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天空中弥漫着一层薄雾，街道上一片寂静，人们渐渐归于宁静。


    西平王府却灯火通明，侍卫、御医、丫鬟、小厮……比平常多几倍人，挤的王府人满为患。


    躺在床上的云岚刚睁开眼，习惯性的起身，肩膀的疼痛直接让她倒在床上。


    清风听到动静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她睁眼，立刻激动的凑到她身边，“殿下你终于醒了。”


    云岚张开嘴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清风连忙放下汤药，跑出去对着门外喊道，“御医御医，我家殿下醒了。”


    余御医几人早已随时在门外候着，听到喊声，便都提着箱子便一溜小跑进来了。


    他正襟危坐，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云岚的手腕上，眼睛微闭神情专注，沉吟片刻才收回手道，“殿下醒来便无大碍了，安心静养便是。”


    “谢太医。”清风给余御医行了个礼。


    “那奴才去替殿下开药，殿下按时服下便可。”


    清风看着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云岚，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落。


    云岚轻咳几声，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来，只是声音沙哑，“哭什么，我这不是没死吗？”


    “殿下吓死奴婢了。”清风站在床前。


    云岚扶着她慢慢起身，倚在靠枕上，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关切。


    “你的伤怎么样？要紧吗？找御医看过了吗？”


    云岚一看便知道，清风从晕倒到现在都没有休息，眼下一片乌黑不说，额头上的擦伤也触目惊心。


    平日里她是最在乎自己容貌之人，有时就连长个小痘痘，也会一直抱着镜子看，如今骤然添上如此难看的伤疤，估计晚上会躲在被窝里哭。


    小时候贪玩，曾被猫抓伤过脖子，幸得一老御医的传家祛疤膏，才没有留下痕迹。只是年岁太长，老御医早已告老还乡，药膏也早已不见。


    得再寻个御医问问看。


    清风两手把脸一捂，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声音哽咽道，“都怪奴婢不好，殿下若不是分神照顾奴婢，只怕也不会受伤。”


    云岚语气轻柔，“怎么又开始哭了？”


    “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殿下。”


    “说什么胡话呢，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姐姐保护妹妹不是应该的嘛。”


    清风端着药一边喂药一边跟她聊八卦，“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当时就把猎场封起来了，听说现在还在猎场亲自调查着呢。”


    “猎场那么多人怎么查？”


    “皇上也是心疼殿下瘦了这么严重的伤。”清风继续说道，“还有皇后娘娘，当场就昏倒了。”


    云岚咳嗽了几声，又扯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清风赶忙递上一杯温水，服侍云岚喝下。


    神色焦急的问，“景春没事吧？”


    他们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晕倒了也不让人省心。


    清风摇头，“皇后娘娘很快便醒过来了，御医说是惊吓过度，吃服药便无事了。”


    “殿下，奴婢还有一事想说。”清风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说。


    “说吧说吧。”


    云岚突然觉得身上的伤远没有后续这些麻烦事更让人烦躁。


    “殿下昏倒之时，有个人来救您，他想帮您处理伤口，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跟他说了您是女儿身。”


    “无妨，人呢？”


    她骤然中箭昏倒，清风又受了伤，两人能出狩猎场肯定是求助了旁人。


    清风连忙解释，“被奴婢带回府关进单独的房间了，一直没让他接触外人。”


    “带他过来吧。”


    “是。”


    不一会儿，那人便过来了。


    来人已经洗过澡重新打扮过了，一袭素色外袍，上面绣着精致的珍珠纹，脸上的脏污洗去之后，看起来倒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臣西平府知事林羽良参见西平王。”


    “请起。”云岚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相信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希望公子可以保密。”


    林羽良认真的点头，一字一句道，“殿下放心，臣定会守口如瓶。”


    云岚没有吭声，凝神望着眼前的男人，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眼底满是试探。


    良久，若无其事般开口，“你是西平府知事？”


    “是。”男人回答的飞快。


    “念你救驾有功，着封为西平知府，处理西平各项工作。”


    林羽良猛地抬头看向云岚，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也幻想过自己升官的样子，只是从未想过会是今天这个场景。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抱拳行礼道，“谢殿下抬爱，臣定不负所托。”


    “你先下去吧。”


    云岚看着他的背影思绪纷繁，此人出现的颇为蹊跷，一般人怎么会在皇家猎场呢。


    “找人时刻盯着他。”


    “是。”


    云岚打量了一圈周围，问道，“清水呢？”


    “清水在外候着呢，我去喊她。”


    “奴婢参加殿下。”


    云岚目光沉静，“我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吗？”


    清水答道，“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在传，是曹国庆大将军觉得您威胁了他的地位，所以要杀您。”


    “曹国庆那边怎么说？”云岚更想知道这个老东西是怎么想的。


    “曹将军从猎场回来就一直待在府里，暂时没有行动。”


    云岚点头，“一直盯着他。”


    ……


    再次醒来时，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云岚嗓子干的说不出话，又眯了一会才脑子清醒过来，敲敲床板喊人。


    视线昏暗，只有窗子透过来的一点星光。


    清风来的很快，用茶碗装了温水送到她面前。


    一口气喝了大半，才感觉能说出话来了。


    “哪来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吵的我头疼。”


    清风回道，“带殿下回来的时候，有两只鸟躲在马车里，那两只鸟像通人性似的，怎么也赶不走，奴婢就把它一起带回来了。”


    云岚摊摊手，“你也挺神，我都快死了，你救鸟。”


    清风没有说话，只一脸希冀的盯着她，她叹气妥协道，“拿远点吧太吵了。”


    “是。”


    ……


    刚睡着不久，云岚便感觉耳边有女人的哭声。


    睁开眼，是白景春。


    云岚微愣了下，而后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白景春见她睁眼，问道，“伤口还疼不疼呀？见你浑身是血被抱出猎场，吓得我都呼吸不上来了。”


    “只是流血过多，无碍了。”云岚哑着声音，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又问道，“身体可休养好了，刚醒来便听清风说你晕倒了。”


    白景春摇头，“我无事。”


    云岚伸手用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语气轻柔道，“莫要再哭了，不想以后回忆起来，每次见面都是在落泪。”


    白景春点头，接过帕子自己细细擦拭脏兮兮的脸颊。


    “你现在也会装扮成小丫鬟了？”


    看她这装扮，云岚便想到之前住在宫里也是出宫困难，想溜出去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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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便悄悄装扮成小丫鬟，和白景春里应外合，太后虽知道，但所幸没惹出大祸，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见你一面，我终究难以入眠。”白景春神情舒缓，“现下见到你精神尚可，我也可放心了。”


    云岚道，“如今看到了，便回宫吧，等我休养好了身体再去看你。”


    “好，你好生休养，我也不宜出宫太久。”白景春想到离别，眼圈一红，终究还是忍住了。


    云岚看着她孱弱的背影，抿起一抹浅笑，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五年过去，那个只知道闯祸的小丫头，也成了端庄秀丽的皇后娘娘。


    小时总爱偷穿大人的衣服玩过家家，不知何时自己竟也撑的起大人的衣服来了。


    ……


    也不知白天睡了多久，此刻被吵醒两次后竟也不觉得困了。


    随手拿了件毛茸茸的大氅披在身上，坐在书案前，看着融雪轻轻滑落屋檐。


    突然，头顶传来一片阴影。


    他站在窗边，月光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一身简约的淡绿色常服，神色温和却又淡漠，自然的仿佛置身自家后院，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云岚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归于平淡。今夜王府真是热闹，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幸好没有睡着，不然又要被吵醒。


    “桑大人深夜偷偷潜入王府，想必是有要事吧。”


    说着不自觉拢了拢大氅，因着受伤她未曾束胸，可不能被他瞧出端倪。


    桑之澈语气诚恳，“对不起。”


    “桑大人因何道歉？”


    他摇头道，“没什么，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还未曾谢过桑大人，听婢女说是大人骑马带着我出来的。”


    “殿下说笑了，在下这条命都是您救的……”


    云岚已经能想到后续他要说的话，直接打断道，“停停停，还请桑大人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别念经了。”


    上次真是被他说怕了，也不知为何，明明看上去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却每次一说话便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桑之澈闻言也没有生气，从胸口掏出一个淡紫色瓷瓶。


    “在下给您寻了个药方，每日涂抹在伤口处，不出五日，便能痊愈。”


    云岚撇了一眼，没有接，“如此贵重之物，大人还是拿回去吧，我听御医的便是。”


    桑之澈拿着瓷瓶的手紧了紧，“殿下不信任我怀疑我是正常的，但是我从未想过与殿下为敌。”


    云岚接过瓷瓶，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在下帮殿下涂一下吧。”说着便打开了盖子。


    云岚往后退了几步，“打住，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这是干什么呢？我还没有和桑大人亲密到这种程度吧。”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别忘了可是我救你出来的。”


    云岚故意激他，“桑大人不会喜欢男人吧。”


    桑之澈动作顿住，这个问题真的难到他了，他也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感情。


    一开始确实是想当朋友兄弟相处，只是她一直很抗拒。


    后来得知她派人刺杀自己时，内心是非常复杂的，更多的是失望，但是今天看她浑身是血，自己急的手都在颤抖。


    清风的欲言又止，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清风的意思便是云岚的意思，没想到连夜去求了药来，她还是一脸堤防。


    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也不知对她说什么样的感情。


    云岚看他僵在原地，冷冷道，“桑大人醒醒吧，我们是不同的人。”


    最重要的是分属两个你死我活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