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见见人吧。”


    根据庄楚生的建议，柳倾雪很快找人叫来了小九。


    小九见到东家姑娘的时候，悔恨意味十足，就差声泪俱下了。


    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对于他的处罚结果就是辞退。


    小九跟柳倾雪哭诉道：“东家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娘说我要是不多赚点钱，就娶不上媳妇了！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要是断了香火，没法跟祖宗交待。”


    柳倾雪道：“所以你是为了自家的香火不断，才把我这边的事，偷偷告诉赵家他们？”


    “我现在想听实话，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柳倾雪觉得小九既然能做出这些事，自然也是想到过可能会离开柳家，她记得当初小九来柳家帮工，是很满足很开心的，怎么这么快就舍得离开了呢？


    小九听出柳倾雪语气里的不悦，他不太敢申辩了，一开始小九是觉得柳倾雪心肠软，他哭着求求情，也许还有希望留下，但现在看柳倾雪一脸严肃，小九那些小心思就没法再露出来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对柳家来说，很不好很不好，且不说柳倾雪亲口强调过不许把工棚的事情往外说，就是那些工友，也都告诉过新来的他，要对东家姑娘衷心。


    说到底，让小九动心的，还是赵家那二十两银子。


    小九抖着唇，对柳倾雪开始讲起了心里话，他对这个东家姑娘往日里的亲切不舍，不是假装的额，


    但二十两银子，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以足够他在县城置办婚房娶亲生子了，小九从小长在村里，是跟着柳家帮工才有机会来了县城长见识。


    见识了县城的繁华之后，小九心生向往，想着要靠工钱一点点积攒下来银子才能慢慢过上的好生活，和那唾手就一次性可得到的二十两银子相比，他终究是被迷惑了。


    “呜呜呜，东家姑娘，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那点门路不正的钱动心，我不是人！”小九又开始哭起来，他现在知道后悔了，既因为自己的龌龊，又因为赵家。


    那赵家，说起来还真不是个东西！


    赵家给的承诺是不但给他钱，还帮他保密。


    可现在，赵晟亲口来柳倾雪这里告状，不用说，那二十两银子赵家去村衙，以小九诈骗石锅子的制法为由，全额要了回来，还要小九赔偿他们的损失。


    小九现在家里乱作一团，简直不要太惨。


    柳倾雪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没听过赵家什么人品？你觉得赵家真的能让人相信吗？”


    “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小九无言以对。


    小九当初还想着想着不过是学做石锅子而已，如果他现在就从柳家主动辞职，然后再去赵家，到时候赵家问什么，他在柳家该知道的也知道了，那不是一样吗？


    就当他从柳家离开，又去了赵家，又离开，又回到柳家好了。小九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然后才把石掉工具和石锅子的制作方法告诉了赵家。


    “其实，就算你连石材也选对了，也用耐热的那种，到时候赵家一样有办法让你把钱还回来。”庄楚生在旁开口。


    见小九眼巴巴地望过来，庄楚生把后面那句“同样会让你身败名裂”的话压下来了，像小九这么年轻的，什么经验背景都没有的普通平民家的孩子，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赵家的手段的。


    尤其是赵晟，庄楚生都能感觉到，赵青是蠢，赵晟更坏，两个人都没有每一个好东西，但碰上赵晟这种毒辣的，招惹上后果更不堪设想。


    小九现在不但背上了债，还在村里落了个出卖东家的名声，如果他从柳家离开，再去别人家，找到帮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除非去县城找一个不知道他黑历史的铺子，但一个普通村民，是很难在县城站住脚的。


    要想站住脚，就得吃苦，小九作为一个在柳家待过的帮工，现在让他再去别人家，肯定是苦上加苦。


    小九自己也能想到以后的日子，他的眼泪哗啦啦地直流，真想给自己脑子来一铁杵，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当柳家的其他帮工都是傻子，赵家偏就找了他的嘴来撬，还不是看中他才是个傻子嘛！


    小九哭唧唧地说道：“东家姑娘，我真的悔过了，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依次机会，我肯定不会再犯傻了！”


    柳倾雪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后悔，刚才你也听庄楚生说过了，赵家不可信。”


    小九连连点头，就差给东家姑娘跪下了。柳倾雪拦住他，说道：“那我现在问你，如果赵家不是小人，信守承诺，把那笔钱给你了，然后还帮你保密，你会不会还想现在这么难过？会不会来跟我坦白呢？”


    小九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他一开始期盼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如果赵家没戳穿他，还给了他那二十两……小九心虚得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倾雪道：“其实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你那时候可能就没有勇气跟我说这些了，但你要知道，你收了那样一笔钱，换做是我的话，肯定心里不舒服。”


    小九望着柳倾雪，柳倾雪继续严肃地说道：“倒不是为了钱不舒服，谁都喜欢钱，可你拿了赵家的钱，做了对不起原来东家的事，你往后还要留在我这里，那每天都要有点心事，想着别被人发现了，然后住宿舍也要小心别说了梦话什么的，多累啊！即便你有了媳妇，你跟媳妇坦白，怕媳妇看不起你，不坦白，就要一直瞒着媳妇……当然，你可能不会想这么多，但我就是想要告诉你，还是心里坦荡荡的好，这样活得才能真正通透，笑起来也不会有负担！”


    柳倾雪一口气说了许多，正赶上有帮工过来给她送东西，那帮工看见小九，脸上显出忿忿之情，见柳倾雪说完，他跟柳倾雪打了个招呼，说有些大伙儿的话想对小九说，柳倾雪点点头，那帮工便对着小九说起来。


    “东家姑娘说的是，我之前也听说了，听说你是为了娶媳妇，可小九你知道吗，咱们有不少帮工，家里都是有孩子的，还有照顾生病老人的，那负担可比你娶媳妇大多了的，大伙儿也没像你一样，说给咱们卖了就给咱们卖了，东家姑娘平时对你怎样？工钱给你多少？幸好这次没给咱们家造成损失，唉，你好好想想吧！”


    那帮工说完走了，“咱们家”三个字把小九说得头差不多要埋到地底下了，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这么高的工钱，想干什么攒几年都够了，他家里老人不用养，孩子又没有，不过一时贪念，就做出了出卖东家的事，真是丢脸。


    小九羞愧的时候，柳倾雪还在想，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对不对，看着眼前的小九，柳倾雪想到李工说柳父说的那句“年轻孩子都会犯错”，不知道柳父听了小九的这些想法，会怎么说呢？


    沉默之间，庄楚生开口了，他对小九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就该承担后果。”


    “处罚结果你也听说了吧？你不能留在柳家了。”


    小九这回没再说什么求情的话，默默起身，回住处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柳倾雪还呆坐在原地，庄楚生对她道：“我看你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句话，就替你说了，还请东家姑娘别见怪。年轻孩子确实都会犯错，但他也应该学会承担后果。”


    柳倾雪回过神来，对庄楚生苦笑道：“其实我的确有些说不出口，主要是……”


    “我知道，你是想学柳东家那样。”庄楚生看着柳倾雪露出的罕见的迷茫神色，很想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但他知道，他现在这么做并不合适。


    “小九犯错受罚，咱们也不是一棒子打到底了，而是也算是给他一段时间，咱们观察一下，如果他能有所改变，你还可以给他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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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庄楚生温言对柳倾雪说道：“孩子也得慢慢教，刚才小九没继续跟你求饶求留下，也没扯别的借口，我看，就比咱们遇见的不少人要强得多。”


    柳倾雪点点头，听庄楚生说了这些，她心里舒畅多了，帮工犯了错，她这个当东家的也跟着闹心，但像庄楚生说的一样，这些都是必然会遇见的，以后经历越来越多，她也一定会成为柳父那样经验丰富的东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柳倾雪这才想起来，她手边还有一封刚才帮工送来的信，把信打开一看，是很陌生的笔迹。


    庄楚生见柳倾雪看完信一脸懵，便问道：“是什么事？”


    柳倾雪把信重新收了起来，别的她认不出来，信末尾的署名她倒是不陌生。


    是秦红叶给她写的，要约她出来见一面。


    “她，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庄楚生之前在柳倾雪那里听闻过这秦姑娘，三番五次约柳倾雪出去闲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赵青的人。


    柳倾雪摆手道：“我也搞不懂她，没事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和你谈，不吃不喝的。”


    而且还不上厕所，实在是太令柳倾雪难受了。


    况且两人已经把话挑明了，既然柳倾雪已经知道了秦红叶既然是为了赵青，那她更不可能再和她见面。


    ……


    信发出去好久，柳倾雪也没有回复，秦红叶这边自知是得不到回应了。


    现在的秦红叶和徐氏，已经回到了茂县，因为之前被赵家突然赶走，她们不得已跟村民借了点盘缠，回了老家。


    因徐氏和赵家母的爹娘都已经过世，这老家自然不是徐氏的娘家，而是当初她抛弃的那个婆婆家，秦红叶的奶奶家。


    纵然秦红叶的奶奶好说话，但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秦红叶的爹去世后，秦红叶的奶奶守着点田地过日子，徐氏和秦红叶去了几天之后，因为受不了这种农家苦日子，便又离开了。


    为了在茂县或者象蚁村立足，所以她们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联系了一下，包括柳倾雪在内。


    徐氏原来还认识从几个赵家离开的老婆子，都是附近村里的，她和秦红叶用从秦红叶奶奶家里搜刮的一点钱，请了个代笔的先生，一口气写了四五封信到处去送。


    可到了天黑，也没有哪个村的人过来接应她们。


    徐氏只好又花了两个路费，带着秦红叶回到了象蚁村。


    她们两个徘徊在赵家门口，直到掌灯了，才小心地敲了敲门。


    徐氏和秦红叶都知道，这个时候的赵晟那边肯定是休息了，她们想偷偷找到赵家母，不管是怎么样，先让她们落个脚弄点盘缠什么的也行啊。


    片刻，门房探出头来，见到徐氏和秦红叶，顿时吃了一惊。


    “张大哥！是我，你帮帮忙，帮我们找一下夫人，我有话跟我姐姐说。”


    徐氏见门房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赶紧把话说得含蓄一些。


    门房自然是认得徐氏的，张姓帮工在赵家待得年头颇久，对徐氏和秦红叶都非常熟悉，可他也不敢随便违抗赵晟的命令，虽然现在赵晟到底对徐氏等是什么态度他也不知道，但那天徐氏和秦红叶被赶走他是知道的。


    “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张大爷犹豫道：“大少爷那边不发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道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大爷可不敢冒然把徐氏弄进来，他可是知道，现在家里风向变了，说了算的不是老爷，而是大少爷，徐氏等都是赵家母这边的人，也就是老爷这边的，张大爷说了也不算啊。


    “我去问问老爷，回来答复你。”


    “别！”


    徐氏差点给张大爷跪了，她和秦红叶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钱打赏人家，只能求了又求，只求张大爷别告诉任何人，只把赵家母带来这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