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抱着吴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搪瓷碗，小心翼翼地弯腰钻了出来。


    一阵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她打了个激灵，天空阴沉沉地，看起来确实快要黑了。


    顾云赶忙小跑追上吴奶奶，昏暗地视线里，左右房子皆齐平，就像两堵高高的、没有边际的墙。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有些房子明明就没有人住，房门却大开着。


    此时这些房子露出黑洞洞的大厅，像是一张张噬人的巨口。


    而且似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盏红灯笼，无非挂不挂灰的区别。


    出了吴奶奶家所在的那一条街，虽然看见房子的色调依旧还是灰白，但它们高矮不同、依水而建，在这种天气下，顾云也觉得别有一番美感。


    不像里头，她往回看，走道夹在两排高度一致的房子中间，越往里越是漆黑。


    和进来时的冷冷清清不同，现下镇子里人多起来了。


    行驶着木船归家的人、洗衣的女人、玩耍的孩童……古镇的居民好似从各处都能钻出来。


    “吴姨——”又一个汉子直起身，笑着打招呼，然后很快，他和前头的人一样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她，“这是小芜吗？”


    吴奶奶应了声，然后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到现在，对这些主动打招呼的居民，吴奶奶就没有一个多说话的。


    顾云眸光闪烁。


    “吴姨——”那个汉子同前面的居民一样被甩在身后，他大喊到，“晚饭你吃过了不？要不要我送些——”


    奇怪，真是奇怪。目前遇见的所有居民好像都认识吴奶奶，而且他们的态度……怎么说呢，有点高兴、有点惋惜、又有点敬而远之的疏远……


    而吴奶奶对小镇的居民，就显得有些冷漠了，相较之下，对她一个陌生的外来人，态度都要好得多。


    左拐右拐，她们在一座三层房子前停下。


    顾云视线在已经亮起的红灯笼上打转。


    灯笼直径并不断特别大，两只手抱住应该刚刚好。它的外壳似乎很薄，能看见中央特别亮的火光，但它的颜色又很鲜艳，火光透过外壳，红彤彤的光将门前照的通红。


    “吴姨？！”女声很是惊喜。


    “向芳家的，你做了饭么？”


    “有的有的吴姨，你快进来，这是？”


    顾云感觉到两束视线投向她。


    正要说话，手臂就被粗糙的手拉住。


    “一个小女孩，在镇子里休息两天，不会出什么事的。”说着，抓着她手臂的手松开，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她。


    小女孩·顾云微笑。


    众人一道进了里屋，啪嗒一声，灯亮了起来。


    瓷砖铺地，沙发、电视等等一应俱全，只是当视线从里面那堵墙扫过时，她眼皮微微动了动。


    ——在洁白的墙面正中央，对着大门的位置，深红的木框内，正摆着一尊白玉制成的女人像。


    人身蛇尾，上半身双手握着什么物件，闭目。


    底座则是波涛起伏的水面，做得极为逼真。


    下方的桌面上，香炉里还插着香，大多几乎燃尽，飘出渺渺青烟。贡品有苹果、鱼、糕点、豆腐……


    一位相当虔诚的信徒。


    “来孩子，你先在这里等会儿。”


    手心被塞进一样冰凉的东西，顾云低头一看，是颗苹果。而对方则拉着吴奶奶走向厨房，短短的路程内，竟好几次向她这里瞥来。


    沉思片刻，顾云手一松，苹果落在地面，咕噜咕噜滚到沙发后面。


    她顺势走过去蹲下，指尖敲了敲脚下的阴影。


    “你们谁进去，听听她们在讲什么。”


    阴影中冒出一双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随后，一道黑线一闪而过，融入墙边的缝隙中，再也看不见。


    她起身，看也不看苹果便塞入口袋中，然后直直走到这家人供奉的女人像前。


    底座浪花里竟然雕刻了其他东西？顾云挑眉，往前凑了凑。


    从侧面看，是一个饺子形状的东西，被蛇尾轻轻托举着。但若是抬高视线，这哪是什么饺子，交叉的线条上方，刻着一张闭目开怀大笑的婴儿脸，分明是个包裹完好的襁褓！


    除此之外，在女人像的后面，还刻着一个长方体，但隐在阴影中，她实在看不清。


    【宿主，】1111有些迟疑地说到，【这上面，好像还刻了字。】


    刻字？顾云立刻顺着1111标注的地方望去，果然，在浪花还要下面的地方刻着四个字。不过那空间本就不大，字也就又小又细，加上没有涂上颜料，极容易忽略过去。


    “白、水”，她无声地默读着，“娘娘。”


    白水娘娘？顾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镇子里的白姓居民，毕竟是一个大族来着，会不会有关系……水的话，太平古镇依水而建，信仰会和水有关再正常不过。


    “姐姐！你也在看白娘娘吗？”


    突如其来的童声给顾云吓得一激灵。


    心脏重重跳动，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小女孩还不到她腰间高，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还扎着羊角辫，瓜子脸，有点婴儿肥，眼睛圆圆的，像只小猫。她的目光中只有好奇，充满了孩童的纯真。


    但很快，这种好奇转变为难过。


    女孩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细声细语地说到，“姐姐，你也生病了吗？白水娘娘最好了，阿母说只要诚心祈祷，娘娘有一天就会来接我们，然后我就会变得健康。”


    也？顾云这才发觉，作为一个孩子，女孩的脸色太过苍白了，而且她的身形很削瘦。虽然进入古镇后天并没有放晴，但也绝对称不上冷。


    而就在这样的天气，女孩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棉袄。


    顾云有些沉默，她放轻声音，“我没事，姐姐只是第一次看见白水娘娘。对了，你可不可以和我说一下有哪些要注意的？”


    她刻意地扫了眼四周，蹲下身，和小家伙讲起“悄悄话”。


    “我怕到时候做错事。”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在惊奇大人也会怕做错事情。


    “我告诉姐姐，”她忍不住凑过来，“晚上的时候姐姐一定不要发出声音，还要把灯关掉，阿母每次都和我这么说。”


    第一条规则，晚上关灯，保持安静。


    顾云若有所思，关灯、保持安静都是在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也就是说，晚上会刷灵异是肯定的。


    “1111，”她扬起笑脸，内心呼唤系统，“你问问莉莉丝有没有带糖或者其他可以塞在口袋里的小零食，待会儿我要。”


    【好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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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


    “嗯……”女孩歪歪脑袋，“还有……晚上要点灯！”


    “谢谢你呀，姐姐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魔术是什么？”


    “魔术就是……”顾云轻轻点了点小家伙额心，“闭上眼睛！”


    “唔！”小女孩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眼睛，瓮声瓮气地提醒到，“姐姐，我闭上啦。”


    顾云赶紧伸手。


    莉莉丝探出脑袋，“谴责”地看了一眼顾云：老板，这样哄“鬼”的举动你都没有对它做过！


    把特意跳出来的流心软糖放到老板手中，莉莉丝闷闷地缩回影子里。


    顾云：？


    她还有点奇怪，莉莉丝咋了这是。


    “睁眼，”她双手握拳，“我已经把东西变出来了。”


    在点了两次后，两个拳头都摊开，白皙的掌心赫然躺着一颗被翠色糖纸包裹的糖。


    “给你，”见女孩呆呆地看着不拿，顾云直接把糖塞进她手中。


    “糖糖！你怎么下来了？！”女人着急的喊出声。


    顾云抬头，吴奶奶和向芳女士已经出来。


    向芳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顾云很有眼色见地接过向女士手上的搪瓷碗，并解释了一句女孩是因为自己下来的。


    原来小女孩叫糖糖，顾云下意识看了一眼牢牢抓住向芳的女孩，另一只手中露出翠色的一角。


    “阿母，”糖糖蹭了蹭母亲，“我看见下方有漂亮姐姐，没有出去。”


    吴奶奶上前，“是呀，还没天黑呢，再说，灯点着，总是没事的。”


    向芳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吴姨，我就怕……”


    沉默，顾云没有继续说话。


    天黑出来的东西居民也害怕，话说，她低头，到现在也没看见这家男主人的身影。向芳刚才的话，应该是直接目睹过什么，难道上一例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老婆——”


    哦，猜错了。顾云轻咳了一声，看向门口。


    “唉吴姨你来了？”男人皮肤黝黑，两眼明亮，左脸上竟然有道长疤。右手拄着拐杖，腿似乎有些毛病。他抬起左手，绳子从半臂长的鱼鱼嘴里穿进，又从鱼鳃里穿出，“阿城逮了条鱼，吴姨你明天来吃啊。”


    吴奶奶面色一变，“外面天快黑了，明日再说吧。”


    顾云跟着吴奶奶往外走。


    “姐姐晚安——”自从向芳出来后一直保持安静的糖糖突然出声。


    顾云回头笑了笑，“晚安，糖糖。”


    “唉，那女孩是谁？”


    背后传来男人的问话，顾云耳朵动了动，奇怪，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啊。


    难道是莉莉丝它们做的？算了，等睡觉的时候再问问它们好了。


    “吴姨在镇外碰见的。”


    “她怎么跟着吴姨回去了？家里还有空房间啊……等等，吴姨的主意？！你你你，唉，怎么不劝劝吴姨呢？”


    “嗯，我哪好意思劝，人家……再说了，小芜身体不好你也知道……当初只是个意外，这些年去的人不也安全回来了吗？”


    长长的一声叹息后，男人低声骂了句，“造孽。”


    门很快合上，在几分钟后，窗子里也彻底黑暗下来。


    只剩门口的红灯笼还散发着幽幽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