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郁，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坏的事情啊？顾山川惹到你了吗？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为什么……”


    扶光真的很生气，气愤到无法宣泄怒火，跺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儿，想扔东西，但都是自己布置的，舍不得破坏一点，就犹豫了半天，拿起桌上摆着的，靠电玩城桌子底下捡到的硬币抓到的小羊娃娃，狠狠摔到了地上。


    小羊娃娃弹到了丛郁脚下，丛郁一动不动垂着头站着，黑发遮住了眼睛，像个木头人一样。


    丛郁总是这样，总是沉默，总是一言不发。


    哐当——


    很响亮的关门声。


    丛郁像忽然被注入了能量，身体开始动起来，首先是桌上的鱼缸，扶光没发现这里面的鱼其实换过很多条，掌心的鱼儿一开始还扑腾，没一会儿就慢慢安静，鳃像一张绝望的大嘴，直至一点动静没有。


    丛郁太白了，白的发青，唇色又血红，漆黑的眼珠像是团能吞噬一起的黑雾，做这些怪异动作时候竟不显得突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丛郁忽然开始道歉，不知道是对鱼还是别的什么，他快步走到水池前开始洗手，旁边扶光放置的洗衣粉全部都倒在手上，抓起硬毛刷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刷着自己的手掌，指缝，甚至每一道纹路，很快就殷出一缕缕淡淡的红色，被流水冲刷着淌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是白天，太阳却像是躲着丛郁一样，似乎他只能属于最阴暗的角落。


    好！生！气！


    扶光一生气，就把公园里所有的狗尾巴草的尾巴草都薅下来了，编了一个小兔子。


    丛郁怎么这样子啊，虽然顾山川有钱、有很多好玩的、又有很多朋友吧，但是丛郁也不能因为嫉妒就做这样不好的事情呀，看书里，人类的警察是无所不能的，万一把丛郁抓起来怎么办，他马上就要高考了，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扶光是真的很担心，担心又害怕，害怕丛郁被抓起来。


    以及一点点对朋友的愧疚，哎，顾山川。


    【川川同学，怎么样哇，你是在医院吗？】


    后面紧跟着一个大眼睛的洋葱头表情包。


    扶光往上滑，发现顾山川每天都给她发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她总用一两个表情包搪塞回去。


    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滴滴滴——


    顾山川的像素头像小人跳动，扶光从来没这样期待过顾山川的消息，赶忙点开。


    【在医院、你来看我好吗、】


    后面跟了好几个哭唧唧、难受、撒泼打滚的表情包。


    这么快就回消息肯定没死，扶光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就往医院赶。


    “哎呀，妈，我没事了，你快回家去吧，我想自己安静看看书！”


    顾妈妈一边削苹果一边絮叨着要去找某山地车专卖店理论，明明年初才做过检修，怎么链条还能断了呢。


    顾山川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他喜欢爱好广泛，尤其各种运动，身上隔三差五的总受伤，去年打球还瘸过两个月的腿，昨天是情绪上来了，碰巧几个人闹着玩，比赛骑车变速换挡时卡顿了一下链条就断了，他反应还是快的，当即弃车顺势翻到路边的草地上，所以也就没什么大伤，拍过片子了，只是手肘和肩膀上有一大片擦伤，就看着有点瘆人。


    “山川，妈妈晚上再来看你。”


    顾妈妈轻轻关上门，整理了下衣领，穿过走廊向电梯走去。


    扶光第一次来医院，更是第一次来顶楼的高级病房，人少，很清静，但消毒药水味道很难闻，顾妈妈迎面走过来，她穿着一件质地非常好的米色大衣，挎着暗色经典款的包包，甚至漆黑头发的每个波浪卷都很妥帖，路过时有一种淡淡的百合香味。


    扶光开始有点心虚，因为顾山川说过他妈妈有洁癖不喜欢猫，但想到自己现在不是猫，又挺起胸膛。


    轻轻推开门，是一间很宽敞的病房，甚至床边还有待客的沙发，上面堆了不少看望病人常送的礼品，还有一束祝早日康复的花。顾山川有这么多人喜欢，有那么温柔的妈妈，所以嫉妒……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就像她以前也嫉妒过狸花猫能把每只猫都揍趴下，有那么多小弟？


    而且，而且可能没有人教过丛郁怎么做一个善良的人，他从小就没有妈妈，没有朋友，没有人对他好。


    扶光对丛郁的生气在一点一点转变为心疼，后来又变成对顾山川的愧疚，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倒霉蛋啊。


    “顾山川，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哎，嘶——”


    顾山川忽然把身上虚虚披着的灰蓝格子衬衫脱下来，宽肩窄腰，腰腹线条格外清晰，不仅有腹肌，甚至还能看到人鱼线条，消失在松垮的裤腰处，以及肩膀胳膊上大片结了痂的暗紫色擦伤，年轻就是好，伤口恢复得快。


    扶光猫时候见过顾山川换衣服，是有腹肌的，但好像没有这么紧实吧。


    “哎呀快把衣服穿上，再着凉了怎么办，还好没伤到骨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扶光心虚地拍了拍胸口，没忍住还是多瞟了两眼顾山川精壮的胸膛，和丛郁完全不一样的款，而且——


    “哦哦，好的，我这就穿上，不用害怕，我强壮得很，这点小伤算啥……”


    红晕一点点爬上顾山川小麦色的肌肤，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亮堂堂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角显出很无辜，但下巴上冒出来的新生胡楂又消解了这种青涩稚嫩。


    人类怎么每时每刻都要送礼物，扶光觉得自己不是很认同这种文化，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就从包里掏出来那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


    “要不，把这个送给你？”


    扶光罕见地有些不理直气壮，因为怎么说都是丛郁太过分了，自己又太小气太抠门。


    “谢谢，我就喜欢这样的礼物，但是，其实……可不可以送我一张你的照片？”


    扶光的手机上挂坠着许多繁琐的小饰品，包括一个小相册，里面都是扶光的大头贴，她可喜欢拍照，选花花绿绿的相框，膜要带星星的砂纸闪钻，但因为太贵了，所以每次都选最小尺寸的照片，挤到一个小小的相册里头。


    “当然可以啦，你都可以选，只有这张戴花环的不行，这是我最最重要的。”


    也是尺寸最大最贵的。


    扶光大方地把小相册里的照片全部都拿出来摊在病床上，各种衣服各种动作各种表情的扶光，她真的很喜欢搞怪，本来眼睛就大，还故意从上往下拍，像个胖头鱼或者洋娃娃一样，还有故意掐腰生气的，有选了大框眼镜的，还有一些故作忧伤的搭配着翻译起来狗屁不通的英文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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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可惜都是小小的一张。


    “我想……”


    顾山川把手伸向那张戴花环的，因为这张的扶光更像她，没有搞怪，只是安静地对着镜头笑。


    “那……好吧。”


    这张给他也行，谁让她是大方的人呢，其实这花是丛郁送的新年礼物，她特意编成花环去拍的，因为尺寸大所以贵，统共就两张，另一张在丛郁那里。


    “扶光，你知道扶光是什么意思吗？”


    “啊？什么？”


    扶光把大头贴装起来后就想找点照顾病人的事情做，旁边有削好的苹果，她便看中了橙子，扒之前说要给顾山川表演个绝活，于是随着抛、接、抛、接的动作，三个橙子乖顺有序地在扶光手中倒换。


    “还可以再加一个，顾山川扔进来！”


    还是高估了自己，随着第四个橙子的加入扶光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接这个就错过了那个，顾这个就顾不了那个。


    “完蛋——”


    两个橙子咕噜噜掉在地上，一个被扶光抓在手里，还有一个——


    顾山川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扶光。


    是的，第四个橙子砸到了顾山川鼻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快给我看看。”


    万一把鼻梁砸断那真是闯了大祸，扶光忙凑过去想看看怎么样了。


    顾山川的五官轮廓非常立体，尤其是鼻子，山根起点很高，鼻梁英挺。


    “这、这是肿了吗？”


    扶光小心又小心地戳了一下。


    扶光今天穿的是一件很素的浅灰色长衫，修身，服帖，很好地显出了身材，又因为领口有一点点大，凑过来时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与一点白皙的肩，顾山川垂眼偏了下头。


    但实在忍无可忍。


    “那是驼峰，你能不能不要再虐待病号了。”


    扶光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就没有突出的那一小块，丛郁也没有，丛郁鼻梁也高，但是流畅挺拔，更偏精致一些。


    “好吧，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现在就要走！？”


    “也不是……”


    扶光又悻悻地坐回去，那到底要怎样嘛。


    “我有一首歌想给你听。”


    接过来顾山川递来的耳机，扶光迟疑了一下，戴到耳朵上。里面沧桑的男音正在唱着。


    “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着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


    啪——


    扶光拽下耳机，人简直吓得后退跳出了两步远，慌忙地摆手摇头，两根辫子摇得像棕色的拨浪鼓一样。


    “我没有我不是你可别瞎说啊我没藏。”


    “扶光！”


    顾山川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扶光总是这样，任何事情在她看来都和玩笑一样，即使是一个人的真心。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顾山川躺下，把被子拉得很高遮住了脑袋。


    “哦。”


    扶光摸了摸鼻子，男生真麻烦，莫名其妙就生气，让猫捉摸不透。


    关门声响后病房陷入了安静，顾山川探出头来，人真的走了。


    坐起身，扯到了伤处，又压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顾山川掏出来，是扶光的杂技道具——那个橙子。


    “该死的破橙子！全世界最难吃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