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涨速每秒0.3米，沙袋堆叠角度必须大于45度——林班长该不会连流体力学都不懂？”


    林家桐怎么会不懂，只是在危急时刻，很多细节都忽略了。


    图书馆台阶此刻已成孤岛。


    林家桐将第不知道多少个沙袋压上堤坝时，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他转身要往声源处跑，却被铁锹柄拦住腰际。


    陈述劼的眼神在闪电中泛着冷光：“逞英雄也要看时候。”


    他扬手扯开衬衫上的纽扣，“你守东翼，我拦西侧。”


    沙袋墙开始震颤。林家桐用肩膀抵住即将溃散的缺口，听见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抱着教科书的女生，拎着应急灯的值班老师，甚至还有拄着扫把的保洁阿姨…人墙在洪流中缓缓成型。


    “接住！”


    远处的陈述劼的吼声撕开雨幕。林家桐抬头看见空中抛来的麻绳，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


    浸透雨水的绳索在掌心擦出火星，他借着拉力跃上摇摇欲坠的沙袋堆，看见西侧实验楼方向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是陈述劼带着他的死党拆了课桌椅，正在用钢架加固闸口。


    那个总在上课最后排睡觉的丁琪律，此刻正用背肌顶着门板；总被记迟到的张天硕，把衣服撕成布条捆扎钢条。林家桐突然觉得鼻腔发酸，不知是雨水太冷还是别的什么。


    “发什么呆！”陈述劼不知何时游到他身边，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像柄出鞘的刀。


    他甩给林家桐一颗牛奶味软糖，牙齿咬开另一颗的瞬间，露出浅浅的笑：“补充点糖分……教务处改主意了，要保图书馆古籍。”


    林家桐望向通往古籍库的连廊，那里已经成了湍急的漩涡。


    他摸到腰间麻绳突然绷直——陈述劼不知何时将两人拴在了一起。他龇牙笑起来，眼底却烧着灼人的火：“敢不敢赌一把？”


    关键时刻，林家桐来不及想太多：“来吧！”


    他们在洪水漫过腰际时跃入漩涡。


    林家桐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绞碎，却死死攥住陈述劼递来的钢索。


    古籍库铁门近在咫尺，陈述劼突然闷哼一声——他的小腿卡进了排水栅栏。


    林家桐反手抽出别在后腰腰包里的裁纸刀，刀刃割破手掌的瞬间，鲜血染红了两人交握的指缝。


    “你疯了...”陈述劼的咒骂被浪头拍碎。


    林家桐用膝盖顶住他颤抖的脊背，裁纸刀狠狠劈向锈蚀的铁栏。


    金属断裂的脆响中，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喊声：“你少说几句话，就不会那么令人讨厌！”


    陈述劼咬紧下唇瓣，忍住了想要骂骂咧咧的冲动。


    最后一道沙袋墙垒成时，闪电劈开了云层。


    浑身泥浆的学生们瘫坐在台阶上，看着洪水在警戒线外不甘地翻涌。


    陈述劼靠着图书馆石柱喘气，瞥见林家桐正在给受伤的同学包扎。优等生的侧脸在应急灯下白得透明，睫毛还挂着水珠，却坚持挺直单薄的脊梁。


    “喂。”他抛过去半瓶矿泉水，“喝点水。”


    林家桐接住水瓶时，露出这辈子对他的第一个笑容。


    远处传来救援队的汽笛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欢呼。


    陈述劼别开脸，喉结动了动。真他妈要命，他想，原来只要认真靠谱做好一件事，就能俘获他的笑容，他的笑简直像一剂毒药蛊惑人心！


    “陈述劼！你可以啊！”丁琪律拿着打开的矿泉水瓶，坐到陈述劼身边，“没想到你干啥啥不行，抗洪救灾倒是有一手！”


    “G……”陈述劼瞥了一侧的林家桐，咽下“滚”字，说道：“小时候我爸作为成功企业家，去一线慰问过受灾群众，我在那时候跟着学了点抗洪抢险知识。”


    说完，他又偷偷瞥了眼林家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牛啊，从小就是国家英雄预备队的！”


    “阿切~！”林家桐打了个喷嚏。


    陈述劼紧张得立马站起来，“去校医室。”


    张天硕走过来：“校医室人满为患，你看我这手，还是自己包扎的。”


    林家桐手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血，他淡淡瞥了眼校医室的方向，说道：“我回宿舍处理下。”


    “我也回去。”陈述劼跟着他走了。


    林家桐简单处理完伤口，洗了个热水澡，便裹着被子躺下。


    迷迷糊糊中，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林家桐听见了楚杰希的声音，他才朦胧睁开眼。


    “家桐，我去校门口拿我妈送来的东西，发现了你的一袋药。”楚杰希将药放到他的书桌上，“听保安大叔说，是一位长得斯斯文文的男人给的，他不知道你是哪个专业，只知道你叫家桐。”


    “家桐，你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楚杰希吧啦吧啦说个不停，见林家桐无精打采，顺手摸了下他的额头，顿时大惊失色。


    在帘子后面的陈述劼，闻言猛地拉开帘子，吓了楚杰希一跳。


    他看见林家桐蜷缩在床上，脸颊通红，眼皮却掀不开。


    他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体温计，递给林家桐：“测一下。”


    林家桐动作缓慢，楚杰希迅速接过，挡住陈述劼的视线，帮忙将这只水银温度计塞到林家桐腋下。


    “三十九度二？！”


    一分钟后，楚杰希震惊地喊道。


    “你打算烧成舍利子吗！”陈述劼低吼道，带着不愠之色。


    楚杰希看他不爽：“吼什么！关你什么事！”


    他赶忙去书桌上翻那袋药，陈述劼一把夺过去，质问道：“谁送的？”


    楚杰希也不知道是谁，林家桐颤抖着手，翻看了下手机，才知道是之前在小蓝鸟上加的人，不过加了微信后没怎么聊过天，那人告诉林家桐，他在联合制药公司上班，林家桐出于礼貌，也告诉了他自己是星原艺术设计学院的学生。


    “一个朋友。”林家桐有气无力地说。


    陈述劼将那袋药扔进垃圾桶：“想必也是不熟的朋友！什么病都没查清楚，就乱吃药，嫌自己命长吗！”


    “你！”楚杰希抬起手想打他，被陈述劼躲开。


    下一秒，陈述劼就拨通了电话。


    “田叔，我发烧了，咳咳咳！”陈述劼故意咳得猛烈：“帮我把家庭张医生请过来，我快死了，咳咳咳！”


    装得一点都不像，楚杰希无语地看着他。


    “看什么？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会照顾好他。”


    “就你？我宁愿信一条狗，也不会信你！”


    按照以往陈述劼的脾性，要么跟楚杰希对骂个三天三夜，要么直接把人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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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桐很担心他俩又闹起矛盾，一发不可收拾，他现在还病着，很难劝架。他刚想开口，就听到陈述劼说：“我看在你是家桐好朋友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最好也识趣一点。”


    “家桐是你叫的吗！”楚杰希更气了，谁叫“家桐”都可以，就是陈述劼不行！


    他这个烂人，绝不能玷污了这个称呼！


    “家桐家桐家桐家桐……”


    不让他叫，他偏叫。


    气得楚杰希吹胡子瞪眼。


    “杰希，”林家桐还是开口了，“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林家桐看了眼他还穿着拖鞋，想必是蹚水过来送药的，“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别像我一样感冒了。”


    声音细弱蚊蝇。


    楚杰希不想他再消耗体力说话，便安慰他：“好好，你先休息，我回去处理一下，再过来看你。”


    林家桐用力闭闭眼，表示同意。


    暴雨砸在宿舍玻璃窗上，家庭医生推门时带进一股湿冷的消毒水味。


    “大少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病了。”张医生放下黑色出诊箱，朝陈述劼眯着眸子说道。


    “我室友，你帮我看下，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了。”陈述劼危言耸听。


    林家桐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没有力气说话，并没有失去理智。


    “我看看。”张医生指尖掠过林家桐汗湿的额角，“三十九度。”


    陈述劼从出诊箱里拿出冰袋，冰袋发出细碎响动。他看见林家桐蜷在被子里，苍白手指抓着浅浅的蓝格子被单，肩胛骨在薄汗浸透的棉质睡衣下，嶙峋起伏。


    “按住他右臂。”张医生撕开一次性针剂包装，玻璃安瓶在医用钳下断裂。


    陈述劼单膝压上床沿，手掌刚触到林家桐发烫的手腕，那截伶仃的腕骨就卸了力道。


    他的喉结滚动。


    张医生抓准时机，将针头精准刺入淡青血管。


    陈述劼盯着顺输液管坠落的透明药液，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林家桐颈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令他心绪起伏不定。


    张医生忽然扣住林家桐下颌，“张嘴。”


    医用压舌板探入的瞬间，林家桐呛咳着弓起腰背，陈述劼的手已经垫在他后颈。


    掌下肌肤烫得惊人，湿漉漉的睫毛扫过虎口，激起细微的战栗。


    “化脓性扁桃体炎。”张医生的笔灯扫过咽喉。


    “怎么会这样？”


    “应该病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这两天免疫力下降，加上其他外界因素，导致病情突然严重。”


    陈述劼突然懊恼不已，他竟完全忽略了他的身体状况问题！


    “准备雾化器，0.9%氯化钠加布地奈德，还有白色胶布。”


    陈述劼立刻帮忙准备。


    他撕胶布的动作却突然顿住——林家桐无意识蹭着陈述劼的手腕，高热让他的触碰变成某种幼兽般的依恋。


    陈述劼的指节骤然发白，那一刻，他萌发冲动，他想保护他，用一辈子来保护他。


    雾化器发出细微嗡鸣，林家桐在药物作用下渐渐安静，熟睡过去。


    陈述劼的拇指无意识摩挲他掌心浅浅的痕迹，还好伤得不深，否则他不会原谅自己。


    张医生收拾器械时瞥见这幕，银边眼镜闪过冷光：“你们，在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