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引出异变的白升泰，顾云其实也不知道。


    关于解决的方案傍晚才来，除了后面如何制服“白升泰”含糊其辞，其他都讲得清清楚楚。


    比如她们这些剩下的“被白升泰记挂”地人被平均分成了两队，阿城载着她和白升泰的孙子，那对夫妻则在另一艘船上。


    而六位水巡船夫，参与今晚行动的只有两位。


    按照计划，无论哪边引出了“白升泰”，都要尽快前往祠堂——不过不是走水路。


    她问过阿城这样算不算中途变道，阿城告诉她所以不能使用锣鼓。


    只是脑子稍微转一转，顾云就想明白了。水巡船夫的规矩是一旦巡逻开始就不能轻易变道，可今晚巡逻与报钟的任务让另外四人分了去。她们并不在巡逻，那么中途上岸与否自然也不会惊扰到白水娘娘。


    说回白升泰的孙子，看着也就十来岁左右，脸色吓得苍白，一双眼睛左右胡乱地转动着。


    顾云收回目光，轻轻地拍了怕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是你亲爷爷，怕什么，”话是这么说，阿城的目光警惕地在附近水面来回徘徊，“多喊几遍。”


    船上放着好几件白升泰的旧衣物。


    少年颤颤巍巍地抓起一件，顾云从怀里取出灯油撒了上去，然后点火。


    “嗤~”火星飞快蔓延开。


    “爷爷——”少年大声喊起来，他其实知道的，爸爸妈妈在另一艘船上。


    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去，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衣物往水面一扔，


    “爷爷！”他越来越大声。


    顾云也跟着喊，不过她喊得全名。自己不是其的亲缘后代，她觉得喊全名会更加准确。


    竹竿哗啦地划动着，除了她和少年的声音，并没有别的声音。


    这难免令她们松了口气又担忧。


    顾云见少年手紧紧揪着衣角，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五十，第一轮报钟还未开始呢。”


    “可是……”少年忧心忡忡，他欲言又止，要是爷爷先去了爸爸妈妈那怎么办？


    爸爸妈妈跑的还没他快，水性也没他好呢。


    想到这里，他眼神灰暗下去。


    不行，得继续喊爷爷！


    又取了一件衣服烧，他直接抛在空中，吸气，憋住，大喊，“爷爷——”


    “唉~”


    低低的声音沙哑，尾音上扬，在后头却明显气息不足转为吸气声。


    她对面的少年呲溜一下瞪圆眼睛，整个人绷紧，而后头的阿城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手死死抓着竹竿。显然，这道声音绝不是他们两发出的。


    比起叹息，顾云更觉得是真有东西在回应。


    只是这声音稍纵即逝，顾云左右都扫了个遍，也没找到老爷子。


    沉吟片刻，“刚才你们听到了吗？”


    阿城同少年点点头。


    三人视线交汇，顾云试探地竖起手指指了指远方，“继续喊，然后，行动？”


    目光闪烁间，她们立刻动作起来。


    在连续的呼唤中，顾云终于分辨出回应来自哪里。


    她探出脑袋，手中提着灯笼。


    幽幽的红光照在水面上。


    顾云眼睛微微瞪大，呼吸都放轻了。


    少年凑过脑袋。


    ——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一个斜着的人正维持着倒挂的姿势。那双赤脚青白，布着死人斑，悬停在水里并没有随着水流飘动，而是扎扎实实地踩在实地一般。


    往里望去，那张脸同那夜惊鸿一瞥望见的一模一样，确实是消失的白升泰。


    “走——”顾云朝着阿城默声说到。


    阿城没有说话，手中竹竿快速挥舞起来。


    “爷爷~”


    死人脚动了动，抬起一只。


    它像是生锈的机器，四肢一卡一卡地，但无论木船行驶的有多快，水下的老人都一直在边上跟随。到后面，老人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很诡异啊这个视角，一直盯着的顾云摸摸下巴，她怎么觉得对方像是……也在透过水面看她们呢？


    有点镜面的感觉。


    渐渐地，老人的上半身越来越佝偻，那张黑漆漆的眼睛也越来越贴向她们。


    “我、我的天，爷爷唉~”少年吓得坐回船舱里，“啊啊啊！它出水了啊啊啊！”


    尖叫中，水面露出半个圆弧。


    顾云往下瞥，水下老人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已经完全贴合在一起，并且看不见脑袋顶端。


    “准备了啊，”阿城感受到竹竿另一端触碰到坚硬的石面，“别停止呼唤，拿上东西，马上靠岸！”


    “唉！”少年一激灵，他望向水面，自家爷爷正伸出手，像是接触到实体一样要从里面扒拉出来。


    虽然在水里消失了两天，但爷爷好像并没有多大变化，少年微微出神，想起爷爷给自己连夜雕木刀、带自己抓鱼……“爷爷~”他喃喃，要是你没死该多好啊。


    “唉~”


    年迈沙哑的声音机械，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视线中飘下一张油润润的圆形纸钱。


    这不是他爷爷！


    少年清醒了，少年后退一步。


    再定睛一看，“爷爷”已经露出上半身，伸着胳膊向船够来。他舔舔嘴唇，身后传来大哥哥和姐姐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阿城拉完顾云，却没想到白家小子魔怔一般地不动弹了。


    见情形不对，顾云又摸出一张油纸扔下去。


    “来了来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岸了吗？少年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顾云提着灯笼，这么点时间，“白升泰”只剩下小腿以下还在水中。


    “小云你把灯笼给我，灯笼的光可以防止我们迷路，”阿城语速飞快，今天有两个孩子，他还是更倾向于快些到祠堂，让更厉害的两位祭女娘娘解决这鬼东西。“不要停下，把它一口气引过去！”


    然后当夜就尘归尘、土归土，运到外面的山上下葬，彻底结束这一切。


    于是阿城负责带路、少年负责呼唤自家爷爷，顾云负责回头把握她们与“白升泰”的距离。


    只是越看，顾云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惑。


    昨天晚上后面灵异突然停止攻击、将她们送进祠堂，她当时以为是“白升泰”在背后操控那些溺子，所以前后行为才会变化。但今天“白升泰”真出来了——却又给她一种非常强烈的违和感。


    因为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有“思考”。


    难道昨夜背后的灵异并不是白升泰？而是另有他鬼？


    “儿子！快来这里！”


    顾云被拉着躲进祠堂内，发现另一只船的人竟然全在这里。


    白父白母泪眼汪汪地抱住自己的孩子。


    另一个船夫站出来，“我们刚才远远瞧见你们跟亡命似的往前划，就猜到那东西缠上你们了，所以直接过来了。”


    两个水巡船夫，白父白母一家三口，加上她，彩娘、妆娘呢？


    顾云挑眉，问了出来。


    “嘘！”那个陌生的水巡船夫竖起手指，眼神却往外面的上空望了一眼。


    哦，懂了。


    在屋顶埋伏着呢。


    “爸，”少年突然挣脱怀抱，跑到门槛上，“爷爷好像没有跟过来。”


    众人顿时一惊。


    果不其然，老人站在几米开外，已经转过一半的身子，马上就要离开此处。


    若是真让对方走了，这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去哪里再找回来？


    所有人脸色变幻。


    “爷爷——”突然，少年双手在嘴边呈喇叭状，微微有些哑的声音穿透黑夜。


    白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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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就是一惊，下意识跨出步子把孩子拉回来，然后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


    “你疯了！这么点大逞什么英雄！给老子安分点待着这里。”


    “他的想法是对的，”顾云出声解释，“今天好不容易引到这里，要是错过这次，说不定得等到很后面……那个圆圈是用来解决它的吗？”


    顾云指的是祠堂正门前地面上的圆圈，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五颜六色，又有些黏糊，直径刚好比祠堂正门要长些。


    先一步抵达这里的三人点点头。


    “彩娘娘说要是能把爹……咳，东西引进去，就成了一半了。”白父看看老婆，看看孩子，咬牙，“我出去吧，我儿子、孩他娘都是因为我才和爹有的联系。况且是我做的决定，我出去呼唤！”


    顾云没反对，她想看看白氏打算如何解决“白升泰”。


    另一方面则是，如果“白升泰”真是古镇设置的最大“Boss”，那么现在应该快走结算了。


    但……不像你知道吧。


    “灯笼拿上吧，”顾云把抓了一路的红皮灯笼递过去。


    白父抓着灯笼，走出祠堂。


    顾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两条腿在打摆。


    “爹！”白父颤悠悠地叫到。


    “白升泰”快要融入黑暗的身子顿住。


    阿城和另一个水巡船夫迈出门槛，随时准备把白父拉进来。


    但事实上，事情顺利的有点过头了。


    “白升泰”一步一步跟着走到那画的圈中，然后就跟被“鬼打墙”一样，在里面不断转着圈圈，彻底走不出来了。


    一条红色的绳子被扔下来。


    “你们在圈外把它捆住！”是彩娘。


    女人会飘一样落在地面，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彩衣。


    不过……在她的手臂，同样挽着一块蓝白的东西。


    两个水巡船夫跟捆粽子一样绕了“白升泰”好几圈，老人身上多了红绳子后，就不再动弹，只剩下漆黑的眼睛在慢慢地注视着她们。


    彩娘满意地笑笑，将臂弯里的衣服一抖。


    竟然是一件寿衣！


    不过为什么做成蓝白色的？顾云挑眉。


    寿衣一上身，白升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跟身处沙漠一般疯狂开始“冒汗”。不一会儿，腥臭的浑浊水液便在脚底下汇聚起来。然后“砰”的一声，他重重倒在地上。


    “腐、腐烂了？”另一个水巡船夫有些瞠目结舌。


    “有什么好奇怪的，”彩娘拍拍手，她可以收工了，“白升泰离成为东西还差点火候呢，他这样子顶多是被影响了。不过要是不管，对古镇存在执念，他可是能随意上岸的，后面真成了东西麻烦的要死。”


    “嗯……”彩娘歪歪脑袋，手指在几人间来回转，“你们待会儿去和白武家的汇合，连夜把人带去外面葬了。东西都准备好放在白武家里了。”


    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彩娘笑眯眯地拍了拍顾云的肩膀。


    “既然白升泰解决了，等族长空了，我们会和她说，将你带出去的哦。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云回神。


    “随你，反正我只是给建议，”彩娘脚步轻快，“我补觉去了，你们忙吧。”


    顾云望着前方的池塘。


    古镇的灵异还没有来找她，果然，后面还有剧情是么。


    *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什么东西托在地上游走的声音。


    黑影被拉的细长，投在红灯笼背后的墙壁上。


    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


    “咚咚！”


    “妆娘娘唉~”沙哑的声音哭诉道，只能听出其上了年纪，“我门口的灯笼没了灯油，你可以拿给我些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实在是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