到底想做什么。那个少女简直像个跟踪狂，而且因为她的身份，凡妮莎还不能太为难她。


    “其实你也不想去吧。” 莉莉安一边写一边问道。


    “我——” 凡妮莎一时找不出什么好借口。


    要承认自己应付不来那个古怪的黛西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撒谎和误导又与主的教诲相悖。


    但所幸，莉莉安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多追求，她 “刷刷刷” 的在一叠叠纸上涂写，没过多久就在最后一张量表。


    “嗒哒！写完了！” 莉莉安精神饱满的举起那最后一张纸。


    凡妮莎露出了轻松又带点疲惫的笑容，“终于写完了。”


    在经历一整夜无眠的夜晚和长期维持禁锢类神术后，凡妮莎的精力已经有点撑不住了，但莉莉安是那么亢奋，即使她已经发疯了差不多一天半。


    凡妮莎走到莉莉安身旁，蹲了下来，开始收拾那些被莉莉安胡乱堆叠的纸张。


    此时的莉莉安依旧被禁锢在一圈灰色的结界内，只是她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还拿着一张纸盖着眼睛。


    总算安分点了。


    凡妮莎伸手去拿盖在莉莉安脸上的量表。


    “哇！” 莉莉安突然甩出手，朝凡妮莎袭去。


    下一刻，她的双手就重重撞在了一层屏障上。


    “我*！痛死了！” 莉莉安发出了一声扭曲的尖叫，抱着手在地上滚来滚去。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凡妮莎面目扭曲的骂道。


    莉莉安看起来无暇回应凡妮莎的质疑，她还在抱着自己的手呜咽。


    凡妮莎叹了口气，挥手解除了隔绝着两人的厚实屏障，“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莉莉安老实的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在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后，她的手掌已经泛红了。


    “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凡妮莎皱起的眉头稍微缓和了一些，“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大力气？”


    “我想应该不会打到你……” 莉莉安无力的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


    凡妮莎做了一次深呼吸，以一种不容抗议的口吻说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我怕我一不小心伤到你。”


    刚才竖起屏障完全属于凡妮莎下意识的反应，但如果姿势合适的话，莉莉安说不定会被她掀翻在地上。


    “呃……” 莉莉安就像一张煎饼一样瘫在地上。


    凡妮莎就当她是答应了，气冲冲的抱着那叠量表回到了办公桌前，开始埋头赶报告。


    虽然她的头脑还昏昏沉沉的，但要是太晚提交，凡妮莎不知道那会不会破坏自己在上司眼里的形象。


    在一开始的十来分钟，莉莉安安静到凡妮莎几乎以为她就这么睡着了，但偶尔的几瞥还是证明她只是躺着而已。


    后来，莉莉安又起身，拍了拍衣服，转移到了沙发上。过了这么久后，她好像终于耗尽了所有精力。


    凡妮莎专注于眼下的报告，但她依然听到了莉莉安说：


    “既然你拒绝了别人的邀请，那我能不能邀请你啊？”


    凡妮莎抬起头，疑惑的朝她看了一眼，“我想我们之间还不至于需要这么正式的用词。而且，我想先处理好工作的事。”


    至于跟黛西沟通表明自己不会应邀，这并不在凡妮莎考虑范围内。


    若黛西会因此放弃继续交流，那倒会为她减少许多麻烦。


    “我记得你以前还说我也算工作。” 莉莉安回忆。


    笔尖与纸的摩擦声终于停了下来。


    凡妮莎看着黑色的字母，可能是因为精神不济，她原本工整的字迹都变得有些歪斜。


    “难道你很喜欢被当作工作事项吗？”


    “没有，我只是……”


    凡妮莎捏了捏眉间，收拾起了桌面上的资料，“算了，报告可以等会写。你最好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然的话……”


    凡妮莎瞪了眼喜出望外的莉莉安，但对方只是笑得更灿烂了。


    “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