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作品:《祁云镇的小娘子》 这边秦姝来的时候不算太巧,明明昨天看上去还好好的宋怀峥,今天看到的就是卧床吐血的病美人了。
本就不大的客栈,再加上宋家的人来来回回,更是将客栈堵得水泄不通了。
再加上宋家家丁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间小小的客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命案。
原本客栈的生意就一般,这下便更差了。
“不好意思啊,昨儿夜里的门窗没关严,一不小心受了风寒,害你白跑一趟了。”
宋怀峥斜倚在床头,刚刚把完脉的手还朝外搭着,卷起的袖口还未来得及收回,露出苍白的手腕,上面青筋横亘,较常人要格外明显。
另外一只手则虚虚拿着绢帕,捂着因为刚刚咳嗽而殷红的嘴。
宋怀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苍白衰败之气,唯有一双因咳嗽而氤氲着水汽的双眸露出些许的生气。
“没事,你先养好身体。”
此情此景,秦姝哪敢再说别的。
宋家的威名她也算是有所耳闻,如果宋家独子死在和自己谈生意的途中,她的酒坊也不用开了。
虽说是宋怀峥自己身体不好,但怕就怕殃及池鱼。
听到秦姝的话,宋怀峥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
短暂的沉默之后,宋怀峥朝身旁的随从说道:“我如今这样,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搅了客栈老板的生意。暮山,你尽快寻一处新的落脚地,另外多给老板些银子作为补偿。”
守在身侧的暮山,闻言只是点点头,便转身出去办了。
只是暮山前脚刚走,宋怀峥就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秦姝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对方,不断地轻拍宋怀峥的后背帮助他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怀峥总算是缓了过来。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原本苍白的脸色反而多了点红色。
“桑桑见笑了。”
宋怀峥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秦姝闻言摇摇头,眼里多了几分怜悯:“你的身体……”
只是顾念到对方的想法,又不好多问。
宋怀峥听到秦姝的话,眼底闪过一抹寞色,随即又盛上温柔的笑意:“这是从小的毛病了,本以为这次身体好了不少,才有了此次出行。结果,还是这个样子……”
即便极力掩饰,可秦姝还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遗憾。
只是看着对方这个样子,秦姝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秦姝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宋怀峥,房间的门窗紧闭,可阳光依旧能透过窗棂照进来。
窗边的花瓶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宋怀峥的目光落在影子上。
而秦姝也跟着宋怀峥的眼神静静地盯着地上的影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安静了,还是宋怀峥主动聊起他过去的事。
秦姝一直在边上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两句。
明明是才认识不久的两人,此时却像是阔别多年的好友,诉说着彼此不曾参与的过去。
“桑桑,你酿的酒真好喝,尤其是桑葚酒,困于囹圄的人是酿不出那样的酒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辈子都喝你酿的酒。”
直到等暮山回来了,才告辞离开。
或许是得了宋怀峥的授意,秦姝出来时,客栈已经恢复如常了,之前严肃的宋家人如今也没有再在客栈内进进出出。
又或者是他们早已习惯了,周而复始,就这样过去了二十余载。
一切又恢复原样,客栈老板继续热情地招呼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望向二楼紧闭的房门,宋怀峥病弱的模样怎样都没有办法从脑海里抹去。
一时之间,秦姝心中感慨万千。
走出客栈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一下倾涌而出,秦姝下意识抬手遮阳。
看着透过手指缝隙穿过来的阳光,秦姝突然想到或许这对普通人再寻常不过的阳光,对宋怀峥而言,也是奢侈吧。
待眼睛适应这阳光之后,秦姝却瞧见人群涌动的对面,站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秦姝将手放在自己眼睛之上,这才看清对面的黑影是谁。
郑多财一脸严肃地站在对面,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客栈门口的某人。
“你怎么来了?”
秦姝看清对方后,立即小跑着跑过去,笑意盈盈地问着对方。
只是还不等对方回答,就仿佛知晓真相一般:“哈哈,你该不会是逃学了吧?”
听到秦姝嬉笑的话语,郑多财冷哼一声,不发一语。
见郑多财如此反常,秦姝疑惑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你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郑多财不答反问。
秦姝没有注意到郑多财语气里的异样:“怀峥生病了,可能得等他病好了才行。不过他已经把他的想法告诉我了,我觉得可行。”
“什么想法?”郑多财警惕地问道。
闻言,秦姝却是一笑,一脸神秘地说道:“秘密!”
“切!谁稀罕!”
郑多财冷哼一声,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不过今天既然不用读书了,是该好好玩一玩了。”
秦姝压根没注意到郑多财的小情绪,碰巧今天有集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秦姝拉着郑多财就投身热闹的人群之中了。
郑多财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迫上了秦姝的贼船。
“好久没有见阿颜了,这个给阿颜带去,还有这个,给伯母……”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郑多财这个免费的劳力,手上就已经多了好几样东西了。
“诶!秦姝!你少买点!我要拿不过来了!”
眼看着自己手里要拿不过来了,郑多财连忙出声制止。
很显然,秦姝并没有将郑多财的话听进去,反而越买越多。
“我跟你说,我今天才发现,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秦姝的声音还在郑多财身边,人已经到了某处卖酥山的小摊前了。
“秦姝!你受什么刺激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到秦姝身旁,眼前就出现一个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酥山。
“请你的,不客气!”
郑多财先是一愣,随即看着自己左右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顿时一脸“我怎么吃”的无奈神情。
秦姝会意,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终于找了一处屋檐下的石阶,拉着郑多财就坐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大街上,一手一个酥山,一边看着来往的人群,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郑多财边吃边不知好歹地问。
很快,郑多财就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一记来自秦姝的拳头。
郑多财吃痛,只是迫于秦姝多日来的积威,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吃完酥山,秦姝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我今天看到怀峥躺在床上……”
秦姝话音未落,郑多财就一脸吃惊地大声嚷嚷起来:“什么?!你看着他躺在床上!”
“砰——!”
然后就又遭到了秦姝结结实实的一击。
“他生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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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姝的白眼下,郑多财一脸委屈地捂着自己挨打的头。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卖酒,第一个买我们酒给我们解围的人吗?”
郑多财下意识地摇摇头,在接触到秦姝警告的眼神后,连忙变成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那个人就是怀峥。”秦姝说道,“那时我只是听到,远不知情况如此严重。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仿佛下一秒就能夺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光是看着就足够胆战心惊,我根本无法想象,身为当事人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听着秦姝的话,郑多财也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他说他从前的想法是扬名立万,让天下商人皆知他的名字;可如今的他却只想畅快得意活一次,不受病躯束缚。”
“当时我劝他珍重己身,轻飘飘的一句安慰,殊不知背后他得付出多少。”
一直默默听着的郑多财,目光却落在了秦姝手里那碗逐渐融化的酥山:“秦姝,活着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痛苦与不甘,可人各有命,你不用想太多。”
“就像你碗里的这碗酥山,从前我也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它在别人碗里一点点融化。我师傅瞧见了,破天荒给我也买了一份,味道很甜,甚至甜到发腻,发苦。就像我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可过去的日子真的很好吗?或许从来没过过另一种可能,其实早就区分不出好与不好了。”
“可过去再不好,还有师傅……”
郑多财话音未落,一滴泪从眼眶无声无息地滑落。
泪水涌出眼眶的那一刻,郑多财突然发愣,眼神也转而疑惑起来。
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抬手正要拭去脸上的泪痕。
然而下一秒,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郑多财愕然地回神,眼底的疑惑尚未散去,就这样看着眼前紧紧抱着自己的秦姝。
他的目光只能落在秦姝的头顶,阳光下的发丝每一根都仿佛闪着光。紧接着,是一股他常在酒坊时能闻到的香气。
淡淡的,却经久不散。
“秦姝?”
郑多财有些愣愣地开口,身体每一处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一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都过去了。”
耳后传来秦姝的声音。
如山间的微风,一点点地触动着郑多财的心。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郑多财,连忙开口解释:“你误会了,秦姝,我不是……”
只是不等郑多财说完,秦姝就已经放开了郑多财,一双眼里更是盛满了星辰一般:“走吧,今日我请客,你还想吃什么?”
郑多财想,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在秦姝的眼神里不失神的。
从中流露出来的真诚,都是叫人恍惚的利器。
那些曾经莫名涌起的悲伤,也总是能在这样的眼神中悄悄溜走。
只沉默了一瞬,郑多财的脸上立即摆出无奈的神情:“我想回家。”
余光落在郑多财身侧那大大小小的东西上,秦姝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短暂的惊愕后,随即笑着应和:“好!回家!”
秦姝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没注意到郑多财脸上流露出的窃喜神情。
自从师傅离开后,郑多财再一次有了“家”。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假的,他都希望这个“家”能够存在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郑多财觉得,祁云镇比起他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要好。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温暖的秦家人。
尤其是……
郑多财看着秦姝的眼神突然不自然地闪躲起来。
可若只是十年的话,会不会太短了一点?