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神女收回了目光,微不可察叹了息。


    “也罢,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且防着其他人别靠近那里就好。”


    她垂眼看了看无瑕的指甲,随即轻轻拢到了手心。


    “自由……终于快到了。”


    神女的话放得很轻,忧几乎没听清。


    他转身欲走得步伐放慢了片刻,转过头来:“什么?”


    “……”


    有股从心底莫名腾升而上,像是意味着即将要失去什么东西的空虚无力感涌上了心头,神女指尖微微一颤,随即侧过眸去。


    面前的忧神色无异,因为她忽然转过头,而显得有些惊讶。


    “姐姐,怎么了?”


    “……”


    是自己多虑了么?


    她的直觉向来都错不了。


    而越是离她近的人,其心绪的微妙变化也就越能感受得到。


    但这次是因为关心则乱,还是因为自己心态变了,导致直觉判断的不准了?


    面前忧的神色没有半分虚假,那种从心底透出虚伪的臭气在他这儿没有嗅到半点。


    清爽,纯净。


    宛若无暇完美,冰肌玉骨的瓷玉。


    神女阴沉地盯了忧一会儿,直到忧的手脚开始发麻,她才轻飘而淡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往梳妆台的抽屉瞥去。


    ……如果不是这件事的变数太大,并非一己之力就能控制,她自是不想隐瞒忧。


    和她相伴了这么多年的少年,即便是温凉无情的冷血动物,也会稍微产生一点儿温存的情感。


    神女闭了下眼,再次抬起时,本愈加漆黑阴暗的瞳孔已经缓缓散开了浓雾,看上去就似心情极好,一片温和的模样。


    那股慈悲神明的感觉又回来了。


    忧看着神女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字。


    “无论背叛的是人还是动物,都是有生命的小东西,若是哪日违了规,吾亲自去处理……”


    她望向镜中的瞳孔动了动,转到了忧的面容上。


    “你会不会责怪吾?”


    透过模糊的镜,忧莫名有种感应,神女似乎不会去构思关于“他是否会背叛她”这件事,因此在提醒时,也会下意识把他给排除出去。


    因为这一件不起眼,甚至用不上‘事’这个词来称呼。忧心底那一团郁气悄悄消散了。


    “那是当然,姐姐,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忧弯下了腰。


    少有的,这次他不再显得阴晴不定、心机深重。整个人都似软蓬蓬的白棉花,从头到脚,连同头发丝儿都肉眼可见地变得温顺起来。


    服服帖帖。


    像从未卷过边。


    神女沉抑的心思缓了缓,室内的香薰味道即将变得浓重,她也不想在这快到深夜的时辰里,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呆在这里。


    因此,不待忧再开口说些什么神女即便抬起了手。


    “再无他事,退下吧。”


    此刻并不想暴露踪迹的忧一点头,即便直起了身,抬手挑起珠帘,踏出顶阁的那一刻后,还顺手将门带上。


    木门轻声的短暂一敲击响过后,阁内再次沉静了下来。


    空气里,尘埃落定至地面的声音都似能夹杂着呼吸声响在耳畔。


    神女沉下了心,再次抬手拿起那枚钥匙,将梳妆镜里得信件拿了出来,极为熟稔地将最后一封拿到顶上,抽出了其中的信纸。


    里边用墨汁写的内容已经透着黄。


    信页最下面所写的时间,距今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因为担忧她习惯了东澜的一切后,再重返故地会水土不服,上边交代了很多事情。


    但以她这般耐心仅花在有用地方的人来说,再多的叮嘱,也只是一摊废话罢了。


    因此,她每次都会展开信页,视线跳过前半段后如同触发了必定词汇,目光定会聚焦在这两个字上。


    “解药”。


    是了。


    从在东澜主动向教主提出重返故地,为他们助一份力,摧毁这个对她来说伤透了心的国家后,她就给自己准备了一条通向康庄大道,宽宽敞敞,丝毫没有多少阻碍的大道。


    但为了能让自己有资格上心中所想的“康庄大道”,她必须要做一件事。


    那便是得到“解药”。


    从踏入乌糜众那一刻起,随时各地萦绕在身边不肯散去,又无比压抑她心性的监视感,早已让她那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了。


    而能让她从四面八方不错漏任何监视力逃脱出来的东西,就是“解药”。


    思绪停留片刻,落到“简诗筠”三个字上时,神女的眉眼才稍稍展露出了一点儿眷念之色。


    从到乌糜众里,她原本的身份就被彻彻底底的磨削了。


    而这原本属于她,人人皆知的名字,自然也淹没在了其主人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就连忧也不知晓她的本名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她为神女,都知晓她地位在乌糜众里是有多么高贵,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的喊她神女大人。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最初,都有一个原原本本只属于自己,不被任何事物沾染的自己。


    “简诗筠”这三个字,就代表着她那一段明媚,希望,爱恋的时光。


    这是她无论在乌糜众里爬到再高位,也得不到的东西。


    现在这手上、脚上、身体都沾满了鲜血的人物来说。


    这原本的名字……


    她已经彻彻底底的配不上了。


    完全形同陌路。


    这名字,仅能代表她那段稍许有遗憾,却不会感到后悔的时光。


    即便已经过去了多年。


    她仍然还记忆犹新。


    “……”


    闭了闭眼,她将信件合上,再次放回了梳妆台里的原处。


    —


    隔日。


    梳妆洗漱后,时间正好到贴身侍女外出采买,或是为神女梳妆打扮的时候。


    走廊里步声嘈杂。


    因为神女摆明了这两日所要献的“歌舞”都很重要,所以要极好的梳妆打扮一番。


    姜念可不觉得因为情报重要就要好好打扮。


    神女为了未来的混乱纷争,已经忙碌到连翼部部曲这类“疑问无敌多”的人都不想去揣测神女将做之事。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好好化妆,上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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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单是展现自己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神女会借着化妆品来当自己那无硝烟战场上的盾牌。


    遮挡住一切从东澜而来,试图透过她的倦容下看清她那外表漂亮的皮囊里,所包裹的真实自己。


    以便来窥探她那颗有没有起别样心思的心。


    —


    姜念看着梳妆台上的沙漏,等待着走廊外的侍女全都离开后,才开了门。


    今日她的行动不算这么迫切的原因,大多都是鉴于她是第一次当贴身侍女,对神女什么场合下穿什么风格,什么规格的服饰并不算了解。


    这次便是由先前为神女换装的贴身侍女换,而她只需要站在旁边看就好了。


    身处醉花楼,先前在幽馆府邸和国宾馆时,她经常都携带着包,这次包不能随身携带了,右手也就没有下意识可以搭着的挎包系带,只能垂放在身侧。


    多少有些空落落的,并不适应。


    等待辘轳到达三层的途中,姜念随即又挂念起了顶阁下方那一层的地板夹层。


    毕竟她在场的话,神女必然不会讲什么有利于她行事的情报。


    而神女除去有客人相邀或是来访时,她才会走出顶阁,不然通常都是住在那里。


    想要听到她提起疫疠和矿洞,就只能在神女不被发现她的情况下偷听。


    但从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她能躲得地方除去隔间就是地板夹层。


    比起隔间可能被前来打扫的贴身侍女发现,还是地板夹层里被发现的几率会小一些。


    惦记着地板夹层的事儿,姜念下达了一楼,凭借着图纸里的记忆,先是通过楼梯上到二楼,在坐着方便贴身侍女上下的辘轳到达了五层。


    —


    顶阁里,已经有一些贴身侍女在忙进忙出。


    通常情况下,有人想找神女说事或者见面,都需要通过传话的侍女来进行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最后才能因着神女的意思进行见面或是打道回府。


    而今天不一样。


    因为神女格外重视“献舞”,因此顶阁外的珠帘被人拿着饰品勾了起来,卡在了一旁墙壁里。


    胭脂水粉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厚厚的质感似乎不用刻意的去鉴别,都能知晓制作这些胭脂水粉的原料造价有多么昂贵。


    姜念在顶阁门外稍站了片刻,等着贴身侍女都不再接连进出后,她才进了顶阁。


    神女此时坐在梳妆镜前,闭着眼睛任由贴身侍女在她的面容上轻轻的提着笔涂抹眼尾,细细勾勒她那优美的内眼线弧度。


    再借着两者汇聚,略一提笔,合成密封的三角形。


    涂抹完对应这次“歌舞”主旨的颜色后,神女终于睁开看了眼睛,透过梳妆镜瞧到了姜念的身影。


    瞥见这抹先前在筑玉亭和弟弟偶尔有视线互动的女生,神女微微弯了弯唇,抬手让周边繁忙的贴身侍女停下任务,让视线齐刷刷地看到姜念那儿去。


    明显感觉到来自四方醒目到似有实质的视线,姜念随即柔和下眉眼,朝她微微行了如同其他贴身侍女所对她行得礼。


    未等姜念开口,前面的神女即便悠悠地发话了。


    “小仓鼠,这里的油水……可还比较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