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翻滚，天色黢黑。


    指挥中心里，通讯一片静默。


    大屏幕上，原本“曙光号”内部的监控画面，全部变成了雪花纹。


    程昊举手报告：“与‘曙光号’的通讯完全中断！”


    总指挥面沉如铁：“备用频道呢？”


    程昊快速转动频道调节旋钮：“不行！用不了！”


    “我们的航天员还在天上，没有办法，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


    “极低频通讯。”程昊一咬牙：“没办法实时通话，只能发出短指令。”


    “用。”总指挥当机立断，“我们要知道‘曙光号’的状态。接着想！”


    “高增益阵列天线，手动对准，增大功率。”程昊说：“可我们连飞船在哪儿都不知道，高增益天线打不准的。”


    总指挥猛地转头：“杜铭！”


    杜铭正在快速敲击键盘，双眉紧拧：“正在计算风起的位置。”


    “能不能算出来？”


    “能！”


    “好。”总指挥扫过所有人，“通信组，听我命令，分成三组。”


    “一组留在这里，建立极低频脉冲通讯，只发命令码，不要废话！”


    “第二组，程昊你带队，前往高增益阵列天线，手动定向。”


    “最后一组，联系海上基站、外方通讯链路，哪怕是冰岛的中继站，也给我打通！”


    总指挥的目光落在杜铭身上，“杜铭，你跟着程昊走，必须把‘曙光号’给我找到！”


    “明白。”杜铭合上笔记本，毫不犹豫站起身。


    “哐——”


    指挥中心的大门被撞开，冷风灌入大厅。


    几名武警扛着防水工具箱冲进来，在门口放下。


    地板上立刻湿成一片。


    “通讯组！”程昊喊道。


    通讯组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左边一半！”程昊手一挥，“穿上绝缘衣，背上电源包，跟我们走！”


    外面，暴雨如注。


    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几乎刷出残影来，可视线还是模糊的。


    幸好路上都没有车。


    黑色军用卡车一路狂奔，在半山腰“呲——”地一声刹住。


    倒伏的树木和滚落的石块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杜铭跳下车，在帽檐下费力地睁开眼。远处，高增益天线像是黑夜里的一抹白光。


    武警在前方清理路面，数道手电光在雨中摇晃。


    杜铭抱着便携式计算终端，和程昊一起，走在队伍最前面。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的地面，穿过灌木丛。


    忽然，一根粗大的树枝从半空坠下。


    程昊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往外推了出去。


    树枝滚下山崖，碰撞声在黑暗中回荡。


    程昊转头看了杜铭一眼，“已经失联快十分钟了，你能不能算出来？”


    杜铭的目光紧盯着远处的天线，摘下眼镜放进口袋：“只要她还在天上，我就能。”


    山顶平台上的高增益天线像一面圆形的盾牌，弧面朝向黑暗的天空。


    程昊把功率调节箱砸进固定基座，转身冲队员喊道：“天线支架就位了吗？”


    “已就位！”远处的人喊回来。


    “杜铭，你行不行？”


    杜铭半跪在临时搭出的雨棚里，用身体为终端挡住雨水，镜片上全是雨珠。


    身后，风声凄厉，时不时响起一声金属“嘎吱”声。


    可杜铭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寒冷。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算出来。


    他屏住呼吸，输入最后一组实时修正数据。轨道图像随之稳定下来，红线划过模拟空间，变成一行“信号接收窗口确认”。


    “她在这个扇区，方位角200，仰角24！”


    “都听见了没有！”程昊大喊：“200！24！功率给我拉起来！”


    高增益天线缓缓转动，直指夜空深处。雨水打在金属弧面上，发出炸响。


    天线对准，功率拉到最高。


    监测里，电离层扰动逐渐减弱。


    “就是现在——”程昊开口。


    但他的指令没能发出去。


    “轰！”


    一道雷光在山脚炸裂，整个山体瞬间白亮如昼。


    巨大的雷声响起，空气都像是一瞬间被抽空。平台上所有人本能低头，耳膜发麻。


    等杜铭能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惊恐的喊声：“电压掉了！程工，杜工，保险烧了！”


    与此同时，太空舱里，指示灯亮起，第二枚探测器准备进入轨道。


    风起咬住嘴唇，确认探测器状态，输入指令。


    屏幕上，代表探测器的绿色小点，一闪一闪地，逐渐接近切入点。


    有了第一枚的经验，一切似乎非常顺利。


    她确认了重力补偿系数，手指悬在控制钮上，时刻准备按下。


    突然，屏幕一黑，遥测图像冻结，信号消失。


    “……不！”风起的大脑瞬间空白。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迅速切换高增益天线角度，重建通讯链路。


    一秒。


    两秒。


    第三秒时，信号终于恢复。


    探测器发回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像是一个脆弱的泡泡，在她耳边“噗”得一声破开。


    风起太阳穴一跳，心头一紧。


    传回的数据显示，探测器已经偏离原定姿态。


    它会被边缘轨道弹出，彻底失控！


    风起动了动右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用左手狠狠握住右手手腕。


    “别给我掉出去……”她低声说，双手用力，压下操纵杆。


    姿态指针一点点回到屏幕中心，探测器速度开始下降。


    探测器晃了晃，终于被“烛龙”的引力捕获。


    屏幕上，两颗绿色的光点，一前一后，绕着“烛龙”飞行。同时，“曙光号”开始向地球背面移动。


    风起闭上眼睛，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


    她按下舱内通讯，“探测器成功入轨，‘曙光号’开始紧急避险。”


    下一秒，严砺的声音响起：“你快进屏蔽舱！”


    风起吐出一口气，手指从终端键盘上滑落。


    她用手撑住指控台，缓缓起身。


    辐射警报已经拉响，再过几分钟，高能粒子将穿透航天器的防护层。


    风起望着屏蔽舱的方向，右手在控制台上一推。


    “嘀嘀”


    控制台上传来突兀的蜂鸣。


    风起瞬间回头，看见终端上跳出一行红字：姿态控制系统异常。


    她的右手猛然握紧控制台的边缘。


    太阳风暴，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航天器的自动控制系统。


    “风起！”耳机里，严砺焦急的声音传来，“你还在等什么？”


    风起突然感到异样的平静，像是一捧雪水冲过她的胸腔。


    一切疲惫和担心都融化了。


    “严砺。”她回到控制台前，


    “你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严砺，我不过来了。”风起轻声说。


    “你开什么玩笑——”


    “航天器姿态控制异常，需要手动调整。”风起的声音平静。


    “你可以进来控制，屏蔽舱有有线终端的！”


    “那个终端无法完成复杂修正，你知道的。”风起在控制台前坐下，手动输入姿态调整指令，“阿娜尔怎么样？”


    屏蔽舱里，严砺低头看向抱着终端的阿娜尔：“她在连接地面，不在内部频道……我去叫她。”


    通讯里，风起的声音轻松起来：“不用了。”


    似乎注意到严砺的目光，阿娜尔抬起头。


    怎么了？她目露疑惑。


    严砺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勉强摇了一下头，示意没事。


    阿娜尔低下头，继续呼叫地面。


    “风起，”严砺低声说：“你再等一等，我们会接通地面的。”


    “我们不能等了！”暴雨中，杜铭扶着计算终端，大声喊：“备用电箱在哪？”


    现场一片混乱。


    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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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地里跌倒，下一秒又爬起来，手掌上鲜血淋漓。


    有人赤手拔出连接线缆，火星在雨雾中炸开。


    一个年轻的武警喘着粗气将高容量电池包扛了上来。


    程昊脱下雨披，垫在泥地上：“放这里，快，接上！”


    两名工程师扑上前去，把电缆插进接头。


    “只有这一台不够，功率上不去，”一名工程师喊道，“我们需要更多！”


    “那就先发短指令！”杜铭提高音量，雨水和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先把信号打出去！”


    “要发什么？”程昊扯着嗓子喊。


    杜铭低头看着面前的指令板，手指稳稳地敲下两个字母。


    ——DM。


    天线缓缓转向预定角度。


    指示灯越来越亮，无形的脉冲直破云霄。


    连天空之上黑压压的云层，似乎都在一瞬间破开一条通路。


    所有人都抬着头，望向天空。


    雨很大，但没有人低头。


    杜铭狠狠眨去打进眼睛里的雨水。


    风起，你一定要收到。


    “曙光号”的屏蔽舱里，阿娜尔一个激灵飞起。


    严砺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撞在天花板上。


    ——地面！


    ——是地面！


    阿娜尔剧烈挣扎，手忙脚乱地比划，在头盔里大喊。


    严砺眼神一变，看向她手上的终端，快速说道：“风起，频道切到A23，地面来信！”


    控制台前，风起睁开眼睛。


    地面传来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DM。


    她一怔，手指快速敲击键盘。


    杜铭的面前，一串数字相继出现。


    “风起发了什么？”程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他们的坐标。”杜铭声音嘶哑，“他们还在轨道上。”


    他们还在轨道上！人群欢呼起来。


    十万公里轨道上，地球背面，通讯指示灯重新亮起，风起听见了杜铭的声音。


    在一片风雨声和电磁杂音里，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风起。”


    “我在。”


    “你进屏蔽舱了吗？”


    “自动姿态控制失效了。”


    山顶之上，欢呼瞬间变成一片肃穆。


    程昊抹了一把眼睛。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只能这样了吗？屏蔽舱里，严砺抓住阿娜尔的手松了。阿娜尔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风起的手放上了控制台。


    “挺好的。”她轻声说。


    挺好的，能在最后，再次听见你的声音。


    “不好！”杜铭突然爆吼，“进屏蔽舱，风起，计算交给我。”


    他的声音穿过磁暴，微微扭曲，像是命令，像是祈求。


    同时，总指挥的声音也接进了频道里，”风起，进屏蔽舱，轨道交给我们。航天员，立即执行！”


    下一秒，数条脉冲信号，从全球不同位置接连打出。


    ——北京汇报，链路失败，信号未穿透


    ——中国喀什深空站接棒，信号发射


    ——佳木斯接棒


    ——夏威夷卡胡库临时中继站干扰严重，正在重新调频


    ——太平洋阿雷西博备用天线已启动


    ——堪培拉信号建立，三秒后进入窗口


    ——南极站调向完毕，信号发射


    实时轨道指令从各个基站接连发出，目标直指地球背面。


    它们穿越混乱的空间磁暴，在席卷而来的太阳风暴中，托住了摇摇欲坠的”曙光号“。


    地球在阴影里温柔地抱住了她的守护者。


    你们不会坠落。


    风起面前的屏幕上，新的提示弹出：指令接收成功，姿态参数同步中。


    她的眼睛一瞬间模糊，按下最后一条指令：


    “曙光号”，进入姿态托管。


    屏蔽舱的门打开。


    严砺和阿娜尔架住了风起，将她带进屏蔽舱里。


    屏蔽舱外，高能粒子流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