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九点一刻，季清叙恍恍惚惚赶到工位。


    昨天下班后，她到家继续加班到凌晨两点多才入睡。


    在工位坐下没多久，总监钱天瑞发来微信，叫她去办公室一趟。


    季清叙拧了拧眉，把手头写到一半的邮件写完发送，这才起身过去。


    进了总监办公室，她才发现销售一组经理张硕也在，就坐在钱天瑞办公桌对面。


    “不愧是销冠，就算Terry总找，也得配合你的时间。”


    张硕扭头看她走进来，挑挑眉。


    季清叙先同钱天瑞打过招呼，在张硕边上另一张椅子坐下后，才八风不动地笑笑：“但凡你对客户有像对领导一样上心，也不至于只能在这阴阳怪气。”


    她是二组经理，与张硕同级，自然不怵他。


    钱天瑞将两人的不和看在眼里，笑道：“你们俩啊，要是能综合一下该多好。”


    他点到即止，很快说起正事，“晚上有个酒会，是鸿宇集团旗下森林康养小镇项目的招标预热，你们俩跟我一起过去。开年大项目，谁能拿下，年底表彰奖金就归谁。”


    季清叙心底一讷，居然是鸿宇集团的酒会，也太巧了点。


    她与鸿宇集团的千金孟知意是相交近八年的好友，昨天她又请了一上午假，与孟知意的哥哥，也就是鸿宇集团现任代理董事长孟向珩，领了证。


    张硕已经笑眯眯应下：“Terry总，您就放心吧。您领导有方，项目还不是手到擒来。年底公司真要有什么表彰奖金，那也是奖励您这位大功臣。”


    季清叙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没去看张硕，怕污染眼睛。


    等钱天瑞眉开眼笑地摆摆手，让他们出去忙吧，她就立刻起身告辞，走了出去。


    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到午休时间，季清叙在公司楼下便利店点了一份简餐。


    正要开吃，妹妹季语辰电话打了过来。


    季清叙叹口气，将筷子放回餐盘，接通：“有什么事吗？”


    季语辰声音软糯：“也没什么，就是来跟你说声，我实习定下来了。”


    季清叙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是吗，哪家公司啊？”


    季语辰说：“意博传媒，我是出版编辑岗。”


    意博传媒，季清叙这个外行人都听说过，是大集团，纸媒、动漫、影视、版权代理多线发展。


    季清叙笑道：“恭喜啊。大公司稳定，前途也不错。”


    季语辰嗯了声，说：“等我拿到第一笔工资就请你吃饭。”


    季清叙还是笑：“好，谢谢。”


    电话里安静几秒，好像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姐妹俩感情不算亲厚，季清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妹妹之间就竖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墙。


    但两人又会不时分享彼此近况，好像都很努力地在像正常手足一样相处着。


    季清叙想了想说：“那我挂了？”


    “等等！”季语辰忙叫住她，又沉默一会，才嗫嚅道，“就是……就是你一直不回爸妈微信，也不接他们电话……”


    昨天傍晚，季清叙往家庭四人群里发了自己与孟向珩结婚证的照片，当即震惊了父母还有妹妹。


    父母更是微信电话不断，但都被季清叙无视了。


    这会季清叙听妹妹有当说客的意思，只搓了搓额头道：“也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反正结婚证你们都已经看到了。”


    季语辰忙说：“可是你闪婚诶，总得跟他们交代清楚，免得他们担心吧？”


    季清叙内心觉得好笑，嘴角也就划过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年前她与劈腿的前男友姚若分了手，过年回家，父母得知后，就立马跟她大吵一架。


    在父母看来，她已经二十七岁“高龄”，哪怕男友劈腿，也要客客气气挽回他的心，以后不劈了就行，先把婚结上，免得年纪大了没人要，嫁不出去。


    甚至，父母还暴怒说了句：你不结婚，我们老了怎么办？！


    季清叙恼怒兼失望，就跟父母撂下话，春节收假就找人领证结婚，不用他们操心。


    昨天是收假的第三天。


    季清叙回神，说：“我过得好，他们立马来沾光，我过得不好，他们直接躲得远远的。他们担心什么？”


    季语辰一时无语。


    她也不知道姐姐和爸妈之间意见怎么这么大，好像从姐姐大学毕业后就越来越严重，明明姐姐从小到大够受优待了。


    现在搞得她也两头为难，夹缝做人。


    季语辰语气变得生硬，说：“反正再给你打电话你就接一下吧，不然他们会一直找我跟你带话，我自己的事都要忙死了。”


    季清叙一默，片刻，妥协：“好吧。”


    于是，季语辰声音也恢复柔软，又忍不住关心道：“你跟我新姐夫是怎么认识的，靠谱吗，他对你好不好？”


    昨天那张照片上，姐姐把证件号户籍之类的详细信息都糊掉了，只留下证件照、姓名和出生年月。也不知道姐姐在防备些什么。


    所以，她只知新姐夫比姐姐大五岁，从红底证件照看，姐夫长相无可挑剔，戴着一副细边眼镜，很有高智高知感。


    不过，孟向珩这个名字，她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说过。后来上网一查，她才得知孟向珩的显赫身份。


    她们这样的出身，找上孟向珩那样的人，别说高攀，说是登月都不过分。


    季语辰一面不舒服自己与姐姐差距更大了，一面又怕姐姐嫁进高门大户，日子不好过。


    但季清叙也没法告诉妹妹，孟向珩对她好不好。


    尽管与孟知意是多年好友，但她与孟向珩在领证前交集寥寥，与陌生人无异。


    所以，她只含糊说：“还行吧，反正对方是个体面人。”


    绅士有礼，温文尔雅，学历双商也属于顶尖那一批。


    虽然是为了满足身体每况愈下的爷爷的心愿，才临时找她闪婚，但还是给了她三百万现金，和一套房子作为闪婚的补偿与保障。


    而且他们签了正式协议，规定了婚后相处细则与正常夫妻无异，以及对彼此和彼此家人的责任，还规定协议每三年一订，若双方都同意，也可以无限续期。


    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的婚姻形式了，以至于季清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季语辰听出姐姐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行吧，你过得好就好。那我挂了。”


    “好，再见。”


    “再见。”


    季清叙挂断电话，几口吃掉餐盘里的寿司，再喝干酸奶，就回去公司继续做牛马。


    下午两点多，她与张硕、钱天瑞的三人工作群里，张硕突然发了一条告假信息，说自己怀孕六个多月的老婆突然见红，他临时要赶去医院陪护，晚上的酒会由自己组员乔薇替他参加。


    这种事，钱天瑞当然给假。


    然而，季清叙坐在电脑前，却有几秒钟的僵硬。


    前男友姚若劈腿的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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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薇。


    乔薇原是前台，想转销售部无门，是季清叙看她同自己一样，孤身一人留在大城市拼搏，心生恻隐，就想法将她转到自己组里，手把手教。


    结果等她出师，扭头就转到一组张硕麾下，把季清叙气个半死。


    从此乔薇在季清叙眼里，是比张硕更刺目的存在。


    而年前初冬的一天早上，就在季清叙计划着等姚若出差归来，两人一起趁周末去看演唱会时，乔薇发了三条微信给她。


    第一条：【Charlene姐，姚若早就不爱你了，放手吧。】


    第二条是乔薇穿着黑色吊带睡衣，刻意露出胸口吻|痕的对镜自拍，看背景，是在姚若家中。


    第三条：【照片是今天哦。】


    季清叙当时手抖得厉害，胸口更是突然被呕意占据，当即跑到洗手间干呕了一阵。


    如今时过境迁，但看到“乔薇”二字，她还是会觉得晦气。


    朝电脑屏幕翻了个白眼，季清叙立刻叉掉聊天框。


    过了会，茶歇时间到，她起身要去茶水间吃甜点，助理林姝突然跑到她工位，献宝似的递上一支口红。


    季清叙一愣：“这是干什么？”


    林姝一毕业就到季清叙身边做助理，如今也两年多，跟季清叙感情甚笃。


    尤其季清叙作为她们组经理，除了自己兢兢业业精进业务，还不忘为手下人争取该有的利益，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从不推脱，典型的外柔内刚。


    林姝也有拿季清叙当职场偶像的意思。


    她拔开口红盖子，笑道：“姐，‘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的正红色。我听说晚上酒会乔薇替张硕去，特意搜罗出来给你去酒会用。”


    消息倒是传得快。


    但季清叙婉拒：“你看我什么时候用过正红色？”


    她所有服饰彩妆都是低饱和度色调。


    “可是乔薇会去诶。”林姝强调，她一向与季清叙同仇敌忾。


    不过乔薇插足季清叙感情的事，她还不知情。


    季清叙不爱宣扬自己私事，这些龃龉也一直没往外说。


    “她要去，我就特意换个不常用的张扬色号，让她看到了，还以为自己多大咖位，我有多把她当回事。”季清叙绕开林姝，朝茶水间走去。


    林姝：“……也是哦。”


    茶歇结束，季清叙回工位又忙一阵，右下角微信再次闪烁。


    她把鼠标放上去，看见自己给对方填的备注是【知意哥哥孟总】。


    也就是她的新婚丈夫孟向珩。


    季清叙微微诧异。


    她与孟向珩加上好友的渊源是孟知意，但一直都是躺列好友。


    直到春节放假前夕，孟向珩突然提出要跟她结婚，两人才开始在微信上有了联络，但并不频繁，只讨论一些领证结婚的事，从不闲聊。


    季清叙这会忙，也觉得两人都已经领证了，还能有什么事要说，所以暂时没点开看详情。


    到了下班时间，她又加班了近半小时，想着还得去酒会，便关掉电脑，匆匆下楼打车。


    坐上出租车，她想放空一下脑子，但想到还可以趁路上这段时间处理一些工作，便点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这才再次看到被各种新消息挤到列表下面去的孟向珩。


    季清叙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他忘了。


    她很是不好意思，连忙点开。


    孟向珩两个小时前问她：【今晚鸿宇的酒会，你要代表宁曼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