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被云层挡住。海浪的颜色变深，一波波打在救生筏上，溅起白色的水花。


    阿娜尔往救生筏中央挪了挪，“呸”了两声，脸皱成一团，“呸——好苦！”


    风起从物资箱里拿出水壶，递给她，“漱一下口，再喝一口。”


    阿娜尔“咕噜咕噜”漱了半分钟口，呼出一口气来：“我怎么觉得这个浪越来越大了呀？”


    风起来到救生筏的船头，半蹲下，潮湿的水汽扑在她的脸上，将鬓角的碎发黏在一起。


    她拨开眼睛前面的湿发，凝视着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层已经越发厚重。


    她回头：“我们可能要遇上海上风暴了。”


    “开什么玩笑？”阿娜尔大惊失色，“这可跟说好了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海浪越过救生筏的边缘，灌进救生筏里。


    风起眼疾手快地抓住物资箱，扣上盖子。


    ”阿娜尔——”


    阿娜尔左手抓着救生筏边缘的绳索，右手将无线电高高举起。


    “我拿着！”她大喊，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啸的风声和海浪击打救生筏的声音里，“这不会是教官计划好的吧？”


    “我觉得不是——”风起也抓紧了船头的绳索。


    “风起——我们不会翻船吧？”


    “抓住安全绳，压低重心！”


    ”好——”阿娜尔把无线电装进胸口的口袋里，压低了身体。


    风起用腿夹住物资箱，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


    阿娜尔说的没错，的确是真苦。


    风起眯起眼，这些海浪的飞沫过于影响视线了，她们现在需要把头盔戴上。


    她在救生筏里扫了一圈，终于在船尾找到了她和阿娜尔的头盔。一定是刚才的浪头将它们推了过去。两个头盔在船尾翻滚着。如果不尽快拿到它们，下一个浪头很有可能将它们抛出救生筏。


    风起快速检查了物资箱的盖子，确定锁扣完好，接着把箱子锁在船头。


    然后，她双手抓住一侧的绳索，匍匐着向船尾靠近。


    海浪汹涌，救生筏颠簸极了。风起每挪动一步，都需要停下来，等最颠簸的时刻过去，才能继续前进。


    “风起，你要做什么？”


    风起听到阿娜尔的话，指了指船尾的头盔，没有停下移动。


    海风几乎刮出了尖啸声，横风推着救生筏，就像喝醉的人在夜色中的大桥上飙车。


    风起抓住了一个头盔戴上，接着抓住第二个，向阿娜尔的方向移动。


    阿娜尔几乎是趴在船舱里，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抓住了？”风起向她确认。


    “抓住了！”


    “那我放手了？”


    “好。”


    突然，一个大浪猛地将救生筏抬起，整个筏子瞬间倾斜，又重重砸下。


    阿娜尔正在扣头盔的扣子，猝不及防之间，几乎被从筏子上抛飞起来。


    风起向前一扑，把阿娜尔拽回了筏子里。


    “抓稳了！”


    接着，她的手向下一撑，准备落地。


    她本该落回筏子里，但是大浪挪动了筏子的位子，她的左手在筏子边缘打滑了一下，身体在船舷上一撞，就滚进了海里。


    这次的海水和从直升机上落下时又不一样了。


    海水是黑色的，海浪带着强烈的拉力。哪怕有生存服提供的浮力，风起还是一次次被海浪拍进水里。


    晕头转向之际，她的视线努力寻找着救生筏的明黄色。


    然后，伸出手。


    可海水让橡胶变得更加湿滑。


    她的手指碰到了救生筏的边缘，但没能抓住。


    海浪再一次把她打进水里。


    “风起！伸手！”


    通讯频道里，阿娜尔在喊她的名字。


    风起深吸了一口气，幸而，她刚戴上了头盔。


    她强行冷静，放松身体，先确认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再一次向救生筏伸出手去。


    阿娜尔从船舷探出身体，向着风起伸出手。


    她们的手交错而过。


    阿娜尔的手中，只剩下海浪击打救生筏产生的白色泡沫。


    阿娜尔急得满头冷汗，她咬紧牙关，身子向外探得更远，上半身几乎探进水里。


    “风起，抓住我！”她再次喊道，不顾一切地伸出手。


    她们的手掌破开水流，掌心擦过——


    这一次，阿娜尔死死扣住了风起的手腕。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把风起向上拉。


    “阿娜尔，船要翻了！”风起在通讯频道里喊。


    “不会的！”阿娜尔喊回去。


    但风起说的没错，她们两个人的重量压在同一边，已经让救生筏的另一头翘了起来，任何一个浪头都会让它倾覆。


    “放开我！”风起命令道。


    “不！”


    “阿娜尔！”


    “拜托拜托拜托——”


    这时，海浪短暂的平息，救生筏平稳下来。


    风起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抓住了救生筏上的绳索。


    阿娜尔整个人向后仰倒，终于将风起拉回救生筏。


    她们的头盔撞在一次，发出“咚”的一声。


    阿娜尔躺在船舱里，脱力地说：“我说过，我不会放手的。”


    “对，你不会。”风起咳嗽了两声，接话道。


    “其实我刚才已经开始求神拜佛了。”阿娜尔轻笑道。


    “嗯？求了那位？”


    “妈祖。”


    “帮我谢谢她。”


    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但是海浪已经平静下来。救生筏里的水被逐渐排出。


    风起抬起头，信号弹的痕迹早已被刚才的狂风撕碎。


    她并不惊讶，打开面罩，喝了一口水，把另一瓶水递给阿娜尔：“缓一下。然后我们再联系一下基地。”


    阿娜尔也喝了一口，然后摸了一把胸前的口袋。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把手里的水壶一扔，飞扑到船舷边，盯着黑洞洞的海面。


    风起的脸色也变了，“……掉下去了？”


    阿娜尔苍白着脸，点点头。


    风起抓住她的手，“基地有我们的坐标，这只是一次演习，没事的。”


    “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吧？”


    风起点头，“对，而且我们还有一枚信号弹呢。”


    紫贝基地的指挥中心里，程昊摘下耳机，对着总指挥摇摇头：“还是无法建立无线电联系。您看是否需要……？”


    总指挥摇摇头，“虽然是演习，但我们也必须按照流程来。生理监测信号怎么样？”


    医疗组组长站起身：“目前都正常。”


    “好。”总指挥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沉声下令：“现在启动全方位搜索程序。”


    这个风力和天气条件下，直升机的行动受到很大影响。总指挥沉吟片刻，看向坐在最后面的杜峰。


    杜峰收到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海军和海警已经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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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听凭调遣。”


    十分钟后，搜索和救援船队从海南的港口出发，像数把银白色的利刃，滑入黑蓝色的深海。


    百公里外，载着风起和阿娜尔的小救生筏，被大风推着，正漂向更深的海域……


    天地间一片死寂。


    灰蒙蒙的天空压在海面上，乌云低垂，海面上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


    救生筏里，阿娜尔打了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风起，我的手好像有点麻了。”


    生存服的外层虽然能防水，但冷风裹挟着潮湿的海雾，正一点点带走她们的体温。


    风起转头看了看阿娜尔，发现她的嘴唇已经有些泛白。她当即打开物资箱，拿出生存保温毯。


    保温毯很薄，表面涂着一层银色的金属涂层，反射着微弱的光。海风吹过，薄膜卷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娜尔，拿着，先裹住自己。”风起将毯子递给阿娜尔。


    阿娜尔哆嗦着手，接过毯子，在膝盖上展开。


    “从肩膀开始。”风起提醒道。


    阿娜尔尽量蜷缩起身体，按照风起的指示，从肩膀往下包裹住自己。保温毯轻薄但韧性十足，她用力一拉，将整个身体都包住。


    “手也放进毯子里。”


    阿娜尔听话地把手也收进去。风起伸手帮她整理毯子的边缘，确保风不会灌进去。


    “这样好点了吗？”风起问。


    阿娜尔在薄薄的金属薄膜下动了动身体，感受了一下：“嗯，比刚才好多了。”


    风起靠在阿娜尔旁边，自己也拉起一块保温毯，交叉裹住肩膀。然后，她把下端塞进脚踝处的固定带里，确保海风不会把边角掀开。


    做完这一切，她将箱子里最后一块保温毯盖在她和阿娜尔的腿上，用脚踩住边缘。


    这就是一个临时的防风保温小空间了。


    阿娜尔毫不犹豫地往风起身边靠了靠，让两个人的肩膀和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声说道：“我觉得我们像两个粽子。”


    风起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那我猜，我们是咸粽子。”


    阿娜尔皱眉：“可我想吃甜的。”


    “等回去了就有的吃了。”风起安慰道。


    “甜粽子吗？我想要豆沙的。”


    “你想吃什么都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层阴郁的蓝灰色模糊了海面和天空的交界。明黄色的救生筏像一只橡胶小鸭子，被海风和洋流裹挟着，孤零零地漂浮在大海上。


    几十公里外，数十艘舰船一字排开，雷达扫描持续运作，探照灯穿透海雾。


    “无线电还是没有反应？”杜峰站在舰桥外，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雷达监测数据。


    “指挥中心说联系上了严砺，但风起和阿娜尔的无线电仍然没有响应。”副官快速汇报，“可能是无线电损坏。”


    “指挥中心还说，严砺主动申请去找她们。”


    “他找个屁。让他乖乖待在原地，别添乱。”杜峰骂了一句，“一队先把严砺接回来。”


    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神色严肃：“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风起和阿娜尔还有一只信号弹。”副官提醒道。


    杜峰摇了摇头：“如果不能协商在什么时候释放，信号弹只会被浪费。”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海面：“让无人机降低高度，加强红外扫描。另外，让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必须在天完全黑透之前，找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