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 78 章

作品:《山吹[破镜重碎-圆]

    肥狗吃的果蔬干原本放在画室内,它大概饿极,暴力拆门偷吃,画室的门锁此刻缺了一角躺在地上,画室门大开。


    沈棣棠快忘记怎么呼吸,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缓缓靠近。


    她仿佛打开一扇名为记忆的门,门内是关于她的所有碎片。


    从柯南小黑人卡套,到无数废稿,再到她送出去的手串和衣服。草莓面霜堆成小塔,柠檬糖的包装还有肥狗的毛被做成书签.....还有很多她没有印象的小物。


    视线往上,她彻底怔住。


    墙上挂了好五幅“面壁思过”的画,她带着某种预感,缓缓翻开一幅。


    是《双子座》。


    再翻一幅,是《水瓶座》。


    果然是她为了还债不得不画的那些星座系列画。


    他.....什么时候买到的?


    画作二手市场隐蔽混乱,他是怎么一幅一幅找到的?


    找到之后,为什么没好好挂起来,而是让每幅画都面对墙壁?


    她讨厌这些画,可他怎么知道?


    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和亲耳听到他说我还爱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更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好沉重的分量。


    再走两步,沈棣棠被地上的袋子绊得趔趄。她打开袋子,里面是撕裂的衬衫和裤子,看起来是要丢掉的衣服。


    她重新塞回去,扭头看到肥狗,又立马震惊地将衣服重新翻出来。


    这显然是肥狗的杰作!


    漆黑的夜,肥狗焦急地扯他的衣裤,试图唤醒他。


    因他探出身体而微微晃动的车身,还有,那个悄无声息的吻。


    他知道的。


    他知道!


    这些撕裂的衣物,就是那个吻存在的证明,更是她动摇与欺瞒的证明。


    这个念头席卷而来,龙卷风般搅乱吹散她脑子里所有念头。


    那些捋不顺想不通的念头接踵而来,让她本就不清醒的大脑迅速宕机。


    这间屋子,那个吻,无数个来不及捋顺的念头。


    不该在这个时点,这个时机。


    冲动已经将人推到这么远,距离彻底崩断,还有多远呢?


    十分钟后,愉琛拎着两袋香喷喷的蛋饼,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小洋房。


    还有画室内所有重见天日的秘密。


    /


    【走吗走吗??反正你们都春节都在辽城,就一起呗!】


    【班长被爸妈赶出来,我家没人,你俩跟组回辽也不走,二仙也在,年三十干脆一起过得了!】


    ......


    【求你们求你们求你们求你们了!!】


    周翊在不如跳(5)群里连发几条。


    事实证明,十八岁的时候吵一架,五人群会分化成两个四人群。但二十五岁的时候吵一架,两个四人群反而会重新合并还原。


    因为周翊这厮在群里发疯大闹:【我不管不管不管!难道给我和二仙再隔离开吗?那我们就得有好多好多个群了!!这数学我都算不明白啦!!!】


    班长回:【四个。】


    周翊:【谢谢。】


    于是不如跳(5)重新启用


    【大年三十我真的很孤单的呜呜呜!】


    周翊在群里撒泼大闹的时候,沈棣棠正坐在飞机上,乘客都已经做好,空姐站在前面介绍安全须知。


    蓝嫁衣剧组已经小有名气,这半个月有个专访跟拍,她也得回辽城跟组,带着肥狗一起。


    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她高三毕业后再没回过辽城,多少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再加上,那天她留下满地狼藉,很没公德心地从愉琛家跑路,连句对不起都没跟愉琛说,愉琛也没联系她。


    他会怎么理解她逃跑这件事呢?


    要怎么说呢。


    【大年三十我要在家,吃年夜饭。】二仙官方回复。


    周翊:【那你们三个呢!!我们四个玩也行啊!】


    二仙补刀:【花宝要来我家吃年夜饭。】


    周翊垂死挣扎:【那要么,我们三个?】


    【我也回家吃年夜饭。】愉琛回复。


    另一位孤家寡人班长提议:【大年初一呢?】


    周翊秒回:【也行!】


    【可以来我家,没人。】愉琛说。


    愉琛的家。


    提到这四个字,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碎片化的词。


    暴雪与烟,露台与台阶,帐篷和夜灯,还有末日降临之际,最后的避难所。


    “女士,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您将手机关机或是调至飞行模式。”空姐俯下身提醒她。


    “好。”


    沈棣棠没再看群消息,配合地关机。她翻出速写本和铅笔,随手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打发时间。


    她看向窗外,天空是种单调的蓝,柔和细腻,单调。她脑海里没来由地想起山吹的群青蓝,群青色自他脸颊蔓延至胸口,又延伸入蓝纱衣料中。


    想起最后一场演出,他扬手鞠躬,衣袖扬出生动的弧度。


    三个半小时,二百一十三分钟,她的铅笔沙沙作响。


    一直在画他。


    落地开机后,她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群里周翊从吃什么玩什么聊到三个房间怎么睡。


    二仙单独给她发了条消息:【你想去吗?】


    【想去我们一起,不去就在我家玩。】


    沈棣棠看看手里用铅笔定格的那一帧愉琛,怔愣许久才回:【想。】


    带着托运完可怜巴巴的肥狗,她千辛万苦找到愿意载狗的出租车司机,往辽城唯一的剧院走。


    见到愉琛的话,要解释吗。


    落荒而逃的原因。


    一路上,她惴惴不安地将出租车玻璃的水雾画满涂鸦,才终于到达剧场排练厅。


    剧场内在联排,愉琛穿着私服,站在空无一物的排练厅正中,台词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都是阿双。


    趁着他不会注意到她,她趴在门口悄悄看了一会。


    他身上有种脆弱又坚韧的气质,让人总忍不住探寻。盯着他看久了,总觉得会被带进另个时空,带进他的故事。


    “你是小沈?”


    背后有人叫她名字,她茫然回头,立马认出是愉琛的姐姐。她和愉琛谈恋爱的时候见过,姐姐请她吃饭,送她彩妆,待她很好。


    “姐姐好,你来看愉琛吗?”


    尽管丢脸,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像学生时那样称呼。愉琅身上有种气质,让人必须认真对待她。


    “我爸非要让我来给他送饭。”


    “不是,真的是你?”愉琅震惊,“你们不是...,那你们怎么都在这啊?”


    她省略的话,大约是分手。


    “我也在这个组。”沈棣棠简明扼要。


    愉琅啊了一声,笑着说:“那他应该很高兴。”


    “那倒也...”沈棣棠苦笑。


    这个偶遇有点尴尬,聊天也尴尬,空气静默片刻。


    愉琅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她:“我看到新闻了,关于你爸,你要是需要帮忙还可以找我。”


    沈棣棠接过来一看,是北京很知名的律所。


    细想又觉得奇怪:“姐,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爸?”


    “嗯?”愉琅抿嘴,探头看看排练的愉琛,微微挑眉,“说来话长,走,请你喝奶茶去。”


    “所以,我高考的时候沈勇不在,是因为——”沈棣棠瞪大眼睛。


    “因为我弟蹲守半个月,拿到了他聚众赌博的证据。”愉琅点头道,“这他都没告诉你?那我们再好好对对,他肯定有更多事没说。”


    沈棣棠说不出话。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来着?”愉琅问。


    “七年前,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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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个时候。”沈棣棠说。


    “那你不知道的事儿可多了。”愉琅慢条斯理地说,但并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沈棣棠也不想问。


    他手腕的疤痕,画室里囤积的东西,还有白芦。


    这些只能从他口中得知。


    “不过有个事儿可以告诉你。”愉琅凑近她,挑眉,“你高三以前,住在我家隔壁吧?”


    沈棣棠一愣。


    愉琅露出他果然没说的表情,挑眉道:“问问他吧。”


    “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


    吃完年夜饭,和二仙并肩躺在她床上的时候,沈棣棠满脑子都是愉琅最后那句话。


    在一起之后,愉琛很少跟她谈及自己,也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他习惯于将所有喜怒哀乐系在她身上,将自己搁置在一边。


    还有吗?她没能了解的部分。


    “二仙。”她戳戳旁边的人,“你睡了吗?”


    “撑得睡不着,我妈烧的水晶肘子太香了。”二仙忧愁地拍拍肚子,“怎么,聊天?”


    沈棣棠点头,“我有事情想问。”


    “不上称。”二仙皱眉。


    沈棣棠被她逗笑,轻推她手臂:“什么啊!”


    “你问我问题还要打申请吗?咱俩之间哪有秘密。也就幸亏你不是间谍,不然我早晚得被抓起来。”


    她们傻笑很久。


    “问。”二仙撑着头看她。


    “我去画涂鸦的时候,愉琛在车里等,你...”


    “大过年的不能翻旧账啊花宝。”二仙警惕道,“我瞒你是因为你倔。”


    “没有!”沈棣棠笑,“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答应他。”


    二仙抹黑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呢。”


    “那时霞姐每天在楼下蹲守,愉琛也知道你需要钱,来找我想办法,不管用什么办法,哄骗你收钱。”陈尔欣一摊手,“你最好是会乖乖接受帮助。”


    “后来你非要半夜去涂鸦,他拜托我帮忙,想去偷偷照看你。我开始没答应,但后来他说,就当同情你多年的朋友。”


    沈棣棠腾地坐起来,皱眉问:“我?同情我?”


    陈尔欣忽然笑出声:“我也是这么问的,一模一样。他的回答说服了我。”


    “他说,不是她,是我。不是她需要我帮看,而是我需要做点什么。她无论怎样都会活得很好,硬是帮她,她反而会觉得难受。”陈尔欣垂头拨拨她的刘海,“花宝,那一刻我觉得,他明白你,就像我明白你一样。”


    “我之前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没问,我不想左右你的想法。”陈尔欣问,“会有点晚吗?”


    沈棣棠呆呆地坐着。


    季灵芝在病房里的话宛如回旋镖,忽然刺中她的心脏。


    “妈妈不希望你像我,也不希望你完全不像我,我希望你,像自己。”


    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愉琛已经看到她的困顿,和他同样的困顿。


    她总是倔强地拒绝接受帮助。


    他总是沉默,总是不安。


    她为什么会被愉琛吸引?为什么会忍不住探寻他,又不敢探寻他?为什么,他们能相爱却无法相处?


    愉琛和她,生长于不同又互补的家庭。他们的家庭,是同种不幸的两种形态。


    本质上,他们被困于同一场暴雪。


    这场暴雪中,他们手牵手逃亡。


    以伙伴之名彼此治愈,但一旦夹杂爱意,便会开始互相伤害。


    因为他们都不曾好好见证爱意诞生,只来得及感受爱意里的那些伤害,粗粗领略到“爱是疼”三个字,便忙着武装锋刃,张牙舞爪地相爱。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


    天气预报说,年三十大雪。窗外路灯洒下来,光晕内许多晶莹。


    又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