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阿萦不是害怕,而是心寒……
作品:《惑君》 “你我是结发夫妻,从今往后我会对你敬之重之对你好。”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明淑感觉到一股股热浪朝着自己袭来,舔舐着她早已麻木的肌肤身体却好像变得越来越轻快轻飘飘化为一缕青烟。
和徐瀚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
她是庆国公府的大小姐,祖父曾经对她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只要她愿意而得不到的,为了得到这些,她挖空心思、机关算尽她最终也的确得到了,又如指间砂砾般从手中被人强夺走到最后镜花水月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沈明淑望着这漫天灼烫壮烈的大火,凄然一笑,火光映照着她一张格外苍白明亮的脸。
那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直到她死都不愿来见她最后一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回忆中却全都是他的脸,他的声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新婚之夜他一身大红圆领长袍挑开她的红盖头那时她只能仰望着他,眼睛里是说不出的羞涩欢喜。她的丈夫俊美无俦、位高权重挺拔得像一棵清冷峻峭的柏低沉的声音含着淡淡的酒气,许诺会一辈子对她好夫妻相敬如宾。
为何最后他们两人会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沈明淑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模糊。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闺名。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
“淑儿——”
与此同时山脚。
浓烟滚滚遮天蔽月徐瀚目呲欲裂快马加鞭冲着失火的农庄冲去。
沈明淑早已算准了今夜的风向顺风向一吹火势不可阻挡她抱了必死之心根本就没想过得救大火很快将她所住的院子烧成一片火海。
救水的农户们放弃了救人而选择灭火徐瀚来晚一步望着大火流下悔恨的泪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包袱里急切翻找颤巍巍捧出一只匣子。
这是他离开时沈明淑给他的匣子匣子上了锁沈明淑说匣子里装的东西要等两人逃出生天之后再允许他打开。
徐瀚将匣子在地上砸碎这才发现原来匣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沈明淑早就写好的绝笔信……
后半夜下了场大雾草木上结着细碎的冰晶凄冷的月色隐匿于滚滚浓烟后京城寒寂的夜空中隐有火光冲天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天际惊飞枯树上沉睡的数只老鸹。
女子形如鬼魅疯妇声音嘶哑粗糙一双漆黑冰冷的瞳仁看不
到一点眼白身后是蔓延到遮天蔽日的大火她便逆着火光朝阿萦慢慢走过来一字一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裴肃之能背叛我一次也一样可以背叛你。”
“今日我沈明淑的下场便是来日你沈萦的下场!”
“不不——”
阿萦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瞪大杏眼瞪着被子上的团花纹路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是做了噩梦。
四周一片昏暗在外间值夜的紫苏听到动静赶紧拿着灯盏匆匆进来打起帐子问:“姨娘怎么了可是又被梦魇住了?”
裴元嗣今晚留在了宫中值守阿萦是和绥绥一起睡的绥绥睡在里面阿萦睡在外面防止女儿半夜睡觉不老实掉下床去。
阿萦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她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确定肚子里的这块肉还在再接过紫苏手中的小银灯向床里侧照着。
小丫头脸蛋红红润润时而砸吧两下小嘴应是睡得正香遂松了口气将灯盏还给紫苏。
“我梦见沈明淑死了”阿萦擦着汗轻蹙娥眉道:“那天她除了说要见我就再没说过旁的话?”
紫苏心下一突沈明淑在庄子里的确说过不少恶毒肮脏的诅咒咒骂阿萦不过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污了阿萦的耳朵“她心里怨恨无非是说些姨娘的坏话解恨罢了。”
要说异常沈明淑还在汀兰馆时紫苏去看过她几回这人自从被关之后就有些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可至于是何处不对她具体又说不上来倒是看管沈明淑的青叶说沈明淑自来到这乡下庄子之后却是性情大变每日除了抄写经书便是沉默寡言对人爱答不理的。
紫苏给阿萦倒了一杯温温的茶水“姨娘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好。”
阿萦饮了一大碗茶水疲惫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卯时三刻裴元嗣换好官袍从宫内值房出来向北前往太和门今日早朝成嘉帝习惯于御门听政。
一个时辰后朝会结束方与列位同僚回到都督府上值。
昨夜关押沈明淑的庄子失火凌晨五更庄子的管事连滚带爬到卫国公府来求救三七心知大事不妙赶紧骑马来给主子递信儿。
不巧今日裴元嗣留宫值守决明三七皆进不了内宫早就在都督府外等得脚底生火见到自家主子来了火急火燎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便附耳过去。
“昨夜什么时候的事,除了她其他人伤亡如何?
三七回道:“管事说约莫是四更时分,关押沈氏的屋子忽然燃起了大火,等他们都听到动静起身救火时火势已不可救,正房连同两个梢间全部被烧毁,死了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忍冬,一个叫做青叶,还有个做饭的花婆子,据管事说这花婆子和青叶平日里欺负沈氏欺负得最狠。
临死还要捎带两个仇人,一个无辜的知情人,看来是有预谋的自杀。
“对了大爷,这是昨夜失火时有下人在沈氏失火的院子附近无意捡到的物件。
三七将一只染泥略有脏污的香囊递给了裴元嗣,裴元嗣将香囊挟在手中端详,只见这只香囊是用锦缎、红底白蓝二线缝制而成,香囊上绣着一只绣工不甚好的黄毛虎,女子会绣花绣草,却不会绣猛禽,因此这香囊显然是男子配用之物。
而打开香囊,里面的香料皆已被碾碎,香气极其微弱,看来这香囊应当已经做了很久,裴元嗣沉眉不语,三七便猜到主子是没认出这香囊绣工出自谁人之手,提醒道:“大爷,这针线的走向属下已派人查验过,正是出自沈氏之手。
除了他,沈明淑还会给哪个男人做过香囊不言而喻。
裴元嗣眼底刀锋般的冷意一闪而过,思忖片刻,他倏然攥紧手中的香囊,厉喝道:“不好!快去徐家,捉拿徐瀚!
徐宅。
沈明淑犯错被关后徐瀚便搬出了庆国公府,在离庆国公府不远的牛角胡同买了一座宅子,三七和决明很快带着侍卫就闯进了徐宅,而徐家却早已人去楼空,只余几个洒扫做饭的婆子惊慌失措,还以为家中闯入了强盗。
下衙之后裴元嗣没有急着回家,先骑照夜白去了一趟徐宅。
徐宅,徐湛同样脸色沉凝地侯在徐宅门前,卫国公府的侍卫们见他一从翰林院中出来二话不说便连胁带逼将他赶至了此处,待到了徐宅,徐湛看着弟弟门前列阵以待气势汹汹的扈从们,心内莫名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两人一打照面,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防备,徐湛比裴元嗣官低三级,按照礼仪先行礼再开口问道:“不知卫国公将下官急召此处所为何事?
裴元嗣没回答,下马冷冷瞥了徐湛一眼走进宅内。
徐湛皱眉紧随其后。
两进的宅子并不大,穿过垂花门后就是内院,站在庭院中间一眼望过去就能几间房尽收入眼底,一间正房、两件厢房,梢间,甚至是后罩房里都被人翻了个遍,独独不见徐瀚
半个影子。
门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回、回两位大人的话,二爷距今已经两天没回家,小人也不知二爷这几日去了哪儿!”
和门房的答复一样,婆子小厮们皆对徐瀚这两天的行踪不得而知。
徐瀚自被辞官之后便整日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读书,作为徐瀚在京城唯一的至亲兄长,徐湛本应对弟弟的行踪了如指掌——
因为自从徐湛无意发现弟弟与卫国公夫人沈明淑通奸之后,便以徐瀚生母朱姨娘的性命为要挟,严令禁止徐瀚再偷偷潜入卫国公府半步。
徐瀚近来也确实如他所言始终规规矩矩,甚至还依他所言相看了几个女子,与其中一个女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昨夜,沈氏纵火**,这是在她院子里发现的东西,针线出自她之手。”
裴元嗣将香囊直接扔到徐湛身上,徐湛急急接住,赫然发现香囊上绣着一只雄伟的黄毛虎,而虎,正是徐瀚的属相!
徐湛后背冷汗直冒,面上却强作镇定道:“不知卫国公这是何意,卫国公夫人的遗物与愚弟有何牵连?”
“他们二人有何关系,我想徐编修应当比我更清楚。”
当初裴元嗣既拷问沈明淑一干心腹,白芷与周妈妈自然将沈明淑与徐瀚私通之事尽数抖落了出来。
处置沈明淑简单,因为裴元嗣对沈明淑早就没有任何感情,沈明淑对他的背叛在他心中起不了丝毫波澜。
可理智上他却不能处置沈明淑,于公他要考虑到卫国公府的名声,若将事情公诸于众,卫国公府的名声将毁于一旦,而若将沈明淑私下处置,沈明淑一死赵氏势必会再逼迫他娶妻纳妾。
于私,裴元嗣放纵妻子的背叛也不全然就是大义凛然。
沈明淑咒骂他负心薄幸,背叛誓言,裴元嗣无话可说,可他要让沈明淑知道,没有人会一辈子一成不变,如果沈明淑在落魄之时生命中出现了对她更为体贴不离不弃的徐瀚,她是否还会如最初一般守贞不渝坚守誓言。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裴元嗣警告过徐瀚,革掉他的官职,哪想到徐瀚竟如此胆大,冥顽不灵,抛家弃业置之生死也要与沈明淑这样的女人偷.情。
眼下再追究徐湛责任为时已晚,何况徐湛徐瀚兄弟俩也没什么真感情,倘若是徐瀚纵火杀沈明淑还好说,裴元嗣就怕是沈明淑**,徐瀚发现丢失的香囊之后仓皇潜逃,留着这个孽障迟早成祸患,裴元嗣必须要抓住徐瀚将其正法。
裴元嗣不跟徐湛绕圈子,面无表情道:“沈氏
**当夜,徐瀚在何处,如今他又逃窜去了何处,徐编修这里可有线索?
徐湛就算监视徐瀚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叫人贴身不离的把守,故摇头道:“下官不知,这几日下官一直以为愚弟在家中读书。
“很好。
裴元嗣连连冷笑,一刻不多耽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道:“立即全城通缉徐瀚!
徐湛面色骤变。
沈明淑不可能无缘无故**,以徐湛对徐瀚的了解,徐瀚对沈明淑用情至深,绝不可能失手错杀了沈明淑。
可沈明淑昨夜**之时,徐瀚的香囊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沈明淑所处的庄子院中,除非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私通的关系!
光是这一点也就罢了,裴元嗣却能仅仅凭借一只沈明淑亲手缝制的香囊就断定此物是徐瀚遗失,迅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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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来,而弟弟徐瀚也的确不知所踪,难道裴元嗣和他一样,早就发现了弟弟和沈明淑的关系,只不过没有戳破!
那他和阿萦的关系岂非也……
这个念头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徐湛脑中炸开,一瞬间千万条纷乱思绪划过徐湛心头,不过徐湛慌乱了片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裴元嗣可能会查到他曾经求娶过阿萦,是以在官场之中一直对他态度冷淡,但他应当不知他曾与阿萦私会以及他曾帮阿萦做过的那些事,否则以他的度量断不会容忍到今日。
正如裴元嗣所想,徐湛对徐瀚本没什么兄弟感情,先前徐瀚和沈明淑狼狈为奸陷害阿萦,徐湛监视并警告徐瀚,一是为了阿萦,二是为了徐家全族,因为徐瀚即将得罪的这位可是皇亲国戚权臣贵勋,他不能眼睁睁地放任徐瀚将徐家和他一同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徐瀚既然敢逃,便说明他已经不再顾忌家中的朱姨娘,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亡命之徒!
有什么人会比亡命之徒更加可怕!
徐湛不敢耽搁,立马走了出去继续盘问府内的婆子小厮,希望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事情刻不容缓,一面裴元嗣骑马去了城外看管沈明淑失火的庄子,一面命决明和三七各自领着卫国公府两队人马低调装扮在京城内外联合捉拿徐瀚。
与此同时裴元嗣很谨慎地命人压下了沈明淑**而亡的消息,沈明淑是犯了大错,他可以代表卫国公府、庆国公府和顾家三家私下处决沈明淑,但在沈明淑刚死的这个节骨眼上卫国公府却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起来将成为攻讦他与卫国公府的一把利刃。
然而找了一天一夜,不论是城内城外徐瀚竟没有任何踪影。
卫国公府。
裴元嗣在进门前调整好呼吸,神色如常地掀帘进来。
裴元嗣知道阿萦胆小怕鬼又极容易自责愧疚,如果被她知晓沈明淑纵火**,必定会寝食难安忧心如焚,因此早先叮嘱过三七决明严禁在府内传扬此事。
只剩两人的时候,阿萦让奶娘把绥绥抱了下去,拉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小腹之上,依恋地搂住他,将脸埋进他温热宽阔的胸膛里。
“怎么了?”
裴元嗣一整天的奔波疲惫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抚着阿萦的脸蛋问,“不舒服,孩子今天闹你了?”
阿萦摇摇头。
靠了一会儿,她抬头伤感地望着裴元嗣,“大爷,昨夜您不在,我做了个噩梦。”
还没等裴元嗣细问是什么噩梦,就听阿萦颤声道:“您告诉我,您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姐姐出事了?”
裴元嗣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冷声道:“谁告诉你的,没有这回事,别瞎想。”
阿萦眼里蓄着晶莹的泪,抓着男人的衣襟哭道:“您别瞒着我了,我昨夜做的噩梦,梦里姐姐和我告别……我一夜都没睡好,凌晨我就从窗外看见城郊方向隐有烟雾,我让紫苏去打听,果然听说城郊西北方向失火,那地方不就是姐姐暂住的庄子?”
“大爷,您告诉我,姐姐究竟是不是出事了?”
在阿萦急切担忧的泪眼中,裴元嗣默了片刻,承认道:“不错,昨夜庄子失火,她没能逃出来,葬身火海。”
阿萦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迅速坠了下去。
早晨紫苏告诉她沈明淑葬身火海时阿萦犹不敢置信,她今日早晨的确从窗外隐约看见城外方向有烟雾,却并未多想。
直到她派去庄子里盯着沈明淑的眼线终于避开裴元嗣的耳目悄悄给她递了信:沈明淑于昨夜四更时分在房中纵火**。
联想到昨夜那个梦,阿萦简直不寒而栗。
“我已经派人收殓她的骨灰送回庆国公府安葬,卫国公府不会休她,阿萦,她的死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她十指死死地攥着裴元嗣的手,手心满是汗,杏眼也紧紧地注视着她,裴元嗣以为她是害怕,便如是开解道。
从头到尾裴元嗣的眼中都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甚至在谈到沈明淑葬身火海时他的眼神中有种异常冷酷的平静。
阿萦不是害怕,而是心寒。
试问,男人对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可以有多绝情?
沈明淑好歹是裴元嗣明媒正娶,曾经同床共枕四年的原配发妻,对于她的惨死他竟能没有丝毫触动,她到底是该庆幸裴元嗣对沈明淑的无情,还是该心生兔死狐悲之意,为自己将来可能遭遇的命运感到悲哀?
阿萦唇色发白,眼神呆怔,一种窒息的感觉在她心底弥漫,仿佛心底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阿萦,阿萦?”
裴元嗣叫了阿萦好多声阿萦都没有回应,他急坏了,将阿萦抱到屋里的床上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萦萦,你究竟怎么了,你说话,你别吓我。”
阿萦怔怔地看着眼前满脸焦急之色的男人,泪水含在眼眶中打着转,忽觉无限委屈难受。
前世,他不爱她,却仍可以让她怀了三个孩子。
在她死后他很快又纳别人为妾,那女子心怀叵测,企图将她的一双儿女养废,令她心如刀绞,每日几乎以泪洗面。
“没什么,我没事。”
阿萦靠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我只是害怕,我只是害怕。”
“您今晚不要再走了,您抱着我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