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进了入户玄关，芳姨早已在换鞋凳旁摆了两双拖鞋。


    她在一旁热情指点两人换鞋，又笑道：“我先进去跟老孟董和付老师说一声，他们都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还以为跟平时一样，要踩着饭点来呢。”


    说完，她率先带另一位阿姨，一道拎着满手礼盒往里走。


    季清叙坐在换鞋凳上，一边把自己的白色板鞋放入凳子底下，一边侧头看孟向珩。


    “你平时就光来蹭个饭啊？”


    孟向珩听笑，知道她在征询芳姨那句“踩着饭点来”。


    “吃完饭会好好陪陪爷爷奶奶。主要爷爷每次都要把我叫到书房，过问公司的事，说好听是述职，说难听就是过堂。所以，我通常能晚来就晚来。”


    季清叙噗嗤笑出声：“我还以为……”


    她微微一顿，笑睨着孟向珩不说话。


    孟向珩追问：“以为什么？”


    季清叙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哪有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我怕的东西多了，小时候怕考试，长大了怕向爷爷述职……当然，最怕的，还是失去身边的人。”


    孟向珩弯身将自己的黑色皮鞋也放到矮凳底下，与季清叙的白色板鞋并排放到一起。


    季清叙心头忽地一揪，想起自己与他结婚的契机。


    她忽然意识到，亲情家人在他心中的比重，当是远远超过其他东西的。


    她脑中无由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能永远与他做家人，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会永远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视？就像他对孟知意，对他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


    不过，还来不及深想，孟知意就笑着跑出来。


    “你们坐在这聊什么悄悄话呢？”


    爷爷奶奶都到客厅了，结果这两人呆在玄关一直不进去。


    孟向珩起身：“来了。”


    说完，又朝季清叙伸手，等她将自己手放入他手中，紧跟着起身，两人才一并往里走去。


    “不用紧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就紧紧跟在我身旁。”


    季清叙心下稍安，点点头：“好。”


    一旁孟知意打趣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好友，绕到好友另一侧，挽住她胳膊，笑嘻嘻说：“不止我哥，你跟在我身边也行。”


    季清叙忍俊不禁，回应好友的语气比回应孟向珩时亲昵许多：“知道啦~”


    孟向珩听出差异，侧头瞧她一眼，但没说什么，又回眸看向了前方。


    今日家宴，孟向珩和孟知意的外公外婆都没过来——二老不是江城人，远在一千两百多公里之外的南城。


    外公向泽生手上还带了几个博士生，天天忙着带科研批论文，时常还因为学生们的论文又气又愁，吃不下睡不着；


    外婆柳言秋则被一间大型企业聘去做特邀专家，这段时间忙着指导项目，实在抽不开身。


    不过两人都给孟向珩转了一个大红包，作为新媳妇的见面礼。


    今早出门前，孟向珩已经转给季清叙了。


    进了客厅，护工正将爷爷从轮椅扶到沙发上，奶奶捧了一条毛毯，等爷爷在沙发落座后，便将毛毯盖在他腿上。


    孟向珩先带季清叙过去叫人。


    也不是第一回见面，两位老人生疏说不上，但到底因为身份转变，两边都有些拘束。


    奶奶提前准备了红包，等季清叙跟着孟向珩叫完“爷爷”“奶奶”后，她便将红包递了过去。


    季清叙双手接过：“谢谢奶奶。”


    红包薄薄一个，应该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卡或者存单之类。


    今早她已经从孟向珩那收了外公外婆给的红包，数额惊人，这会又收下奶奶给的，想来金额也不会太小。


    说受之无愧，那是假的。


    不过，季清叙当下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琢磨，等晚上回鎏金湾后，再跟孟向珩商量这些红包该怎么处理。


    开饭还早，众人在客厅坐下闲聊。


    孟老爷子说起：“婚礼的事，你们怎么想？还有，两边家人什么时候安排见面？”


    季清叙下意识看向孟向珩。


    其实早前孟向珩也问过她婚礼的想法，她当时还是那句话：你看着办就好。


    不过，此刻想来，她难免又有些后悔。


    与买婚戒的事无异，当初孟向珩第一次问她，她还没入戏；而今相处下来，又难免有了朦胧的期待。


    只是当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孟向珩回复爷爷。


    “婚礼我们还在商量。至于两边家人碰面，我想等找个时间去三松登门拜访过清叙的父母，再问问她父母意见。”


    老爷子思忖几秒，点了点头：“也好。领证仓促了，其他礼节不能怠慢。不好让亲家觉得，我们亏待了清叙。”


    季清叙忙低声补上一句：“不会的，爷爷。”


    孟老爷子只弯唇，朝她微微颔首，又问两人：“你们具体什么时候去三松？”


    孟向珩与季清叙对视一眼。


    这事两人还真没提前商量过。


    季清叙对家人的态度，更多的是消极抵触，孟向珩与她相处下来，也已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若非必要，他从不主动提及她的家人，免得她心里不舒服。


    但当下，爷爷等着回复，哪怕再不舒服，也得给出个答案。


    孟向珩捉住了身旁她近在咫尺的手，悄然捏了一下她掌心，以示安抚。


    “清明不合适，端午太远，平常双休日又太赶……我们想着，要不五一放假过去。”


    他这么一说，孟老爷子心头大石也就全部落下，点点头道：“该备的礼品早些准备起来，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长辈，哪怕问你芳姨也可以。”


    “知道了，爷爷。”孟向珩颔首应下。


    季清叙也没说什么。


    早晚要带孟向珩回一趟老家，五一离得不远不近，又是个小长假，够她作心理准备，也够她见完父母后还能抽出时间调理心情。


    “哥和清叙的事说完了，能不能说说我的事？”


    孟知意这时将手里的西瓜皮丢进垃圾桶，上课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


    奶奶付英惠看向她，笑道：“你有什么事？”


    孟知意说：“就是我那个门禁时间，能不能取消啊？”


    她看眼哥哥，又朝两位老人诉苦：“我的店就要开业了，到时肯定有得忙，哪能保证天天十点前到家？”


    孟知意从去年就开始筹备她的女装店。


    这事季清叙也知道，还事无巨细地知道她的进度，所以季清叙清楚孟知意这话不掺半分假。


    老爷子孟洛庚爱昵地看了眼孙女，又看向孙子，神色微肃：“你妹妹都这么大了，门禁也该给她放放宽。实在不放心，给她安排个司机，再加个保镖就是。”


    孟向珩弯唇道：“知道了。”


    他本来就想给妹妹取消门禁了，实在是上回妹妹说要他给季清叙找对象的事惹到他，他小小地“报复”一下。后来事情一多，干脆又把门禁这事忘了。


    孟知意双手握拳，在胸前对着空气一扽：“yes！”


    孟向珩看笑。


    妹妹毕业后就没上过班，一心自己创业，这些年小打小闹地也投资了几家连锁餐饮店奶茶店，营收都还不错。


    而这次的女装店，算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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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自创品牌项目，她当然格外重视。


    之前妹妹还曾跟他提过，需不需要她进鸿宇帮他。但他婉拒了，知道妹妹志不在鸿宇。


    他们兄妹俩，有一个为孟家为鸿宇献祭自己就够了，妹妹想干什么，就让她自己去尝试，反正有他托底。


    孟知意已经乐呵呵挨着季清叙另一侧坐下，邀请季清叙四月中旬的周末，参加她女装店开业剪彩仪式。


    季清叙自然开心应下。


    孟知意又看向哥哥，提醒：“你答应送我一对金貔貅恭喜我开业的，到时候别忘了。”


    孟向珩弯唇，淡声：“哪敢。”


    眼看几个小孩的事情都定下来，付英惠招来芳姨，让她去厨房看看还有多久开饭。


    不多时，芳姨回来，说：“差不多还得一个小时。”


    付英惠便同孟向珩说：“你带清叙在家里逛逛，参观参观。”


    说完，她又朝孟知意招手：“你过来，陪我和你爷爷一起去花房看看。”


    付英惠近来迷上种植花卉，还特意请了老师来家里教授养护技巧。


    不过，这会她本意其实也并非看花，而是想给孙子和孙媳妇留下二人空间。


    孟知意当然听出来，当即笑嘻嘻起身，将爷爷扶到轮椅上，推着轮椅就同奶奶往花房走了。


    “我们也走吧，随便看看。”


    孟向珩牵着季清叙从沙发起身。


    顺利被爷爷奶奶接纳，季清叙倍感放松，也就脚步轻盈地走在孟向珩身旁。


    孟家大宅是个二层半的别墅，室内室外面积都蔚为可观。


    之前季清叙头一回来时，只到过客厅、餐厅，还有二楼孟知意房间，其他地方都来不及踏足。


    眼下孟向珩先带她在一楼逛，说：“就快吃饭了，二楼可能来不及。等会吃完饭，去二楼看我房间时，再顺便带你把整个二楼都参观一下。”


    季清叙自然没意见，莞尔道：“好，你安排就好。”


    一楼各个区域看下来，再去外面的花园池塘溜达一圈，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


    两人又从花园回到室内。


    季清叙忍不住感慨：“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每天微信步数都得万步打底吧？”


    孟向珩听笑：“还真没统计过。我只在这里住到十九岁，上大学没多久就搬出去住了。后来本科毕业那会，我爸妈突然去世，爷爷受不住打击病倒，奶奶身体也出问题，我又回来住了两年多，算是陪爷爷奶奶，还有知意。当时外婆外公也来这边住了快两年。”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跟她提及他父母早早去世的事。


    季清叙后知后觉，那时的他或许比知意更艰难，不但要承受父母意外身亡的痛苦，还要照顾好老人和还在上高中的妹妹。


    季清叙并不擅长说一些安慰的话。


    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她再安慰，搞不好反倒弄巧成拙，掀开了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无措片刻，她最终抬起双臂，搂住了孟向珩的肩膀。


    她原本想抱抱他，无奈的是，她已经算高挑了，孟向珩却比她还要高出许多，她实在抱得不舒服，索性又踮起了脚尖，这才觉得差不多。


    孟向珩被她纤细温热的身体贴了满怀，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他微微俯身，配合她的高度，一只手搂住她后背，另只手轻轻揉了揉她后脑勺，低声说：“没事，都这么久了。”


    季清叙放下脚跟，感觉他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又俯低了几分，她忽然心头软塌塌一片。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揉了揉他后脑勺，感受着他粗硬的短发在她掌心刺戳的触感，温声道：“我知道，但就是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